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 夜宴藏鋒
黑驢大將軍看著城墻上的易慕白,而易慕白看著尚京西郊的方向。 尚京西郊的青樺林,剛好下了一場初雪,幾只正欲歸巢的鳥雀,卻被射殺在空中。 天羅地網,容不下一個活物。 蕭啟山背過身去,看著一顆青樺樹漿色枝干,上面留下了一個字。 耳! 那是蕭家小妹蕭空青的筆跡,可看著那個“耳”字,蕭啟山總免不了心中一顫,那個字上還留著當時的一抹血色。 那是蕭空青拼勁力氣,才留下的一個字,恐怕當時她的指尖,早已血rou模糊。 “七弟···?!?/br> 蕭啟山聽著一聲呼喊,轉身看著一個婦人,心中害怕這還是夢靨,一覺不醒的夢靨。 姐弟相擁,那婦人看了蕭啟山好久,兩行清淚才算流盡。 “六姐···?!笔拞⑸皆僖姷酵舻陌?,心中掀起了一番心酸卻又甘甜的滋味。 不足與外人道的情愫,并非久別重逢的親人,更像是死了一遍的人,又好端端的站在世人面前。 “走,回營?!笔拞⑸秸f著,拉著蕭空青便往雪國的軍營而去。 王帳之中,魔君看著蕭問道牽著的黑驢,捧了一把龍星草,放在大將軍的嘴邊。 黑驢大將軍看了魔君一眼,翻了一個白眼,打了一個響鼻,便看也不看魔君了。 “這驢有靈性,怪不得易慕白偏愛于它?!蹦Ь蠣T說著,指尖觸摸在黑驢的眉心。 誰知那黑驢大將軍,轉身而去,搖著驢尾擺著驢臀,又是一個響屁。 誰知,魔君南燭倒是不氣,還大笑幾聲。 此時,蕭啟山便帶著蕭空青走了進來,看了一眼魔君,又看了一眼蕭問道。 “君上,道兒又闖禍了?!笔拞⑸絾栔?,看著那頭黑驢。 “易慕白當真好手段,調 教出這樣的驢?!蹦Ь蠣T說著,看著蕭空青。 “他認你為兄,與我無干。魔族就是魔族,天武就是天武,我蕭家雖受人皇迫害,可我也不會認賊為親?!笔捒涨嗬漕佌f道。 魔君南燭淡然一笑,搖頭說道:“今日,遇上兩個脾氣相投的人?!?/br> “哦,哪兩個?!笔拞⑸降σ粏?。 “她和它?!蹦Ь蠣T指著蕭空青和黑驢大將軍,淡笑著盤坐在一旁。 “它哪算人,定多是個聰明的畜生?!笔拞⑸秸f著,一臉訕笑。 “不,這黑驢的靈性,與人不遑多讓?!蹦Ь蠣T說著,臉色笑意斂收。 蕭啟山看著魔君南燭的臉色,便端了一杯酒,說道:“雪國大軍已兵臨城下,君臨天下也指日可待,君上何苦這般臉色?!?/br> “呵,如今雪國南征已有一月半,可戰火四起時,民不聊生。尚京就在眼前,啟山可有良策?!蹦Ь龁栔?,端著一口烈酒,灌入口中。 “君上少飲些的好,今夜有夜宴,可不能忘了?!笔拞⑸教嵝阎?,卻自己斟了一杯。 帳外烈馬咻咻,正是最靜的時候。 “君上體恤民情,而兵不血刃的拿下尚京,我早已有了良策,只需三計?!笔拞⑸秸胪抡f,一個傳令兵跪拜在身前。 “人皇帝后在帳外,說是想見一下故人?!?/br> 帝后王卓爾,裊裊婷婷的著一身水綠的衣衫,妙目看了一眼蕭啟山,又將目光落在了蕭空青身上。 “你們兩個都是蕭家的后人,我王卓爾也算是看著你們兩人長大。從此以后,不管是易慕白還是我王卓爾,欠蕭家的都還完了?!蓖踝繝栒f著,轉身即走。 “卓爾姑母?!笔捒涨嘁宦暣蠛?,也沒能留住王卓爾的腳步。 “人皇逃了,卻沒帶走她。不知是她不愿走,還是她心有所戀?!笔捒涨嗾f著,臉上一陣慘白。 “不明白的,今夜都會大白于天下。啟山的良策,也可在夜宴上說?!蹦Ь蠣T說著,徑直出了大帳。 在臨行前往尚京人皇宮赴宴的時候,魔君南燭端了一碗酒,潑在馬鞍上。 金戈鐵馬舊,可在烈馬暮年,終于踏進了尚京城。 當年蕭啟山是咽著一口氣出的尚京城,他瘦弱的肩膀,扛著蕭家和寒門的血債。 如今,鮮衣怒馬還是當年的少年郎,只可惜兩鬢多了幾縷斑白,他也記不清年少時尚京的模樣。 只是路過當年嘴饞時賣點心的鋪子,匆匆一瞥,也換了新人模樣。 在尚京外坊,看著當年佝僂著身子牽著一頭黑驢出京的蕭啟山,那時候他背負的血債,如今背負的罵名。 不遭人妒是庸才,而不遭人恨是廢才。 青樓也是新樓,原先易慕白將“丹青樓”斬下一字,成為青樓。 如今,又是一塊新匾,寫著丹青樓三字。 恍惚間,蕭啟山覺得他還是此間少年。一剎間,卻又提著屠刀蹡蹡而行。 怒目而望,心生恨意的人,他都覺得心生熟悉。 易慕白站在人皇皇宮前,他將青絲豎起,插著一根木簪,還是一副道人模樣。 啊呃···啊呃···啊···呃···啊呃 黑驢大將軍看著易慕白,又是一串驢叫,驢臉又抹上了一絲笑意。 易慕白牽著黑驢大將軍的韁繩,摸著驢頭,就像是摸著一個嬰兒。 它腦袋下,還是掛著一個金鈴鐺,那金鈴鐺還是一下都不會響。 易慕白摘下那金鈴鐺,卻從中拿出一張紙條,淡淡的看了一眼,說道:“啟山,這鈴鐺的貓膩,過了這些年你都沒發現么?!?/br> 蕭啟山淡笑道:“我出尚京城的時候,就知曉鈴鐺的貓膩??赡阒牢覟楹芜€要一意孤行,前往不正山么?!?/br> “不說了,陳年舊事不好下酒?!币啄桨渍f著,將那紙條扔在腳下,踩了一腳。 他牽著黑驢,入了人皇宮。 蕭問道心中一下好奇,正想著撿起那張紙條,蕭啟山說道:“別看了,當年我以為是貓哭耗子,如今是由天不由命?!?/br> 魔君南燭不理他們兩父子的言語,一步踏入人皇宮中,他伸了個懶腰。 如同身在自家的后花園,閑庭信步的往前走著。 小黑龍春春在蕭問道身側小聲說道:“老頭,將我身上的禁制解開了?!?/br> “當年,他將你囚在青樓地宮,只怕也是救了你一命?!笔拞柕勒f著,看著幽暗的大殿。 浴凰殿,這是王卓爾新換的名字,言下之意,便是想讓魔君看的。 鳳凰涅槃,浴火重生。 殿內落座的除了天武人皇的文武大臣,還有尚京三大道院的院主和唐門門主唐逝水,除了少了人皇,余下的倒是一個不少。 魔君南燭看著浴凰殿上的金座,一屁股坐在上面。 一時間,殿上殺氣騰騰,易慕白蹙眉說道:“怎的,魔君按捺不住性子,今夜就要坐這把皇椅?!?/br> “呵,硌得慌?!蹦Ьf著,淡笑著坐在上首。 文官提刀,也是有模有樣,看著魔君南燭的做派,雖是恨得牙癢,也屏息而望。 “開宴?!币啄桨渍f著,斟滿一杯。 無美人起舞,也無弦樂相伴,不過是尋常的瓜果,幾味菜肴。 “不知魔君,如何才愿退兵?!币啄桨壮烈鲉栔?。 “易武尊還未飲酒,便說起了醉話么?!蹦Ь蠣T笑道,瞥了易慕白一眼。 “不退便不退,天武還能怕了你么?!币粋€年輕的后生,一聲大呼,目露戾氣。 “怕不怕的,讓人皇來說?!笔拞⑸降Φ?。 “賊子?!蹦侨艘宦暸R,死盯著蕭啟山。 “呵,賊子兩字甚好,好下酒?!笔拞⑸秸f著,氣得那人臉色一白。 “當年,未盡誅蕭家滿門,實乃大錯?!蹦侨苏f著,恨不得咬死蕭啟山。 “寒門舊案被人提起,都說是成者王侯敗者寇。如今,倒是應景?!笔拞⑸秸f著,瞥了一眼那人。 “啟山,你當真以為蕭岳王沒有謀反之心么?!辈恢螘r,王卓爾站在易慕白的一側說道。 “有,又如何。無,又如何。若是當年我父有謀逆的意思,那我便在今日實現他的遺志。若是沒有,蕭家無非背的還是一個冤字。萬里江山,夏淵末坐得,為何蕭家坐不得。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我還要感恩戴德么?!笔拞⑸阶旖且粨P,滿臉邪魅狂狷。 魔君聽著蕭啟山的言語,抿了一口酒,他如今不想醉了。 “雞犬尚有求生之意,非要爭個對錯,幼稚?!碧剖潘恼f著,搖著逝水扇,瞥了蕭啟山一眼。 “空青,你可還恨二叔么?!币啄桨子謫栔捒涨?。 “恨?!笔捒涨嗟幕氐?。 “有多恨?!?/br> “恨不得吃你的rou喝你的血?!?/br> 易慕白聽著蕭空青口中的恨意,大嘆一聲。 “恨的好,我著實該恨?!币啄桨讘K然說著,不知心中才想著什么。 “當年,我要是不綁你。大哥,也不會擎劍上殿,要殺夏淵末?!币啄桨渍f著,一臉愧色。 “你將我拱手讓于他,你還害了空青?!蓖踝繝栃隳恳坏蓡栔?。 “哼,李蒼耳是人皇的胞弟,你也知曉了?!笔捒涨鄦栔?。 “逆天改命,紫薇移宮。九月初九,七殺歸帝?!蓖踝繝柲钪痪湓?,看著易慕白說道:“當年以命改命的道法,當真是夏淵末做的?!?/br> 易慕白一言不發,他不敢看王卓爾的眸子。她敬仰了一輩子的人,也會成為視人如雞犬的冷血屠夫。 “他殺了睿兒改命,也想殺空青改命,是么?!蓖踝繝栒f著,臉上毫無血色。 “呵,啟山?!蹦Ь蠣T一呼,繼續說道:“你兵不血刃拿下尚京的計謀,不如現在說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