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里，莫子涵對這些陳年舊事竟是有些聽得入迷了。而且，這可都是鮮有人知的秘聞啊。

    “劉建緒就準備變賣復興銀行的牌照？難道銀行里已經調不出錢來？”她開口問道。

    老太太緩緩點了點頭，“我記得復興銀行的總經理叫江國章，他有次對我說‘我們到底是土包子，搞銀行不行，只曉得在湖南建房子、買地皮、做投機買賣，不知多尋出路。如果早撥一部分資金來香港發展，也可以在香港蹲下來，更不會挨老板罵了?！上攵?，那個時候有多緊迫?！崩咸珦u頭一嘆。

    “復興銀行只有兩間房子連一動騎樓，場面不大，業務也僅做些國內黑市的匯兌，吸收存款只是少數，湖南總行并沒有撥多少錢款過來，因此復興銀行與各省設置在香港的銀行相比，確實是相形見絀的。無法外調資金之下，劉建緒就只有賣掉營業執照這招棋可以走了。我記得開始是要價三十萬，正趕上袁德泉從江西南昌逃到這里，想在香港做投機買賣，但他只出十五萬，討價還價后又加了一萬港幣作為房屋家具錢?！?/br>
    說到這里，老太太搖頭而笑，誰能想到當時在湖南叱咤風云的劉建緒，逃離大陸時遭遇了這樣的窘境？

    “劉建緒拿了這筆錢，在1950年底遷居到巴西去了，并沒有帶走我和你爺爺。那個時候，你叔爺已經跟著蔣經國逃到了臺灣，我們兩個人手里經費有限，只得返回內地，隱居蘭城?！?/br>
    聽到這里，莫子涵眼眸微閃，沒有想到平日里看起來話語稀少的老太太，竟是還有著這樣復雜的過去，她經歷了改朝換代，物是人非，背井離鄉，更見識過種種普通人難以想象的事情。

    “好在你爺爺在蘭城里還是有些老關系的，我們改了名字，重新生活?！崩咸D目看向莫子涵。

    “所以奶奶雖然人老，心卻清明得很，孰好孰壞，孰是孰非，都看得真真切切。你這孩子突然轉了性子，我又哪里會像他們那樣被輕易騙過去？”老太太露出慈愛的笑容。

    莫子涵緩緩抱住她的手腕，“那么……賈老爺子……”

    老太太搖頭道，“過去了，都過去了?！?/br>
    雖是如此說，但莫子涵還是敏銳的捕捉到老太太眼中涌現出的絲絲淚花。

    在賈府的那些日子，恐怕才是她人生中最難的一段日子吧？剛出生的孩子死了，丈夫忙于軍機大事沒空理她，更是將孩子的身后事交予殺人兇手處置，導致連她這孩子母親都險些喪命。

    不得已，她逃出賈府，離開了她曾經深深愛慕著的男人，那個時候，只怕也有著難以想象的傷心與絕望吧？

    怪不得當初剛剛蘇醒，聽老太太談起家事，從她口中聽得一句，咱們莫家說簡單也簡單，說復雜也復雜。這復雜之處，就在于她和爺爺當年的往事吧。

    莫子涵無聲一嘆，聽完這些種種，就好像經歷了一番當年的世態變遷，心中多了幾分感慨。再看現在的賈老爺子，膝下只有一女，無妻無兒。就算他家里古董玩物多如牛毛，生活安逸享受，那又怎樣？

    “我們家的那兩把椅子？”莫子涵忽然想起賈老爺子似乎酷愛黃花梨木。

    老太太笑了笑，“那椅子是我從賈府帶出來的，當時就尋思著，這是我和賈司令閑話家常時坐的東西，不想給別人留下。只是當時無所依，就擱放在了娘家，等我們逃回北方安頓下來，老母親去世，我就把那兩把椅子挪回家里?！?/br>
    莫子涵微微一笑，老太太也有些不好意思地連連擺手，“都是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主要是怕你這孩子多想，還道我這奶奶是個水性楊花，跟人私奔的小妾?！?/br>
    莫子涵的眉宇間就染上了一層薄怒，白子諭今日的做法，著實令她氣憤。

    “其實我還挺喜歡那個孩子的，性情是冷了些，卻不是惡人?！崩咸剖强闯瞿雍闹兴?，便拍著她的手背開口說道。

    莫子涵輕輕一笑，“不是惡人，不代表不是壞人。這白子諭在東南亞一代可是聲名顯赫的黑道太子，金三角每年的毒品份額，大部分可都流入了他的肚子?！?/br>
    老太太微微一愣，卻是沒有想到這年輕人有這樣大的來頭。不過觀他做派以及言談，的確可以看出不似常人。

    “現在他的觸手想要伸進國內，想是看準了內地這塊魚龍混雜的肥rou。白子諭的爺爺卻是國家二號首長，他的堂哥白子振，是我們東市副市長，兩個人較量不斷，都想置對方于死地。賈老爺子是白子諭想要爭取的對象，也是白子振想要鏟除的對象?！蹦雍戳死咸谎?，不知怎地，不想隱瞞這件事情。

    老太太大驚，詫異看著莫子涵道，“你見過賈司令了？”

    莫子涵緩緩頷首，“昨天下午陪著賈司令喝了茶，正好趕上白子諭過來，我就藏在屋里，聽到了他們的談話?！?/br>
    老太太神色變幻不定，莫子涵抿唇，或許自己不該將這些事情說與她聽。

    只是打心底里，不想隱瞞吧。

    “你快把事情給我好好說說，不要有疏漏，包括你現在做的一切事情?！崩咸抗獬林乜粗雍?。她有種預感，莫子涵已經卷進了一場漩渦當中。

    莫子涵沉吟了一下，便一件不錯地將自己所做之事講與老太太聽。若說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讓她覺得心暖，可以切切實實相信的人，相信也唯有面前這位老者。

    何況自己能發展到今天，都是老太太的功勞。

    她瞧得出，比起尋常老者，老太太精明得很，心思也老練得很，從她周旋于這么多子女雜事當中，這些年一直裝瘋賣傻不去理會，就可以瞧出一二。

    所以，從蘭城如何起家，到自己來到東市以后發生的事情，莫子涵一件不錯地娓娓道來，還是一樣，除了她的系統。

    老太太聽完這些話后，面色變得沉重起來。

    “這個事情，不能不做？”老太太眉色凝重地問道。

    “不能?！蹦雍廨p閃，堅定的開口。

    老人垂眸沉思半晌，緩緩頷首道，“你剛剛說到，想參與華西樓市？”

    莫子涵點了點頭。

    老太太站起身來度步走到窗前，半晌轉過身道，“這個事情不但要做，還要好好地做，做大，做響！不止是做一個樓盤，最好是能參與華西建設，最后炒出一個名號?！?/br>
    莫子涵眼中閃過一絲困惑，“什么名號？”

    “華西王！”老太太面色沉靜地開口說道。

    “華西王？”莫子涵詫異。

    “做華西王，邀最大的功！就像當年抗戰時期的西北王馬青。既然國家想要用你，你也愿意踏進這池渾水，那就要為自己留下后路。最大的后路，莫過于你的價值，只要你一天還有價值，他們就一天不會動你。到了你沒有價值的那一天，也要讓他們不好動你?！崩先穗m老，說出這番話時，卻中氣十足，眸中閃動著智慧的光芒。

    莫子涵皺眉，“邀最大的功？”

    老太太緩緩頷首，“華西建設，你要成為最大的功臣，留下這一筆，聲名鵲起，絕對不能默默的給他們干活?！?/br>
    莫子涵笑道，“這最大功勞必定是市委書記的?！彪m是這樣笑談，但莫子涵已經理解了奶奶的意思。這與她這兩日想的不謀而合，不過她只是想到一個模糊的輪廓，或許在將來做的時候，會將這個輪廓豐滿，沿著這個走勢去做。

    但老太太的話卻像是一語點醒，令她更加地明了自己該做什么。

    老太太卻搖頭笑了笑，“你怕什么？怕做得太高調，搶了他的功勞？別忘了你背后是誰，不論你得罪了誰，搶了誰的功勞，都會有人給你擺平的?！?/br>
    莫子涵微微一愣，隨即，唇角的笑容緩緩放大。

    “而且他們想用你，你就得讓他們看到你的價值，讓他們覺得你真的有用?！崩咸従忛_口。

    “至于賈司令，能將他跟你拉到一個陣營，有利而無弊??！”老人長長一嘆，再次坐回了床上。

    莫子涵垂眸沉思，老太太的話說得很對，既然他們想用自己，自己就該好好地把握這個機會，利用這個機會。高調怕什么？有了這樣的機會，做不起大事才是最可怕的。抓著國家的翅膀，能飛多高飛多高，這才是真的有用。

    飛得高，摔得疼？莫子涵更喜歡今朝有酒今朝醉。當然，明日事情自然也不可能現掂對。去做的同時，自然會完善自己的退路。

    相反，因為怕疼而不去飛，浪費了如此機會，才不是她的性格。

    這段日子雖然一直在忙，卻從沒有如此清楚地認識到，自己該如何放開了干！而老太太的話，卻令她驀地清明起來，更是信心百倍。

    她站起身，對著老太太鞠了一躬。

    老太太笑著將她扶起，又緩緩開口說道，“明日，你帶我去見見賈司令。多年不見，我也想跟他敘敘舊了?！?/br>
    聽聞此言，莫子涵更是驀地一滯，她看得出，老太太這是要為她去當說客了??！

    陽光緩緩照進室內，照在莫子涵的身上。她有些感動，感動于老人對她的這顆心。

    【059】大伯遷來，賈老來電（求月票！

    二人剛談完話，房門就被人敲響。莫子涵上前開門，就見到站在門口的王鳳英一行人。瞧這陣勢，是要集體出門？

    莫子涵抬腕看了看時間，才早上十點鐘，似乎還不是飯點。

    “媽下來了？”王艷笑呵呵的走進屋來，掃了一眼老太太的房間就酸溜溜地感慨道，“媽這房間好像比咱那個寬敞點是不是？”

    說完回頭看向莫軍強。后者擺了擺手，“都差不多。媽愿意動彈就跟咱去電子市場轉一圈，要是不愿意動彈就在酒店歇著，晚點我回來接您吃飯?！?/br>
    老太太就頗為疲累的擺了擺手，“我有些累了，睡一會。你們去你們的?！?/br>
    莫軍強就應了一聲，看向莫子涵道，“子涵跟我們去吧？”

    老太太擺手道，“子涵去吧，我自己睡一會?！?/br>
    莫子涵便點了點頭，轉身走出房門。

    關上門，王鳳英就悄悄拉了女兒一把，“你奶奶臉色怎么有點不好？”

    莫子涵見她面露關懷，便微笑道，“或許是年紀大了，今天走動得有點乏了吧?！?/br>
    王鳳英就點了點頭，剛才老太太被那白老板叫過去敘話，樓上樓下的折騰來回，估計是有點乏了。

    “大伯要去電子市場？”莫子涵走在眾人后面，一邊開口問道。

    王鳳英頷首道，“你大伯這次過來就是考察一下東市市場的。莫端不是要在這邊念書嗎？你大伯就想搬到這邊來做生意?！?/br>
    莫子涵有些訝異，“搬到這邊？”

    “是啊，是你大伯母的主意，就近也好有個照應。反正蘭城那邊除了個店面也沒什么了?！蓖貘P英感嘆道。如果有這個條件，她又何嘗不想搬到東市來，陪著女兒一起呢。

    就在這時，李玉突然回過頭笑道，“子涵、鳳英都沒吃飯呢吧？”

    王鳳英自然的點了點頭，本以為早上老大老二家會來敲門出去吃飯，可等到快中午了才等到莫軍強要去電子市場的消息，尋思著反正要到中午了，不如就直接吃午飯算了。

    王鳳英心里還盤算著，昨天是老大家請的客，今天自家也該掏錢才是，一會張羅著請大家隨便吃一頓，別太貴就好。

    可就在這時，王艷卻轉頭來笑道，“中午再吃吧，我和軍強早上出去吃了點早點，怕你們沒醒就沒叫上你們?！?/br>
    李玉和莫軍華似乎也是一愣，王鳳英也勉強笑了笑，“那就中午一起吧?！彪m是如此說，心里多少是有些不舒服的。敢情人家早上單獨出去吃過了。

    因為打車最少要打兩輛，一行人坐公交車來到華東電子市場，莫軍強就在里面走走逛逛，不時詢問價格?；貒^來他說道，“東西價格跟咱們蘭城倒是差不多，我以前進貨也都是從東市走，問題應該不大?！?/br>
    “店面還有住宿問題也是必須考慮的?！蹦雍吭谝慌缘臋跅U上說道。

    莫軍強就點了點頭，“住宿倒是方便，我和你大伯母在一中附近租個門面，我還有些手藝，維修普通的電器、電腦、電話都沒問題。到時候做點軟件生意，主要跟學校和企業合作?！?/br>
    王艷就愁苦道，“到時候一切還得從頭來過，不過現在電腦有普及的趨勢了，辦公系統倒是賣得挺好的，東市市場應該不小?！?/br>
    莫子涵就挑了挑眉，然后笑道，“這個我或許能幫得上忙?！?/br>
    莫軍強和王艷頓時看向了她。莫子涵能幫上什么忙？

    “國內的辦公系統應該還是比較老套的，我可以給你們一些源代碼，都是最新型的系統軟件?！蹦雍瓚醒笱蟮匦Φ?。

    幫這個忙倒不是為了別的，只是覺得做父母的這份心意難能可貴，為了陪伴兒子在外地就學，竟然真的拋家舍業準備來到東市打拼。

    不論莫軍強和王艷平日的做法如何讓她厭煩，但這番心意，卻是莫子涵愿意幫這舉手之勞的原因。

    莫軍強詫異道，“子涵，你還懂電腦？”

    莫子涵就笑了笑，“這些等你們做好決定真的留在東市再說?！?/br>
    莫軍強和王艷對視一眼，似乎也已經習慣了與這孩子的對話方式，不會覺得有什么不敬了。不過莫子涵先前說的話，莫軍強卻是沒大放在心上的。

    依照他想，莫子涵一個孩子，說的也多半的孩子話，或許在學校學習了一些東西，便有些自視過高了。

    在電子市場轉了一圈，莫軍強一行人又到東市一中附近去查看了一下門面?；蛟S真是命運使然，該他莫軍強走這條路，剛到一中門口，就尋到了一家合適的店面。

    店面是學校對面小區樓下的門市，前頭可以做商用，后面有一間屋子，可以作為暫時的住宿，一共七十平米，月租不過一千三百塊錢。

    莫軍強當即就拍板了，“東市這店租比我蘭城還要便宜一些?！?/br>
    王艷就翻了他一眼，“蘭城那小地方能跟這里比嗎？物價高得要死，房子也貴的要死，偏偏工資低的要死！”這王艷儼然就將自己當成了東市人，還沒轉過身就開始瞧不上蘭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