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沖突
他們兩個站在大廳門口的位置低聲聊著什么,眾人聽不到。蔣萬背對這邊,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見他不時激動地比劃出幾個意義難明的手勢。李浩則是聽客,雙唇幾乎沒動過,本就生的陰沉的臉變得更加凝重,好像聽到了不得了的信息。 這倆人的悄悄話從開始到結束,僅有短短的兩分鐘,沒人聽到他們說了什么。 聊完后,李浩直接順著門外過道走了,步伐倉促,估計是急著去辦某事。 蔣萬走回來,沒就座,只是笑著給諸位打招呼。進而,久坐的三位哥都起身,四人相對,均是心照不宣地笑笑,大步往門外走,多半是約了牌局,又要血戰一場。 顧銘啞然,敢情這四位哥早就吃飽了。他們一直坐這里,是守株待兔,等李浩自己送上門來,說完某些重要的話便走。 于是,重要的問題出現了——他們的目的達到了,拍拍屁股就走。顧銘和風雪在這里干坐了一個多小時,一無所獲,莫非也要裝裝瀟灑,長袖一拂飄然而去? 這樣肯定不行!且不說顧銘的好奇心怎樣強烈,只說這事本身透露出來的詭異,便值得深度追究。要知道,米玲可是老哥深愛過的女人,當初他們要分別時,她抱著老哥哭得稀里嘩啦的畫面還歷歷在目。仔細想想,她拋棄老哥的原因真的是經不住時間的消磨嗎?說不得,她是迫不得已,今天的事,與她的苦衷有關。 顧銘感覺此事事關重大,決定厚著臉皮跟上蔣萬一行。 “顧銘,你跟著我們,是手癢了,也想搓兩輪血戰?”蔣萬早讀懂他的心思,但假裝沒懂,微笑著問。 顧銘很想一針見血地問自己在意的問題,但隱隱覺得今天的萬哥很強勢,眉宇中若有若無流溢著威嚴,不容忤逆。而他的態度很明顯,不想告訴自己他對李浩說的話。 便強笑,到口的話硬生生咽回去。先點頭,表示自己和他們一樣,想打麻將,掩蓋自己跟著他們的目的,再旁敲側擊套話。 可惜,無論顧銘怎樣試探,只要觸及到敏感的信息,他都回以高深莫測的一笑,實在難以揣測其心思。 又到心相印茶樓,他們提前預定的包間還是二樓的203。最可怕的是,他們選位子根本就不搖骰子,其中三位哥直接把靠窗以及左右兩邊的位子坐了,留下靠門的位子給顧銘。 ——上一次,韓貞就是坐這個位子,把包括蔣萬在內的三位哥狠狠宰了一頓,七八百塊啊。事后老哥吐露實情,幾位哥是故意讓著她的,因為她是小飛哥的親meimei,當給她發點紅包錢。我作為他們好哥們顧恩的親弟弟,還坐韓貞曾坐過的位子,幾位哥應該也會放些水吧……話說,這種恍惚回到當日的視界既視感,好不舒服,不知是愧疚,還是懊悔。 顧銘默不作聲端牌,心不在焉的,打兩局相公兩局,幾位哥連放水的機會都沒有。短短五分鐘成功送出120塊,心在滴血。 坐旁邊的風雪看不下去了,很蠻橫地扯他的袖子,把他弄開,進而上座。 換她上后,局勢并沒有絲毫好轉。她和顧銘的區別僅在于相不相公的問題,而共同點是,再好的一把牌都能打得稀爛,與韓貞不可同日而語。 兩圈牌后,她成功送出500塊,心里倒不怎么心疼錢,只是老是抓不到想要的牌,泄氣了,不想再玩。 夫妻齊上陣,雙雙把家還。 這一趟,想要的信息沒問出,反倒把自己兜里的錢給搭進去了。顧銘心里難過,回家的路上悶悶不樂。 風雪能看出他的心思,甜笑著安慰:“錢財乃身外之物,不必執著?!?/br> ——對你來說是身外之物,對我來說可是鮮活的血液啊。 顧銘苦笑,決定把今天發生的事情全部告訴老哥,期待他幫忙報仇。 運氣很不錯,推開門,顧恩在家,正坐沙發上小蘋果。宋小芹也在,坐在旁邊玩連連看。 他看到進門的二人,微笑著招手:“小銘,風雪,你們回來的正好,我剛去集市買了水果,你們都來吃點?!?/br> 顧銘不開心,沒好氣地看了一眼認真玩手機的宋小芹,埋怨道:“不吃了不吃了,反正又不是給我買的?!?/br> 顧恩皺眉問:“小銘,你今天怎么這么大怨氣,遇到不好的事情了?” 顧銘憤憤道:“老哥,萬哥他們把我和小雪的錢贏走了?!?/br> 顧恩聞言大怒,忽然把手頭的蘋果和水果刀往茶幾上一磕,憤然問:“你確定是蔣萬他們幾個賭鬼把你們的錢卷走了?” 顧銘如實說了他去心相印茶樓打牌的全過程,中間還不忘添油加醋,說那幾位哥嘲笑自己摸個牌都數不清數。 顧恩啞然,搖頭道:“你們根本就不會打牌,別人想讓你們都讓不了,這還能怨人家?” 顧銘做出“非也”的手勢,繼續告狀:“你該問問我們為什么要和他們一起去打牌啊?!?/br> 顧恩覺得有道理,順著問:“為什么?” 顧銘把自己去套蔣萬話反被套進茶館的事情逐一說出,最后還委屈地嘆口氣,覺得自己吃了大虧。 顧恩聽完,剛剛平息下來的怒火再度攀升,而且比剛才更旺盛。他生氣的原因卻不是顧銘被三言兩語誆進了茶館,事實上,蔣萬也沒逼他們,是他們自己腦子短路要跟著去。 顧恩生氣另有原因,只見他怒目起身,自然垂下的雙手已然緊捏成拳,追問:“小銘,你告訴我,蔣萬他們幾個是不是在米玲的婚宴上鬧事了?” 顧銘被這氣勢震懾到了,預感到將有大事發生,罕見的在自家老哥面前驚慌失措,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回答。咽下一口唾沫,干巴巴點頭。 下一刻,顧恩殺氣騰騰往外走,明顯是要去茶館找蔣萬等人。 顧銘和風雪愣在原地,不知該不該跟過去。 遲疑這一會,屋內已經找不到顧恩人了,再往窗戶外看,他已經快步跑出很遠,就算想追也很難追上了。 這時,宋小芹收好手頭手機,淺笑著看了顧銘一眼,低聲說:“顧銘,別愣著,快跟過去勸勸你哥?!?/br> 說完,她也快步往外面跑,轉眼沒了影。這行動速率,目測不比尋常男子慢,畢竟是能一聲不吭跑完六千米的狠人。 轉眼間,偌大的屋子少了倆人,似乎比平日更大了。 顧銘看向風雪,苦笑道:“小雪,你腳不好,今天又泡了河水,還悶了這么久,肯定不舒服,趕緊換換鞋子褲子。我好像闖禍了,得快點跟過去,你就別來了,好好休息,等我回來再陪你玩?!?/br> 心急,沒注意她的反應,快出門時,聽到她說:“顧銘,相信我,錢真的沒有你所想的那么重要,吃一塹長一智,以后不要再犯這種錯誤了?!?/br> ——小雪說的一點都沒錯,若非我心疼輸掉的那點錢,也不會捅這么大簍子。今天在婚宴上發生的事情,若我不說,老哥也不會知道,便不會和萬哥他們起這么可怕的沖突。 顧銘大步跑,在人流熙攘的街道上折轉數次。到新街,沖進心相印茶樓,推開203包間的門,來不及喘氣,便被眼前壓抑到近乎令人窒息的一幕鎮住了—— 老哥靜站在包間沙發的位置,宋小芹站他旁邊,均不動聲色。四位哥沒再打牌,也都站了起來,個個表情凝重,均欲言又止。絕對的寧靜中,似乎每個人的呼吸和心跳都清晰可聞。 不知這畫面從何時開始,也不知將僵持到幾時。只知,時間扭曲了,輕輕流淌的每一秒都比平時更漫長。 顧銘同樣屏息,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此刻的靜謐就像暴風雨的前奏,任何一點聲響都可能造成難以想象的爆破沖擊。 若換個幸災樂禍的人來,可能這會還竊喜著沒錯過正戲。 不知過了多久,可能是一分鐘,也可能是半小時。 久經沉默的顧恩終于出聲了,他的話音很輕,但每個人都能聽清楚,也都知道,那平靜的聲線中充斥無盡怒火。他說:“你們誰出的主意?” 又是好長一段時間的靜默。 蔣萬忽然長嘆一聲,道:“這事與張越他們幾個無關,是我出的主意。來吧顧恩,你若有怒氣,全撒我身上?!?/br> 話落,昂首,閉眼,宛如靜等陰司審判的囚徒。 顧恩緩緩走過去,立于他身前,竟沒有一絲一毫的遲疑,抬手便是一拳,狠狠打在他的臉上。出手狠辣,不念半點舊情,直接把他整個人打翻,倒在地上連連痛哼。 顧恩笑了,是面容極度扭曲的慘烈笑容,他發出痛徹心扉的大吼:“老蔣??!你以為,我真的不知道你對我好、在乎我?你覺得,你把我當最好的兄弟,我卻不能對等的視你為最好的哥們,反倒更親近小飛。這一點成了你的心結,最后化成了男人的忌妒。這些事,我一直都知道,也一直想方設法去捋平其中的隔閡??墒?,我做不到啊,你對人好的方式一如既往的獨斷與自私。我……承受不起??! 以前那些事情暫且不說,可你今天竟然專程跑去米玲那里鬧事,你覺得你是為我出氣嗎?不!這不是!這樣做除了讓我內疚與痛苦外,別無他用??!” 說著,窮追猛打,抬腿就是一腳,要踩蔣萬的肚子。 他受了這話的刺激,沒再任人宰割,很矯健的一翻身,巧妙躲過這一擊。轉而起身,一拳還擊回來,未命中。 他大笑,笑聲同樣悲哀,沙啞大吼:“顧恩,你到底知不知道米玲是怎樣對待你的!你去部隊的這三年,給她轉的錢沒有一萬也有八千吧??伤??水性楊花,見異思遷,拿著你的錢,轉眼就和別的男人勾搭在了一起。你以為李浩是她繼你之后的第二個男人嘛?不、不是的!這三年里,她談過的男人早超過雙掌之數! 你口口聲聲地說知道我對你好,知道我把你當最好的兄弟??墒悄阍诟墒裁窗?!你今天竟為了這么一個丑惡的女人對我拳腳相向……我、我們……今天過后,還有可能稱兄道弟嗎……” 說話之時,他不斷出拳,可都被躲開了,反而被顧恩打了兩拳。 一個軍人和一個普通人相比,戰斗能力不可相提并論。 他打不過顧恩,但不肯退縮半分,忍著疼,漫天揮舞拳頭,悲壯地大吼:“顧恩!你說話??!你告訴我,你到底把我當什么了???” 聽完蔣萬的話,顧恩心緒沉重,到此刻,終于醒悟了一些,知道自己做得著實過激??v使蔣萬做錯了事,也不該打他。一拳下去,足可打碎兩人十多年的交情,爾后再難勾肩搭背,舉杯歡飲。 可是,男人行事,永遠都擺脫不了深入骨髓的頑固,除非那人生來就是懦夫。 很顯然,顧恩不是,蔣萬亦不是。 無論誰對誰錯,既已出手,那么在其中一方倒下之前,沒有停手的可能。 對的自然無可指責;而錯的,就讓它錯得更加徹底。 這就是真男人處事的覺悟! 他們氣焰高漲,不知疲憊,亦不知疼痛,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便是狠狠捶打對方。 張越等三位哥上去勸阻,都受了無妄之災,或多或少挨了拳腳。 某一刻,顧銘終于站不住了,強行壓住心中無限攀升的恐懼?;砣簧锨?,大張雙臂橫在兩人中間,欲充當人rou隔板。 他實在不忍心看著關系這么好的兩人繼續打下去,有了堅定覺悟——這事因我而起,就該由我解決! 下一刻,顧恩呼嘯而出的拳頭打在他的后背,整個人直接就趴了。 而蔣萬逮到難得的機會,抓住這個間隙,運足全身力量,一拳轟向顧恩的胸膛。 卻在這時,又一個不怕死的無端介入。 是宋小芹,她身著黑色跑步裝,像一道猝不及防突兀出現的影子,同樣用后背挨下了這一拳。 顧恩和蔣萬同時怔住,因為此刻吃痛倒在地上的兩人明顯不是他們想打的人。 宋小芹還好,勤加鍛煉過,身體強度不弱,吃下這一拳還能動,咬咬銀牙就站了起來。 顧銘就慘了,身子骨太弱,這一拳下去,全身都麻痹了一般,躺地上顫抖著站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