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夜單群像
頂著神曲,岑杰自然休息不能。時間剛過9點半,就洗了把臉,喝了杯雀巢奶咖,往c趕去。 一進門,撲面襲來的味道和先前一模一樣外號“瞌睡”的夜單騎手常星單手墊著腮幫,半瞇著眼睛看向自己。岑杰知道,這已經是“逮著尿尿也要睡半分鐘”的他對自己最大的尊重了。 須臾,梳著大背油頭的劉大錘子從經理室走了出來,迎上來邊“嘖嘖”嘴,邊對桌子上趴著的“瞌睡”,以及剛從c走出來的夜單騎手羅輝說 “看看,看看,我就說了,這家伙會早來,果不其然??爝^來,哥幾個吃點喝點?!?/br> 這時岑杰注意到離cao作間最近的桌子上擺著五瓶江小白和一塑料袋花生米,羅輝招呼岑杰快做,這家伙的口頭禪是“還能離咋滴”,皮皮蝦一樣在中州浪蕩了十幾年。 岑杰夾了一粒醋花生,問“最近咋樣?” “瞌睡”懶懶的正在猶豫要不要開口,卻被“離婚哥”羅輝搶先“嗐,湊合過唄,還能離咋滴?” 岑杰“你嘴上咋還是這句話,不求你真結婚,你能先找個女朋友再說不?!?/br> 劉大錘子端著兩份薯條,邊落座邊說“就他這吊樣,還女朋友,男朋友都沒戲?!?/br> 瞌睡打了個哈欠,滿不在乎地說“可以考慮下別的物種?!?/br> 炸薯條這東西他們這些店內人早已經吃吐了,可岑杰吃著甚覺爽脆,這里還是很歡樂,劉大錘子作為小領導,帶著這幫牛鬼蛇神每天晚上擼擼單子,互相羞辱、打擊、惡心著,日子倒也不失逍遙快活。 岑杰問“咋不見亮子呢?” 劉大錘子“送單去了,估摸著馬上就回來?!?/br> 談話間,一個長腿大眼睛的送餐員走了進來,岑杰“哎呀?最近咋樣,跟小房要結了吧?” “結啥?徹底掰了。下周回綿縣?!?/br> “不是吧?這就要走了?不混中州了?”岑杰驚掉了下巴。 “魯迅先生說過,生命可珍貴,愛情更值錢,我連愛情都不要了了,生命早已看淡,去哪兒混哪兒,又有什么所謂?” 這家伙叫豪亮,跟女朋友房圈圈已經鬧過八百次分手了,大家都叫他亮子,其實最合適的外號莫過于“分手哥”。 岑杰從他的口氣中嗅出這次的“掰了”意味非凡,豪亮跟自己一樣真心熱愛中州這座大城市。而綿縣不過是大北山另一面,臨市的一個山區小縣,雖然頗有幾處旅游佳所,但“縣中有山,屯中無糧”,地理決定論告訴我們,那疙瘩富不了。 聽縣城公務員父母的話,回綿縣混日子一直是豪亮最排斥的生活。這次他真的下定決心要撤退了嗎?真的放得下墨跡了七八年的女友嗎?沒來得及細問,只聽 “來單了!給阿杰吧,大家沒意見吧?”劉大錘子笑著說,c的外賣單都是線上接單,店內自主分派給自家騎手,而不是一般網單的隨機分配。 聽了這話,瞌睡哥、離婚哥、分手哥都僵尸般搖了搖頭,表示并沒有什么卵意見,大家這么佛系,早已超然物外,一單半單的毫無所謂。 不巧,岑杰的手機嗡嗡嗡~ 已接任務幫助電動車cx90自殺 地址c錦業店外北側停車位從東數第一輛 獎勵積分30 岑杰又想起李水電和楊蕭宇經常發的那個表情王詩齡驚了個呆,事關重大啊,一輛電動車……真的要自殺嗎? 岑杰趕緊說“這單給瞌睡吧,給周公老爺子減減負。我去打個電話,等會再跑?!?/br> 說完,他就灌了口白酒,塞了一嘴炸薯條往停車位走去。很快就找到了尊敬的客戶大人。 “您真的要自殺嗎?生命可珍貴呀……” 那電動開口了“我早已看淡生命……” 這話怎么聽著這么熟兒,岑杰撓了撓頭,只聽客戶接著說“生命的結束,無非意味著靈魂從一個位面去往另一個位面,至于我將去哪兒,又有什么所謂?” “我擦,這話怎么這么像豪亮說的?”岑杰脫口而出。 電動車“額,他正是我的主人,我死后,麻煩幫我勸勸他,不要再不學無術,嘴里就那么幾個詞兒,男人單是長得好,并沒有什么卵用?!?/br> “額,您為什么這么想不開?!?/br> 電動車口吻頗無奈地回答“老化太嚴重了,都怪我們家那個腦殘家伙,沒日沒夜地騎我,還老是載那個坐上來屁股總扭來扭曲的姑娘??彀蔚粑业钠康茁菟ò?,” “對對,我也覺得他很腦殘?!贬芄麛喔胶鸵徊?,話說客戶死了……呸……客戶“沒了”,還能給五星好評嗎? 豈料,電動車徒然暴怒“shutu,只有我能在我面前罵他,任何別的人都不行!” 岑杰被震得顫顫巍巍,這輛0成新的破電動,拽英文還真是酷酷噠。機智杰趕緊轉換話題 “就沒有別的解決辦法了嗎?雖然您是我們搶單王最尊貴的客戶,您的指令我都會無條件服從,可畢竟是自殺啊……能不能別這么淡定赴死,要不咱做咱努努力,找個老師傅大修一波?” “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知道!” 盡管電動車的聲音已經很微弱了,但措辭依然那樣鏗鏘有力,想他年輕時該多么英姿綽約,瀟灑干練。 見岑杰猶豫無語,電動車接著說“剛才,我已經用盡自己所有的元神,才避免掉交通事故的發生。沒有害到我們家那個腦殘,已經算是老天保佑、阿彌陀佛了?!?/br> 岑杰還是很猶豫“可……” 這輛可敬的宏圖牌電動車,堅定地決斷“快拔掉瓶底螺栓把,那是我的命脈之所在,我活著只會……只會……害了……他?!?/br> “好好好,我就按您說的做,我馬上動手!” 岑杰正要動手,豈料電動車似乎用最后一絲力氣說 “等等,幫我跟他說,那句話叫‘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是裴多斐說的。哎……” 這句話說完,無論岑杰怎么招呼,電動車再無一絲生氣,他只得朝電瓶底部抹去,果然有個突點,手指一扣,簡直一點力氣都沒費,一個半指長的螺栓便掉了下來。 岑杰拿來手機一照,這東西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只是通體都很潔凈,完全不像是從豪亮的破電動上拆卸下來的。他小心翼翼地把螺栓裹在錢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