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花之夢（１）

    2021年2月21日

    「昱婷，麻煩妳進來局長室一下?！?/br>
    「好的，局長」

    掛上電話，我嘆了口氣，放下了手邊堆積如山的工作，略為整理了一下凌亂

    的頭發，起身向著局長辦公室走去。

    畢業分發之后，我以二線一星、初階警正的身份被調派至這間不大不小的分

    局。自小生長在警察家庭的我，很自然地聽從了父親的命令報考了警察大學，也

    得益于父執輩豐沛的人脈資源，在尚未畢業時便已預約了一個屬于警政署內

    勤的輕松職位。

    不過，依據任用規定，我在畢業之后仍須依照行政程序「外放」至地方單位

    歷練之后，才能名正言順調回中央。

    而身為初出茅廬的菜鳥，在階級制度分明的警察體系里，不得不面大量基層

    勞力的工作。雖然因為身份特殊的緣故得以免去外勤的任務，但是堆積如山的文

    書卻更是繁雜得令人嘆氣。

    更讓人倍感挫折的是，這個分局的分局長、詹局長，行事風格恰恰好是我最

    厭惡的類型：

    年紀五十出頭的他，非但沒有身為長官、長輩的威嚴與莊重，那種對于女性

    的歧視與物化的心態更是在舉手投足之間表露無遺。，他對于局內、來警局報案

    、甚至是因案拘留的年輕女性，常常毫無遮掩地顯露出好色的神情。

    最讓人作惡的是，他無視于公文乃至于政令宣導的要求，常常在早會期間隨

    口說出極為貶低女性的言詞。

    「女人打扮的漂亮一點讓男人疼就好，不需要來上班浪費時間&8943;學學化妝、打扮

    那些都很適合，出來外面潑婦罵街大可不必&8943;」

    有次，在他又趁著早會上大放闕詞的時候，我終于按耐不住不住頂撞他：

    「長官，您這樣說有違政府兩性平等的政策立場，建議您應該立刻收回！」

    雖然他在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之后立刻擺出虛偽的笑容道歉，但在那之后我感

    覺自己開始被他視為眼中釘：

    原本就已繁重不堪的工作情況更加雪上加霜，尤其是在那些需要被他直接核

    示的項目上更是被吹毛求疵地刁難。更加過分的是，他屢次將一些不屬于我工作

    范圍的事跳過中階主管直接指派給我負責，甚至語帶諷刺地對著其他同仁的面說

    想見識一下新時代女性卓越的工作能力。

    身為一個擁護兩性平等的新女性、而且還曾在局內公開指責他的不是，我并

    不想低頭認輸。除了每天主動加班到深夜之外，我更是把把每一個交辦事項都做

    到了無可挑剔的地步。

    就在剛才，我又被交辦了一項非?？菰锓ξ?、而且耗神耗時的工作：檢視監

    視器影像。

    據說這是某個仲介賣yin集團的線索，根據局長的說法，我方專案小組先前雖

    然不是完全得到線報，但追查的結果線索往往被清除的一干二凈。而這次好不容

    易有個匿名人士，透過管道提供了這一批影像檔案，據說里面有曹姓主嫌、也就

    是俗稱雞頭的出入影像。

    局長以專案小組人力不足作為借口，將我指派進了小組中美其名為「情報分

    析」，實質上卻是關在檔案室中盯著螢幕看、既疲勞又沉悶工作。

    唯一能讓我在這枯燥得幾乎讓人崩潰的工作中繼續堅持下去的，是我對于天

    主的堅貞的信仰。

    我們家都是虔誠的基督徒，對上帝的羔羊來說，毫無疑問的、婚前守貞是十

    分基本且重要的信條。不僅如此，我更是在生活上保持著嚴格的自律、純潔。

    雖然一開始因為這些原因，讓我和男朋友之間產生了些許摩擦。但在我的堅

    持之下，他還是認同了我的想法。雖然私底下，我什至覺得他應該要連同手yin都

    要戒除才對。

    我常覺得基督的子民們若能虔誠地向天主禱告、懺悔，必能在神的護持之下

    戒除諸般yin亂、不潔之事。

    也因為如此，自詡為新女性智識份子、基督的士兵，面對賣yin這種對于女性

    的剝削、物化等等下三濫的行為，我當然十分義憤填膺，恨不得立刻將他繩之以

    法，每每在疲憊不堪之際也因為這股堅定的信念重振精神、繼續堅持下去。

    雖說如此，監視器的影像資料加起來竟有近百小時之多。不僅如此，那監視

    影像的畫質還非常的糟糕，畫面常常跳動不說，更是沒由來的會摻雜一些莫名其

    妙的閃動。而詭異的是，即使在不同的鏡頭影像之下，幾乎所有的影像聲音都附

    帶著一個像似鏡頭角度齒輪運轉，「搭、搭、搭、搭」、非常單調而固定的機械

    音。

    在局長面帶戲謔地命令不得快轉，務必仔細找到蛛絲馬跡的情況之下，我不

    得不咬緊牙關

    面對蝸步化的進展。

    有好多次，我疲累得在拙劣的監視器影像、以及那規律的「搭、搭」聲中睡

    著、再從同樣的「搭、搭」聲中醒來，揉著疲憊的雙眼繼續加班。

    整整兩周、一百多個小時努力是值得的，在細心地爬梳了影片中所有的人物

    之后，我終于鎖定了這個曹姓主嫌的身影容貌。趁著周六加班的時間，我偷偷地

    越俎代庖，以警用資料庫的檔案比對之后，終于鎖定了主嫌的資料。

    原來，這個老jian巨猾的雞頭根本不姓曹，甚至也沒有設籍在本國。這個化名

    為「曹彬」、實際姓名為「張成輝」的南洋華僑，心思縝密地吸收游民人頭、地

    下錢莊欠債者的質押證件、長期旅外者的偽造證件等身分在租屋、交通工具上設

    置了至少三層以上的斷點，并利用加密的通訊軟體與旗下的小姐聯絡，再指派固

    定配合的白牌計程車接送至各大汽車旅館、或是利用人頭租下的地點讓客人與小

    姐從事性交易。

    而他本人則是組成了一個分工細膩的后臺管理團隊，在本市某棟商業大樓里

    租下辦公室，掛著進出口貿易的名號，配合著完善的電腦、通訊軟體協調著所有

    的事物。

    于是，我更進一步冒著被責罵的危險，利用專案小組的電腦翻查搜集到的情

    資，赫然發現這個賣yin集團規模其實相當龐大。

    光從專案小組委托資通部門破解駭出的、讓客戶登入帳號挑選小姐的網站內

    容來看，所謂的「花名冊」本身便比仿間一般的應召站細膩了不少。除了小姐的

    照片、國籍、職業等基本資料之外，甚至還有著每個小姐單獨的影音自我介紹、

    或是所謂的ＤＥＭＯ影像等資料。

    我試著打開了幾筆應召小姐的簡介影片，那種極盡物化、貶低女性的內容讓

    身為女權主義者的我十分義憤填膺。除了各式低俗冶艷、極盡暴露的穿著之外，

    更不乏各式各樣拘束、虐待女性的道具。

    想當然影片中的那些面貌姣好的女孩們對著鏡頭說出的種種煽情的話語也都

    是在集團的安排之下、被迫按表cao課的演出吧？

    從拍攝手法、畫質、收音來看，其專業程度可比擬專業攝影棚作品。另外更

    有一些連資通部門都無法破解的「ＶＩＰ」客戶影片連結，顯示著這一切背后顯

    然有個跨國集團掌握著這著一條龍式的犯罪鏈。

    都什么時代了，怎么還會有這種將女性視為奴仆、商品販賣，還大搖大擺地

    運用著各式行銷手段販賣這些可憐女孩的身體自主權？念及至此，滿腔的憤怒以

    及務必要將這些男性敗類繩之以法的使命感瞬間便將我身體的疲勞一掃而空。

    我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將這些資料、綜合我從影像資料比對出的主嫌身分

    、以及相關的卷證之后，制作了一份完整而詳盡的報告寄給了小組成員、名義上

    負責此案的主管以及局長。

    ．．．．．．．．．．．．

    最新網址找回……６ｕ６ｕ６ｕ．ㄈòМ

    果不其然，幾天之后隨著我呈交上去的報告，我越權調閱賣yin集團資料的事

    情也曝光了。我明白雖然找出了幕后主嫌真實身份固然是大功一件，然而只要監

    視器影像經過仔細地梳理，任誰要找出主嫌身份其實也僅僅是時間問題而已。

    但我就是不甘愿如此。

    明明身為調查小組的一員、憑什么要女性承擔那些沒日沒夜盯著螢幕畫面苦

    勞，但最終獲得的成果卻是被小組的其他男性成員順手牽羊呢？女權要的不僅僅

    只是同工同酬而已，更迫切的、是在職場上對于工作能力的一份尊重，不是嗎？

    更何況，身為男性的其他同仁，哪里有可能會理解這樣的集團對于身為女性

    的我們是多大的侮辱以及傷害？

    明知必然會再度受到局長責難、但我就是想為廣大受壓迫的女性出這一口惡

    氣，讓這些不肯努力卻又汲汲營營于爭功諉過的雄性動物們照照鏡子見見自己無

    能的模樣。

    「嘟嘟嘟&8943;&8943;」

    桌上的電話響起、毫無意外的，是局長撥進來的內線：

    「昱婷，麻煩妳進來局長室一下?！?/br>
    「好的」

    我毅然決然地起身帶上座位，深吸了一口氣之后，挺起胸膛走向局長室。免

    不了又會被交辦一些狗屁倒灶的工作吧？至少，我證明了你們這些沙豬主義的家

    伙，也不過是一群唯唯諾諾、隨波逐流的庸才。就算只是自我的精神勝利又如何？將來你們因此敘獎的時候，心底也必然會是忐忑不安的吧？

    我自顧自地想著，一邊打開了局長室的門。

    「昱婷啊，進來吧！請把門關上，那邊請坐?！?/br>
    局長還是那一副令人作惡的虛偽笑臉，他一邊示意我在一旁的

    泡茶桌坐下。

    自己亦是忙不迭地起身從一旁的柜子中取出茶葉，將茶壺沖了熱水，靜待著壺中

    的茶葉在水中舒展開來。

    沉默讓我有些許的不自在，而他卻依然好整以暇的撥弄著他那一套庸俗而廉

    價的茶具。忽然之間，我瞥見了他身后的辦公桌上，竟擺了一個小小的、正在規

    律地左右擺動的節拍器。

    「搭、搭、搭、搭」

    自小受過古典鋼琴教育薰陶的我當然明白，小小的節拍器對于樂理的重要性。然而，這里是警局，顯然不可能需要這樣的東西。尤其又是像他這種猥瑣的中

    年大叔，更不可能會和音樂連結再一起。

    「搭、搭、搭、搭」

    但那節拍器擺動的固定節奏，不知為何卻牢牢地攫獲了我的目光，雖然是正

    對著即將開口斥責的長官，我卻舍不得將自己的注意力從那針擺上移開。

    「昱婷」

    「啊、是？」

    局長的聲音倏地將我從走神的狀態中驚醒，察覺到自己的失態，我有些羞愧

    地正襟危坐，等待著預期中的一頓訓斥。

    「多虧了妳的努力，這次偵辦國際人蛇集團的案件，我們不僅鎖定了主嫌的身分

    ，連他的行蹤也已經掌握，宣布破案指日可待。這些都是妳的功勞，關于這件事

    ，我會特別寫報告上去，向中央申請敘獎。辛苦妳了?！?/br>
    「啊、謝謝、謝謝局長」

    既不是預期中的責備，反而卻是一番褒獎與鼓勵著實讓我有些不知所措，但

    從局長的表情看來，似乎并沒有其他的用意。先前想像中的那種不公平對待的景

    象、為了受壓迫的女權伸張的那種自我勝利的心態，如今反倒是造成了內心更多

    的尷尬與困窘。

    「好了，沒什么事了，把妳叫進來主要就是為了這個。妳喝個茶吧！」

    「好的，謝謝局長，那我就不客氣了」

    我端起茶杯，輕輕地啜飲了一口，甘美的茶香瞬間從舌尖蕩開，沁人心脾的

    氣味回蕩在味蕾之間，頓時讓人覺得神清氣爽。我將視線從茶湯轉向對面的局長

    ，此時的他也正端起茶杯享受著那份甘甜。

    透過他的肩膀，辦公桌上的節拍器又再一次地擄獲了我的視線。

    「搭、搭、搭、搭、搭、搭、搭、搭」

    這一次，連節拍器的聲響都聽得一清二楚，仿佛那個單調而規律的節奏就近

    在眼前。不知為何，我對于那個節拍器的聲音與節奏感到莫名得熟悉，那個搭搭

    聲響既不會大聲到令人不悅、也沒有小聲到讓人忽視；而那個節奏也是如此，既

    不會快得讓人感覺局促、也不會慢到讓人不耐?？傊?，就是恰到好處。

    而且，完美得讓人出神。

    我幾乎忘記了自己仍身在局長的辦公室內，而且還是坐在他的對面。只是一

    心一意地直視著他身后的節拍器，那極為規律的聲響與擺動。

    「昱婷啊&8943;這個節拍的聲音，很讓人放松&8943;妳說是嗎？」

    「是的&8943;這個節拍的聲音，確實很讓人放松&8943;」

    局長似乎問了我一個問題，我下意識地說出了答案。即便如此，我的視線依

    舊離不開那個律動完美的節拍，僅僅是在眼角的余光，約略地瞥見了局長滿臉的

    笑意。

    那個擺動的節拍器仿佛有一種吸引人的魔力一般，我發現自己端著茶杯的手

    也停下了動作，只是一個勁地盯著擺動的針擺瞧。雖然內心里隱隱約約地覺得這

    樣的狀態似乎有點不妥，但那規律地擺動、溫和的搭搭聲響卻又是那樣的迷人，

    讓我的視線完全無法離開它。

    「只要妳喜歡的話，可以一直看著沒有關系，完全可以不用拘束沒關系噢&8943;妳喜

    歡一直看著這個節拍器、對嗎？」

    「是的&8943;我喜歡看著這個節拍器」

    「只要一直看著它，就會越來越放松、對嗎？」

    「是的&8943;」

    「如果每天都可以固定看到這個節拍器放松心情的話，一定會很愉快是嗎？」

    「是的&8943;如果每天都可以看到它的話，一定可以很放松、很愉快&8943;」

    「好了，昱婷。妳可以回去忙妳的事了。只要妳愿意的話，以后每天五點打卡

    下班后，都可以進來我的

    辦公室一下看一下這個節拍器，妳覺得如何？」

    「啊&8943;好的，謝謝局長?！?/br>
    關上局長室的門，我踱步回到自己的崗位上。卻再也無法將心思放在手邊的

    工作上。對于方才的對話，總覺得哪里有點突兀，但卻又想不出個所以然。

    雖然這個樣貌猥瑣的局長平時的作風讓人作惡，但是不知道為什么我對他今

    日的舉措完全沒有任何的厭惡感。而且我很確信那絕不是

    因為自己今天受到他褒

    獎的緣故，對我來說做那些事的動機單純是為了伸張正義，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