第243章 酒吧
晚上九點,顧銘和夏書遙同行,前往廣安城。 這段路很長,需走好幾十分鐘的黃土地,再到馬路邊上打車。步行加上等車、乘車進城的時間,要花一個小時左右。 一路上,兩人的話很少,甚至都很少看過對方。顧銘只簡單說明了一下接下來該做什么,并不過多廢話。而夏書遙也很寧靜,她的臉頰蒙著一層灰色的霧,明顯是太過擔心餓狼,沒心思多費唇舌。 到馬路邊,兩人等了足足十分鐘,并不見進城的的士,只有川流不息的私家小車。 顧銘皺眉:“這個時間點,恐怕很難再等到的士,要不我們一邊往城里走,一邊等?!?/br> 夏書遙沒意見,直接往城市的方向走了,用行動作為回復。 漫天銀輝下,兩人再度前行,而順馬路走進城,就宛如當年顧銘與風雪從勤誠學校步行至合川城一般?!爸礻愋φ勯]皓月,攜手千里映繁星”,只可惜,此刻走在顧銘身邊的人并非風雪,沒有笑談,也沒有攜手,有的只是懸掛高空的殘月與稀疏幾點的星火。 兩人走了一陣,腿腳已經發熱,再抬眼,前路慢慢,只有漆黑蜿蜒的路段以及路兩旁的行道樹影,不知何時才能進城。 久經沉默的夏書遙卻先一步開口了,她抿著嘴,眉梢上掛著散不開的憂郁,低聲道:“顧銘,你有沒有想過,抓走朗哥那群人,為什么要在屋子里留下信息?!?/br> 顧銘淡淡說道:“很簡單啊,他們要抓的人并不是餓狼或卿歡,而是你。只是你運氣好,那群人破門而入時,你剛好在外面玩游戲,他們久待無果,便把餓狼等人全抓走,再留下信息,讓你自己送上門去?!?/br> 夏書遙問:“我平日深居淺出,根本就不曾得罪過誰,他們為什么要對付我?” 顧銘偏頭看她一眼,僅見她細長的眉與潔凈的側臉,這樣漂亮且沒有依靠的女孩子,不少人會對她起歹心吧。顧銘不忍說實話,便佯裝漫不經心,隨口道:“誰知道呢?!?/br> 夏書遙卻說:“其實我能猜到原因。酒吧那種歌舞升平,酒色糜爛的地方,明面上是供人放松的正規會所,其實暗地里做著很多違法的勾當。比如yin穢,比如販毒。這些東西,甚至都不需要過多思考便能得出答案。當然,我并不是說世上沒有正正當當經營的酒吧,只是城南虎哥那酒吧……” 說到這里,她卻不說了,大概是心里揪得太緊,不愿再說下去。 顧銘道:“你也別往壞處想,電話里,羅不遇并沒有半點怯弱,反而怒氣沖天,想來他是不怕那個虎哥的。我們如此進城,至少得兩個小時,而那時,羅不遇早就帶人去了不夜酒吧,說不定已經把人都平安的帶出來了,我們也只是過去接人,而非深入虎xue?!?/br> 夏書遙抿嘴,低聲道:“這個可能性太小了。那個羅不遇,他興師動眾而來,其根本原因是為了卿歡。所以,他很可能只救卿歡,并不管朗哥他們的死活?!?/br> 顧銘錯愕,竟下意識點了頭,片刻又覺得自己的反應不太對,只得尷尬地笑笑,道:“呃,我不得不承認,你的猜測很準。以我對羅不遇那王八蛋的了解,他的確不怎么做多余的事情,多半不會冒著與虎哥正面沖突的風險,去救餓狼、山貓、水蛇三人。不過,這只是羅不遇,而非卿歡,是他的話,鐵定愿意救餓狼等人的。我用腳指頭想就知道,卿歡出事,最急的不是羅不遇,而是陶杳杳。羅不遇向來天不怕地不怕,卻又像一條哈巴狗一樣跟著陶杳杳,什么事都聽她的。也因此,若卿歡向陶杳杳提出救人,陶杳杳便會對羅不遇下指令,后面的事情應該就簡單許多了?!?/br> 夏書遙凝著眸子點點頭,雖然這個說法有理有據,但她心里依舊不安。 最簡單的問題是,卿歡在餓狼這里吃了這么多虧,他為什么還愿意救人?答案很簡單吧,自然是因為夏書遙。他喜歡夏書遙,所以愿意默默地為她做任何事情。 然而,夏書遙并不喜歡卿歡,甚至在她眼里,卿歡就像一個粉雕玉琢小弟弟,兩者之間根本談不上男女感情。 所以,夏書遙不知道這事結束后,自己會欠卿歡多少,也不知道該如何償還。 兩人走了近半個小時,還是沒有的士路過。前路越來越暗,大抵是走入山脈高聳的路段,把殘月與星辰的光亮也都遮掩了。 視界變得漆黑,陰森的風不時劃過,卷起層層冷意。 夏書遙忽然雙手抱胸,竟是咬牙哆嗦了起來,嘴里不時發出哼聲。 顧銘偏頭看她,低聲道:“這才立春不久,天氣仍舊寒冷,你卻穿得如此單薄,受不了這冷風的?!?/br> 夏書遙露出倔強的笑,顫抖著說道:“沒關系的,我們繼續往前走,這段路過了,就暖和一些了?!?/br> 顧銘沉默,腦中忽然浮出奇怪的畫面——綿綿細雨夾雜著料峭寒風,少女身著單薄長衫,在風中一步一步前行,倔強的眼,不曾退縮。若問徒行人為誰堅強,恐怕便是早已深埋在她心中的那個他。黑暗而未知的前方,他在等著她,所以她能步履蹣跚,一步一跌地堅強走下去。 兩人又往前行駛了一段,仍沒有的士路過,卻有一輛長安車無端停在他們身側。 司機搖下車窗,從里邊露出慈祥的臉,笑問:“學生,你們是要進城嗎?” 顧銘面無表情地說:“散散步,并不進城?!?/br> 司機微微驚愕,回以和善的笑,欲再度搖下車窗時,夏書遙卻急促出聲:“司機叔叔,帶我們進城吧?!?/br> 司機問:“你們到底進不進城???” 夏書遙搶在顧銘前面,肯定回答道:“當然要進城啊,我們有急事?!?/br> 司機便把后門推開,笑道:“上車吧,我送你們進城,不收錢的?!?/br> 夏書遙快速上車,整個人蜷縮在車座上哆嗦,顯然是被冷得不輕。 顧銘遲疑半晌,也沉默上車了。 而他上車之前留了個心眼,并沒把后門關實,只要稍有變數,他便會拉開車門跳車而出。 結果這一路卻相當順利,司機并沒有歹心,只是好像送兩個路邊行人進城罷了。 燈紅酒綠的大城市里,兩人下車,夏書遙對著車窗里的司機大叔連連道謝。 顧銘卻不動聲色,還在思考人性的問題。 下車的路段離不夜酒吧不遠了,只需折轉幾條街道,便能抵達,兩人便步行過去。 夏書遙問:“顧銘,你剛才為什么要拒絕司機大叔的好意???” 顧銘道:“我們認識他嗎?” 夏書遙微微一驚,搖頭:“不認識?!?/br> 顧銘便說:“在那樣漆黑而又無人的路段,忽然有個好心人遞出手來,誰能保證他有沒有壞心???萬一他把我們載到某個落后的村子里賣掉,我們又找誰哭去?” 夏書遙睜大了眼,原本若秋水一般漂亮的眸子,卻在此刻變得有些暗淡了。僅一瞬,她的眼睛又亮起來了,言之鑿鑿地說:“你把這個世界看得太陰暗了,我敢保證,就算再換一個司機,他也會把我們平安送到城里。世界上的確有壞人,但好人更多啊,不然為什么壞人做壞事需要偷偷摸摸的,因為他們只是人群中的極少部分,被好人視作過街老鼠啊?!?/br> 顧銘沒說話,是懶得與她理論。畢竟,她又沒遇到過人販子,怎知歹人長什么樣子,會用什么手段害人。至于好人視壞人為過街老鼠的說法,恐怕有待考證。當初顧銘叫破了喉嚨,滿大街的“好人”也沒一個愿意伸出援手的。 兩人順街前行十數分鐘,終于抵達不夜酒吧。 這條街原本處于城市相對偏僻的角落,夜里并不繁華,大部分建筑都熄了燈,顯得灰暗。 唯獨一家足有七層樓高的酒吧,通體泛著耀眼霓虹,尤其是金光閃閃的那個“不夜酒吧”的牌子,更是流光溢彩,把整條街都照亮了。 兩人對視,心照不宣地點頭,爾后并肩往大門里走。 門口相對站著兩個衣著端莊的小帥哥,是吧里的服務員。 兩人進門時,他們同時鞠躬,用細膩的聲線說道:“歡迎光臨?!?/br> 顧銘偏頭看向其中一個服務員,問:“能帶我們去找酒吧的老板嗎?” 服務員謙和地回答道:“虎哥平時很忙,我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如果你們實在有事找他,可以去吧臺找趙姐,她應該知道虎哥在哪里?!?/br> 顧銘輕輕點頭,轉而大步走進。 酒吧里面的配置呈暖色系,是橙黃與酒紅色的搭配,除了吧臺上的大屏幕,其他四壁都鋪上毛茸茸的壁氈,地面也是軟的,像是鋪了一層很柔和的毛毯。吧內空間很大,整齊擺著好幾十張玻璃茶幾,每一張茶幾上都放有一株小盆栽。吧內柱子上繞著綠油油的藤蘿,在暖色中夾雜一絲淡淡的涼意,視覺上更為舒暢。 而此刻,吧內坐滿了人,幾乎每一個位子都有顧客,服務員們忙里忙外,幾乎都沒注意吧內又多出兩個人來。 顧銘冷眼看去,里面的人形形色色,上至花甲老人,下到妙齡少女,男女老幼,各式各樣的人都有。而他們幾乎都有一個共同點,便是眼色迷離,好似目中只有眼前晃動著的紅酒杯。 顧銘看到了,一個穿著很暴露的女孩喝醉了,僅片刻便有好幾個“好心少年”圍過去,一個個笑臉相迎,爭先恐后地要送女孩回家。 顧銘大抵能猜到,那個女孩今晚又成了陌生少年的枕邊人。至于為什么要說“又”,恐怕僅看一眼便知,她早已不是第一次遇到此類事情了。 吧內有空調,且酒色彌漫,早已壓下源自大自然的冷意。 但夏書遙依舊感覺冷,她不斷呵手,小心翼翼地說道:“顧銘,我們去吧臺找那個趙姐吧?!?/br> 顧銘點點頭,不再去看吧里的顧客,大步往吧臺方向走。 坐吧的趙姐的年齡并不大,看上去只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女子,她長得并不算太漂亮,但她的一舉一動又滿載優雅,若換掉那一身嚴肅的工作服,身著漢服霓裳,頭扎金步搖,腰掛紅流蘇,便成了貨真價實的古典大美女。 “兩位,你們需要喝點什么?” 兩人走近,趙姐笑語脈脈,開眉而笑的臉像一只輕輕搖曳的小風鈴,異常引人注目。 顧銘搖頭,淡淡說道:“趙姐,能告訴我們虎哥在哪里嗎?” 趙姐不笑了,臉色變得端莊平靜,卻又不顯得失禮。她問:“你們找虎哥干什么?” 顧銘道:“處理一些私事?!?/br> 趙姐蹙眉,問:“你們叫什么名字?!?/br> “顧銘?!?/br> “夏書遙?!?/br> 兩人相繼說出自己的名字,趙姐看向夏書遙,臉上有了一絲淡淡的苦澀,低聲道:“像你這么好的女孩子,也要來這里上班嗎?” 夏書遙搖頭,卻又不解釋,問:“趙姐,能告訴我虎哥在哪里了嗎?” 趙姐苦笑道:“虎哥交待過,如果有個叫夏書遙的女孩子找來,就帶她到六樓的大廳里去?!?/br> “六樓大廳?”夏書遙輕喃一句,旋即道:“好的,謝謝你,趙姐?!?/br> 趙姐便說:“你們往左走,順過道過去,有電梯,到六樓一眼就能看到大廳,虎哥就在哪里。另外,今天不怎么太平,有人來我們吧里找麻煩,那些人現在也在六樓,你們去的時候也留一個心眼,別不小心傷著自己了?!?/br> 夏書遙再度道謝,轉身便往電梯那邊走。 顧銘想問來鬧事的那群人是不是羅不遇帶來的,可是再想開口時,趙姐卻回以歉意的笑,明顯不想再說什么了。 顧銘懂了,也道個謝,大步跟上夏書遙,順電梯一同上六樓去。 結果一點也不意外,電梯門剛開,兩人便順過道口子看到大廳里的畫面,卻是兩撥人冷漠對峙著。 顧銘遠遠看到一個光頭,那王八蛋正是羅不遇。他對面的是一個身著西裝的年輕小伙子,看上去很帥氣,像一個知識分子,但從他的站位來看,他明顯就是這個酒吧的老板,也就是虎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