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軍法
大廳中的氣氛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重。 舒菡慘然一笑,讓李沐覺得心里仿佛有一塊,原本那么柔軟快樂的一部分,剎那間煙消云散,枯若敗草。 “伯母安好,小女子先行退下了?!笔孑諒澫埋厚坏纳碜?,輕輕行了一個萬福禮。 舒菡依然穿著她的淡綠色的漢裝,輕紗籠罩著她幾近完美的身段,秀發低垂著,如同一道黑色的瀑布,順著肩膀平鋪到胸前,就連已經年近四十的娥恩哲也不禁贊嘆,世間竟然有生得如此鐘靈毓秀,美如謫仙的女子,卻為何命運對她如此的殘忍。 行禮之后,舒菡輕移蓮步,也沒有再看李沐,帶起一陣淡淡的梔子花的香風,消失在大廳的正門影彎處。 “沐兒?!?/br> “娘,孩兒在?!?/br> “這位姑娘生得美貌無比自不必說,我雖婦道人家,但是為娘這些年來,遇見的滿漢貴族,各色人等,數不勝數。這位姑娘想必性格勇敢,用情極深,能遇上她,是你一輩子求都求不來的好福氣?!倍鸲髡苷J真的對李沐說:“只是她的身份,真的能夠隱瞞一輩子嗎?!?/br> “娘親的擔心孩兒明白,請娘親放心,待過些時日,孩兒便安排人手,送她回返故國?!崩钽宓统恋恼f,聽得站在身邊的李嫣都打了個寒顫。 娥恩哲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點點頭道:“你想通就好?!?/br> 回家之后,現實的問題擺在眼前,遼東冰雪消融,春意盎然,就意味著大戰將近,戰爭的陰云一直籠罩在錦州城的上空,從未散去。 練兵,首重軍法與紀律,這是李沐一直深以為然的原則,在戰場上,號令嚴密的白桿兵和聽宣不聽調的關寧軍之間的差距讓李沐深有感觸,時間短暫,工部鑄造的天啟式火槍正在拼命的趕工,但是訓練必須從現在就開始了。 李沐縱然知曉練兵和嚴肅紀律的重要性,但是讓他一個年僅二十一歲的年輕人,掌握兩萬邊軍的各種事物,未免太強人所難了。 幸虧有已經戎馬一生的熊廷弼熊老督師幫李沐撐場面,這位熊督師雖然脾氣不好,但是在軍事上確是有硬功夫的。 錦州軍原來下屬遼東都司,現在單獨歸李沐管轄,這些遼東邊軍堪稱大明最精銳的主力軍隊,大部分士卒都有鎧甲,并且攜帶長槍和短刀,各種陣型變換也還算得力。 比起山東軍全省一片叫花子當主力的情形,不知道好了有多少倍。 可是遼東軍的軍紀同樣不敢恭維,而且在這個時代,放任士兵劫掠城池是用以鼓舞士氣的一種方式,這種方式雖然病態,但是卻非常有效。 在士卒普遍是文盲的前提下,錢和女人才是他們真正關心的利益,什么家國天下,是可以喊一喊,卻不能讓他們甘心用命去換取。 但是李沐不一樣,他知道必須提高士兵的文化水平,同時要用嚴苛的軍法規定軍隊的許可行動范圍。 但是具體的實施,李沐并沒有什么經驗,所以,李沐只好先和總兵熊廷弼定下各種章程,然后讓熊氏父子去cao練軍隊。 “什么叫軍隊戰備狀態?”熊廷弼指著李沐滿滿一大篇的《步兵cao典》,一條一條的提問道。 “就是我們必須保持有一部分部隊處于隨時可以出動作戰的狀態,任何時候,都沒有完全的,統一的休息時間,我們要定下不同的戰備等級,使得我們的軍隊處于隨時可以迎戰的狀態,不能給建奴任何可趁之機!”李沐沉聲說道。 “那這個整齊劃一,令行禁止,步cao統一是什么意思?”熊成指著另外一條條文問道。 “熊伯伯,麻煩您和伯功兄站起來?!崩钽鍖π芡㈠龉笆值?。 熊氏父子一臉疑惑的站在廳中,按照李沐的要求并排立好。 “我喊一,你們就抬左腿和右手,抬到離地兩尺左右的地方?!崩钽鍎傉f完,就高聲喝道:“一!” “反了反了,伯功兄,左腿!抬左腿!”李沐不滿的對熊成說。 熊成悻悻的換了過來,剛想笑一笑,卻發現父親投過來嚴肅的眼神,一時間把笑聲憋了回去。 “我說二,二位就往前走一步,同時抬起右腿和左手?!崩钽逭f完就喊道:“二!” 這一回兩個人都正確的達到了要求。 “我的要求,是所有錦州軍需要進行戰備的士卒,以十人為一行,十行為一營,一營士兵,必須做到像二位這樣,口令之下,令行禁止,整齊劃一,不準有任何錯漏,違者軍法從事!”李沐對熊氏父子介紹道。 “天啊,這樣的軍隊該是什么樣子的???”熊成張著嘴,不覺得有些顛覆了自己的世界觀。 而熊老督師卻是一臉躍躍欲試的樣子,似乎他也迫切想知道,這樣整齊的如同機器一般的大明王師,能不能戰勝已經殺得邊軍膽寒的滿蒙騎兵呢。 “請督師放心,下官必竭盡全力!”熊廷弼用非常沉穩的聲音,鄭重的承諾道。 “老督師出馬,我放心!哈哈?!崩钽逍χ?,轉過頭來對著熊成壞笑一下,然后對熊廷弼建議道:“我看伯功兄馬上也是要有軍職的將官了,要不讓伯功兄一起去參加訓練,為我錦州鎮全軍做一個表率如何?” “李云琪?你什么意思?干嘛拖上我?” 李沐理也不理他,只是對熊廷弼說:“老督師以為如何?” “可以,老夫一直在外領兵,對犬子疏于管教,這倒是一個讓他熟悉軍務的大好機會,督師英明!”熊廷弼點點頭,認真的道。 “李云琪!你是不是。。?!?/br> “嗯?”熊廷弼虎軀一震,熊成立馬成了個霜打的茄子,低下頭囁嚅道:“好好好,我去就是,我去就是。。?!?/br> 身為總兵公子,若是能親身示范,為全軍垂范,無疑會讓士卒們更加信服新的軍法和訓練方式,至于李沐為什么不自己去。。。有人可以坑為什么要自己上呢? 熊氏父子拿著《步兵cao典》,一路討論著離開了,兩人剛走出去,三躍就跑進來,對李沐說道:“大人,那人醒了?!?/br> 三躍口中的“那人”,就是李沐初到錦州時在城門邊救下的那個漢子,在李沐的囑咐下,已經處于崩潰邊緣的漢子竟然有好轉的跡象,現在終于醒了,讓李沐頗有幾分自鳴得意的成就感。 來到李府的房里,看到那大漢已經全身穿戴整齊,坐在床邊,他懷有身孕的妻子一直在一邊為他擦洗臉頰。 那漢子抓住妻子的手,似乎不想讓妻子服侍他,但是可能由于大病初愈,體質虛弱,根本拗不過自己的妻子,只好坐在床邊,由得她去。 李沐步入房,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傷害滿滿的暴擊單身貴族的畫面。。。 奇怪的是,那漢子似乎也不像常人那樣害羞,只是坐得筆直,待妻子為他擦洗完畢,緩緩的站起身來,對李沐一揖到底,真誠的說:“在下洛攸,多謝公子救命之恩?!?/br> 李沐毫不在意的揮揮手道:“壯士不必多禮,我看你們不似歹人,換了誰也不會袖手旁觀的?!?/br> “公子的恩德,洛攸永遠銘記在心,但是不瞞公子,我這次來到遼東,家中確有非常緊急的事務,所以這就準備向公子告辭了?!甭遑f道。 “洛先生這就要走?”李沐驚訝的說:“尊夫人已有足月的身孕,想必不日即將生產,現在離開,對于先生一家恐怕并無益處啊?!?/br> 提起妻子,洛攸沉默了。 “洛先生,我看你似乎精通一些武學精要,不知我說得錯否?” “公子過獎了,只是一些強身的小招式罷了?!?/br> “那先生可懂槍陣?” “這。。。略知?!?/br> “洛先生,現在我們錦州軍正在cao練兵馬,抵御建奴的進攻,同為漢家兒郎,沐懇請先生折節為我錦州槍陣教頭,在先生駐留期間,我必將為先生的家眷提供最好的照應,讓先生無后顧之憂后再送先生啟程?!崩钽鍖β遑兄Z道。 洛攸似乎腦子里經過了非常激烈的思想斗爭,最后看著妻子疲倦的面容,終于嘆了口氣道:“好吧,那就聽憑公子吩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