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瀑布
次日清早,顧恩煮好早餐,陪宋小芹晨跑去了。 顧銘不用去,因為背痛,短時間內不能劇烈運動,得了個清閑,可以賴床上睡懶覺。他心中暗自慶幸的同時,也把昨的決心給遺失了。不知道,鉚足干勁的人,是否能超越本身極限,強行跑完六千米。 八點左右,晨跑的倆人回來,四個人一起吃早餐。 飯后,他們又出去培養感情了。顧銘留在家里寫作業,而風雪托著香腮守在旁邊。 早在放假前,鄭繪就明明白白說過,返校當天必須交作業。因為第二天全天沒課,要舉行全校的期中總結會議,還要補辦青年節的娛樂活動。避免某些貪玩的同學渾水摸魚,在那天東拼西湊把作業抄上去。 五一是一個長假,有大把時間放松,但同時也存在與之對等的作業量。 顧銘盯著厚厚的幾本練習冊發呆。除了數學簡單一點,只需寫些數字符號就能完成,其他科作業都磨人。政治、歷史、語文,全都是長篇大論的文字解答,就算全都會做,也需要大把時間去寫。至于英語,簡單是簡單,就那么26個字母,還有大部分客觀選擇題,但幾乎沒幾個會做的,想破腦袋也寫不出正確答案。 從上午八點半到中午十二點半這四個小時,顧銘奮發圖強,挨著把語文、數學、歷史寫完了,剩下的英語和政治還擱置著,心累了,不太想繼續寫了。 吃過午飯后,風雪笑嘻嘻說:“顧銘,你昨天就說了,要帶我去看你們鎮的小瀑布。今天這么熱,我們去玩正好避暑?!?/br> 顧銘一臉苦澀:“小雪,我也想陪你玩,可是明天就得返校了,到校的第一時間就得交作業?,F在我也愁死了,英語不會寫,政治又超級多,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弄完?!?/br> 風雪莞爾一笑:“這有什么關系啊。我們班的默認規則是,班上前幾名的,隨便交不交作業,各科的任課老師都不會太過追究?!?/br> 顧銘啞然道:“這規則是你擬定的?” 風雪懶得解釋,挽著他的手就往外面拉,一副勢在必行的模樣,不容反駁。 顧銘妥協了,先把這些練習冊都收好。再回自己房間,把楊雷前幾天放自己家的大書包背上,進而出了門。 按路途遠近,先去吳瀟家,他正給吳叔叔捶腿,抽不開身,便不多勸。再相繼看看臺球室和游戲廳,很神奇,沒找到楊雷。 轉而去他家,敲門,等了足足兩分鐘,不見回應。 當兩人準備折轉離開時,門又開了。 厚實的防盜門張開一條小縫隙,從里邊探出楊雷的半邊腦袋,他小心翼翼地看過來,神色緊張而莊重。當看清門外的兩人之后,眼中的期望之色淡去,剩下的只有失落。 顧銘問:“雷,你怎么了?” 楊雷長長地嘆出一口氣,開門,把兩人都請進去坐,情緒低郁地說:“我爸走了,要去很遠的地方打工,不知道他什么時候才會回來。我們家半年也難得有幾個人敲門,就在剛才,我還以為他忽然改變主意,決定回來了?!?/br> 顧銘之前偷聽過他們父子的對話,心里歉疚的同時,露出鼓勵的微笑:“雷,楊叔叔只是出去掙錢,又不是不回來了,你不用難過。我和小雪今天來找你,是想把你放假帶回來的行李給你。另外就是,今天天熱,一直悶在家里不舒服,我們想去瑪琉巖瀑布避避暑,邀請你同行?!?/br> 楊雷沉默,接過自己的大書包,里面全是季節更換,要收回家的厚衣服。把它們都翻出來,疊好收進衣柜,在中間層,找到基本練習冊,是假期作業,一直擱著沒寫的。往下翻,又發現幾本,是顧銘出門時放進去的語文、數學、歷史練習冊,準備給他抄的。 猶豫良久,終于點頭,露出往昔的樸實笑容:“好的,如果你們不嫌我太晃眼,我陪你們去玩一趟。說起來,我們也有好些年沒去過那里了,自從那件事情發生以后……” 三個人都知道他口中的“那件事情”是指什么,神色各異,心照不宣。 出門叫三輪車,順正街走,直行十數分鐘,轉入一條人煙稀少的臨河小路,再折折轉轉前進十數分鐘,到盡頭停下。 三人給錢下車,在林蔭下呼吸清涼空氣的同時,吐出悶在肚子里的一大口濁氣。 風雪張著好奇的大眼打量四周,這里樹狀繁茂,飛鳥歡笑,偶有參天大樹拔地而起,在烈日下映出斑駁樹影,舒心暢快。而除去生命旺盛的林木,也有垂垂老矣的病樹,它們都被人為削去了身子,僅留半米高的樹樁,供旅人閑坐乘涼。 事實是,它們還活著,切面上玄奧年輪清晰可見,扭扭曲曲的飽和線,每過一年,便增長一輪。 她頂著奇樹的斷面,嘴角嗡動,細數年輪,一圈又一圈,一年又一年,蒼老的病樹,扎根于此已有二十多個年頭。 往旁側看,是河。河水不深,清澈而湍急,偶然撞擊死咬河床的頑石,跳躍出一大片雪花,飛流而過。 向前,是只通一人的小路,也是上山的唯一路徑。 與尋常的山無異,草木橫生,各種草香氣與蟲鳴交織,勾勒優雅的野外山林圖。 顧銘凝著雙目提醒道:“小雪,這條路很長,也很險,行走時要小心一些,不然掉河里會很疼的。還有就是,現在看著有路,其實后面一些路段,還得走懸空好幾米高的鐵水管,又滑又窄,危險性極高。如果你什么時候不想去瀑布了,我們隨時可以回去?!?/br> 風雪一點都不怕,反而兩眼雪亮,滿是躍躍欲試的激動。 三人順小路前行,途中被一些荊棘割到肌體或衣物,有了細小傷痕,但都不喊痛。 半個小時后,小路走到盡頭,需走水管。 這段路不算太長,就十多米,但懸空很高,超過四米,下面的河水很淺,不少尖銳石頭都露了出來。 風雪幾乎沒做思考,抬步就走,竟還想給兩個男生當領路人。 顧銘被嚇到了,趕緊去抓她,把她拉回來,黑著臉說:“小雪,你不要做這么危險的事,我會擔心的?!?/br> 風雪嘟嘟嘴,甜笑道:“那你說,我們怎么過去?” 顧銘蹲下身子,凝聲說:“我背你?!?/br> 風雪搖頭:“你背我豈不是更危險了?” 顧銘解釋:“我是背你下河,而非走水管。我們直接踩著河床過去,安全些?!?/br> 兩人說話這會,楊雷若靈敏的猴子,踏上水管,幾大步就過去了,在對面等著他們。 顧銘背上風雪,順巖壁攀爬,小心翼翼,下河,轉而過河。 運氣很不好,就這么一小會,遇到了水蛇,腳肚子被咬了一口。 顧銘早前就被蛇咬過,早就有了免疫力,忍著疼就過了河,又慢慢攀爬上對面的河岸。低頭看傷口,就兩個牙印,不深,都不怎么流血的。而且水蛇一般都沒毒,不用過多擔心。 風雪吐舌頭,有些心疼地說:“顧銘,你為我被蛇咬兩次了?!?/br> 顧銘露出無所畏懼的微笑。 再前行十數分鐘,看到前面有一個大水洼,水岸的樹上掛著很多衣服,有少年的嬉笑聲不時繞開。 顧銘趕緊捂住風雪的眼睛,低聲道:“小雪,你不能看。這里一般沒女孩子回來,來洗澡的家伙都脫得干干凈凈的,很不雅?!?/br> ——韓貞是個意外中的意外,也不知當初她有沒有看到某些男孩身上不該看的部位。 風雪輕輕點頭,噓著眼看了一眼,水洼被水岸遮去了一大半,基本上看不到蹦里邊洗澡的少年。 心里松出一口氣。把視界抬高,看到水洼上的一張透明瀑布,很窄,很細,從極高的山頂呼嘯而下,這一瞬的既視感,宛如親眼目睹了高懸九天的迢迢銀漢。 她驚呼出聲:“哇!這就是瀑布,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比我在畫上看的黃果樹瀑布還要漂亮??!” 顧銘卻搖頭,微笑道:“真實景物與畫中景物的偏差使你產生了錯誤判斷。嚴格意義上說,這還真算不上什么瀑布,最多只是壯闊一點的山澗流水。至于黃果樹瀑布,有機會的話,我一定陪你去一睹其風光?!?/br> 風雪甜笑,目光輕輕移動,慢慢往水洼旁的巖壁看去,那邊險而陡,樹木稀少,只有壁頭天然風化形成的少量落腳點。 回憶顧銘當初的敘述,他就是在那片巖壁的某處,縱身跳下,救了下方溺水的楊雷。 遠遠看著,一陣陣的心驚膽戰,實在無法想象,當初只有八歲的他,何來如此大的勇氣……挑戰死亡? 顧銘循著她的目光看去,看到多年前自己所站的石壁處,一瞬就洞悉她的心緒,認真說道:“小雪,你不用吃驚,當日若換你或者瀟瀟溺水,我也會跳?!?/br> 風雪嫣然一笑:“不用的,我會游泳?!?/br> 顧銘忍俊不禁,忍不住回頭看了楊雷一眼,開玩笑:“話說回來,瀟瀟也會游泳啊……” 楊雷也忍不住笑了,是罕見的會心笑容。 靜站十數分鐘后,三人折返,因為前面太多少年郎,沒辦法再前進了。 風雪問:“顧銘,你去過小瀑布的上方嗎?” 顧銘搖頭,淡淡說道:“小時候挺好奇的,想去,但巖壁太陡,且光滑,無從攀登。興許,只有經過專業訓練的攀登員,且備足攀登工具才上得去吧?!?/br> 風雪就說:“那我們以后不去看黃果樹瀑布了,我想看這小瀑布上面的景象,我們都學習一些攀登知識,以后買足工具,爬上去看看?!?/br> 顧銘當即搖頭,心念著,這丫頭腦子里怎么都裝的這些危險的東西呢? 回家時,已是下午的四點半,顧銘繼續寫政治作業,風雪在旁邊幫忙,把英語作業慢慢弄完。 下午六點半,終于大功告成,兩人都懶洋洋地伸腰。 這一天,顧恩和宋小芹都沒回來,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晚飯自己搞定后,兩人有了大膽的想法。 顧銘默不作聲撥通顧恩的電話,詢問他什么時候回來,得到的回復是不回來。問他在干什么,得不到回應,難免引人遐想。 爾后,顧銘摟著風雪進了她的房間,吃了一整晚的豆腐。當然,沒做過線的事情,晚安儀式也未曾忘記。 第二天的早上八點,兩人都收拾好行裝,一起出了門,去車站乘校車。 楊雷一早就來了,遠遠的向二人招手。 吳瀟也來了,微笑著為他們送行,幾次欲言又止,終于說出心頭的話:“顧銘,你能把韓貞的電話號碼告訴我嗎?” 顧銘大笑,心念著這位死黨終于開竅了,一個勁吹捧韓貞怎樣怎樣的好,又提前預祝他馬到成功,抱得美人歸。 不一會兒,顧恩和宋小芹也來了,看他們都黑著眼圈,不知道一晚上都干了些什么事情。 顧銘道:“老哥,我還以為你不要我了?!?/br> 時間挺緊,顧恩不說這些玩笑話,直接說:“小銘,關于點點狗的事,我早就知道了,它陪了你很多年,忽然就被貨車撞死了,你肯定很難過。不過,人總得往前看,不要總沉浸在悲傷中,那樣只會遺失更多的快樂。記住,未來某一天,有人會牽著點點狗再出現在你面前?!?/br> 顧銘皺眉,關于點點,他心中的確藏了一分痛,但他沒和任何人說過,卻不知,老哥怎能洞悉此事。 不多想,鄭重點頭:“謝謝你,老哥?!?/br> 校車隆隆出發,顧恩與宋小芹也都走了,吳瀟立于原地苦笑,低喃著:“阿銘啊,不開竅的人是你。雖然風雪很不錯,但在我看來,韓貞更適合你。不管你最后和誰在一起,哪怕是她們兩個以外的其他人,我都幫你留一條退路。我要韓貞的電話,不是為自己,而是想幫你啊……” 校車飛馳半小時后,在相鄰的三匯鎮停下,胖上加胖的李盈上車。 笑盈盈向楊雷走去,在他旁邊的空位坐下。 原以為,他們闊別重逢,有很多話說。其實不然,楊雷變了,幾乎沒搭理她,只是“嗯嗯”、“呃呃”的敷衍。 十一點半,到校。 剛下車,一個大熟人在cao場守著,是滅絕師太鄭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