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是來了彭程
這是他第一次見她,卻不覺得生疏,他們總還是見面了,也許沒有他的出現,她的生命就會一直這樣下去,一個最平淡的,最溫暖的,最踏實的人生,也許沒有波瀾,但總還是舒坦的,可是他來了,畢竟他來了,于是她的天色也變了,誰能想到呢,連他自己的天色也變了。 站前廣場,市火車站前最熱鬧的地方。廣場的中間的一塊方形地界,被設計成了露天噴泉,平日里玻璃透明的路面下,能看見噴泉的管道,連接著玻璃路面的孔洞,泉水噴出,人們可以走過去用腳堵住泉眼,讓水從腳邊的縫隙里擠出來,孩子們最喜歡這里了,沖進噴泉里,赤著腳緊閉雙眼,迅速跑過去,再一溜煙兒的跑回來,粘濕了衣衫。 廣場的四個角上是四座人物雕像,*著身體的四個健碩男人,或者張開雙臂,或者奮力向前,運動員才做得到的高難度動作。那個亂打電話的壞小子終于約貝貝見面了,說是晚上七點,就在那個撇標槍的男人旁邊等,不見不散。 很難得的,貝貝遲到了,約好的時間不當不正,下班直接過來顯然太早,回家再來便又晚了。 廣場上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到處都是男的,一堆一堆烏央烏央的。他們年紀都不大,貝貝已經看見那個撇標槍的男人了,他混凝土的底座上坐了好多的人,想從這樣一群人里分辨出哪一個是她要找的人,還真是有難度的。 站在雕像下面了,姑娘四下張望,她看不出誰像是來等人的,她掏出手機撥電話給他,電話關機了。貝貝生咽了下口水,頓覺得有些后悔,雖然是自己遲到在先,但是她還是覺得那小子一準也沒有來,她又被他給涮了。 一個人站著,貝貝覺得自己確實有點傻,她不該相信了他,她朝周圍看了看,誰也不像是來等人的。她感覺有點丟人,說不上來為什么,這似乎是對她智商的一次有力印證,就像是考試沒及格一樣。約摸沒人注意到自己,尷尬之下姑娘一轉身,便欲假裝著沒事人的樣子,往回走。 “你打算去哪?”壞小子的聲音從腦袋上面傳了過來,跟他在電話里的聲音區別不大,只是更像個稚氣未脫的孩子,貝貝一下子就分辨出,那是他。 —— 她一回頭,一個帶著鴨舌帽子,瘦得一把骨頭的男孩坐在碩大雕塑伸長的手臂上,他一手拿著報紙卷成的長筒,就坐在她的頭頂上方。姑娘尋著聲音仰起頭,那筒子差不多懟到了她的臉上,把她嚇得一哆嗦,心咚咚的跳個不停,臉憋得通紅,話也說不出來了。 壞小子看出她異常紅潤的臉色,一個縱身跳了下來:“你沒事吧?你不是來等人的嗎?”他慌忙的拍打姑娘的后背,使了大勁兒了,只一下,貝貝便吭了一聲,心里頭通透了。 “神經病?!必愗惢剡^神便是一聲咒罵,人嚇人真的會嚇死人的,姑娘眼圈都通紅濕潤的,她使勁兒的瞪了他一眼,甩開他就要走。 壞小子怕是也認出了貝貝便是她要等的人了,于是他緊跟在姑娘的身后走,也不說話也不離開,走過兩條大街,兩人之間依然保持等大的距離。走著走著,貝貝突然回過頭去,她知道身后有人,就見他反應極快的剎住了,接著嬉皮笑臉的問她:“你好點了?” “你別跟著我了,你有點煩人?!必愗惡懿荒蜔?,剛剛的心悸雖已緩,但她仍很討厭他。 見貝貝說話了,壞小子趕忙跟了上來,他湊近了姑娘說:“我那樣也不嚇人??!你怎么那個表情,你那臉紅得像是豬肝似的,你這樣可能是有心臟病,你得去看看?!?/br> —— 他的聲音比電話里清脆了些,年輕也有活力,到底也是個不大的孩子,也就二十左右歲的樣子。皮膚太白,不似健康的白,不似健康的瘦,一張小小的巴掌臉,五官清秀,稍稍頷首的淺笑到很是羞澀。他長了一雙閃亮的眼睛,專注,清澈,像一彎靜謐的湖水,一抹粼粼波光。 他很膽怯,會刻意回避旁人的注視,在貝貝的面前微微的側過頭,似乎是想盡量的掩飾,但是貝貝還是看見他嘴唇上的一道傷疤,在左邊的鼻子下面,一直向上延伸。 “你才有心臟病?!惫媚镏皇倾读四敲匆幌?,但她仍覺得自己很沒禮貌,她瞪了他一眼轉身繼續走,蹭蹭得走,頭也不回,她真的看見了,她說不清楚為什么,但是她覺得那傷痕,那不同尋常。 “別撅的,別撅的,我知道錯了?!彼詻]有放棄,在身后不停的碎碎念念,說些哄人的話。 太煩人了他,貝貝的心里這樣想著,腳下的步子便更加快了。她已經不那么生氣了,真的,不過是嚇了一跳,她沒真的在意過,她說不清是在逃離什么,隱隱約約的,盡管那的確是不好的,但姑娘覺得,她在嫌棄他。 —— 走著走著,穿過了人潮涌動的步行街,霓虹燈越加聚集的區域,人多得摩肩接踵。貝貝更加快了步子,她想盡量跟他拉開些距離,她知道他還在身后,她很擔心被周圍的人看出來他們倆是一起的,便走得像要跑起來一樣。 剛過了一個路口,前面是一排的門店,猝不及防的,她被他拉進了一扇大門,里面只有一條樓梯,直通樓上,這里面飄著nongnong的奶油爆米花味:“咱倆去看電影?!彼f著話,不由分說的拉著她,小伙子瘦歸瘦,力氣卻不小,他伸手摟著她的腰,半推半駕的把她拽上了樓。 電影都是他隨便選的,只要是馬上開演的就好,什么內容他也根本都沒問。這個變態緊緊的摟著貝貝的腰,一臉的嚴肅,貝貝一次又一次的甩開他,他又一次又一次的湊過來,把手捆姑娘的腰上。 壞小子面不改色的摟著貝貝往放映廳里走,找到坐位坐下,他貼著姑娘的耳邊小聲說:“你別老亂擰的,我這么年輕跟你這么個老女人一起看電影,本來看我們的人就多,你如果還亂撅的,就更多了?!?/br> 貝貝當即氣得臉色發青,她怒瞪著他,抬手就要打,卻被他伸出一只胳膊,按在坐位上,這一下不偏不倚,正按在了姑娘的胸部。 他趕忙的抬起手舉到腦袋兩側:“對不起啊,我沒經驗,按錯地方了?!?/br> 姑娘的臉紅了,她感覺冒了煙兒一樣的熱,她突然站起身,卻被那壞小子一把拽住,低著頭,他不住的笑。 “別別別!”他一邊說著,一邊雙手合十不住的道歉:“我不動了,我不動了,好好看電影,你別……” 他穿了一身的白,白色的長褲,白色條紋的小t恤,倒是干凈精神,在漆黑的放映廳里,他看起來扎眼極了。見姑娘不再掙扎了,他也坐正了身子,凝視著面前的屏幕,肩膀輕輕的壓在貝貝的肩膀上面。他抬起一條腿,搭在另一條腿上,一手撐著臉,不再理人了。 電影開演了,字幕正在走,整個放映廳里都暗了下來,偏偏門口突然亮了一下。果然還有沒入場的,進來的是位穿紅衣服的女人,她高高瘦瘦的身材,勻稱極了,紅色的連衣裙后背的深v領幾乎開到了腰線,身后的男人稍顯肥胖,肩膀寬厚且渾圓,禿頭穿件黑色的緊身t恤,他塊頭很大,一下子就把那女人遮在黑暗之中。 “我不愛看外國人搞對象?!必愗愓诔錾?,壞小子突然不耐煩的說了一句,見姑娘也不回答,就又問:“你看啥呢?” 貝貝不耐煩了,鼻子里哼出一口氣來,她轉過頭來看著屏幕,不想跟他說話,把他往旁邊推了推,她知道他正在看著自己的側臉,大眼皮便用力抹搭一下,身子朝另一邊又躲了躲。好一會兒又過去了,貝貝依然覺得臉上火辣辣的,一回頭這家伙竟一動沒動,直勾勾的盯著自己看電影的側臉。 “你別老瞅我?!必愗惒荒蜔┑恼f,伸出一只手擋在臉上,想了想又說:“你老瞅我干啥?” 她怒瞪著他,小伙子也不說話,終于貝貝被看得不自在了,她側過頭來,打算好好的跟他談一談,卻見一張臉突然湊到了眼前,他很用力的在姑娘的嘴上,親了一口。 他兩只手臂緊緊的摟著她的脖子,一口咬住了姑娘的嘴唇,像只撲食的小狼。 貝貝不能動彈了,這一下結結實實的,那之后,他用力的一抻,啪的一聲,接著迅速松開了,緊縮到凳子最遠的角落里,盯著姑娘反應。 貝貝愣住了,她只覺得嘴麻了,之后是火辣辣的疼。她終于是明白過來了,她讓人給咬了,她霍得站起了身。 壞小子正美滋滋的舔著嘴縮在凳子里離貝貝最遠的地方等待回擊,他玩味的笑著,像在欣賞自己的杰作。貝貝定在原地,忽感悲憤交加,突然她站了起來,他也有些慌張,他四下張望了一下,他們并不是最后一排,后面的人都看著呢,他湊過來拉著姑娘,勸說她坐下。 “你給我滾開!”貝貝惱怒的大吼,氣得渾身哆嗦,她的聲音在放映廳中回蕩,所有的人都看了過來,黑暗中那么多的眼鏡片反射出詭異的光芒,她感覺自己的臉都被照亮了。 小伙子當即就滅了,他趕忙低下頭坐回坐位上,一動不動的。貝貝慌不擇路,她磯了咕嚕的跨過他的腿,又跨過許多腿,逃出放映廳。 —— 沖出電影院,夜風涼涼的吹了過來,像是要下雨了,貝貝只覺得嘴上火辣辣的,她伸手摸了一下,沒破,卻還是絲絲的疼。借著路邊汽車深咖啡色玻璃一看,嘴唇上一塊青紫色了。 車窗緩緩搖了下來,一個男人瞪大了他疑惑的眼睛看她。上帝似乎總愛跟落魄的人們開玩笑,貝貝已經再容不下任何的意外了,她冷冷的說道:“我照照?!苯又?,那車窗便又輕輕的搖上了。 “弄疼了?”不知何時,壞小伙已站在自己的身后了,他悄默聲的站在姑娘的身后,看著她撅著屁股對著汽車玻璃來回的照。 “你說你跑什么跑,電影院里的人都在看我?!彼麧M口的道理,像個高級演說家,這個畜生,沒說出一句人話來。 貝貝回過頭惡狠狠的,她一字一頓的說:“我永遠不想看見你了,聽見沒有?永遠,下次再讓我看見你,我就拿迫擊炮把你給轟了,記住沒?小流氓?!?/br> 話音未落,他們倆都聽見汽車打火的聲音了,貝貝身后那輛深咖色玻璃的汽車,輕輕的動了,悄無聲息的開走了。 姑娘懊糟得一閉眼,小伙子卻笑了:“你看你干嘛呀?把人家都嚇跑了?!彼p聲的說,表情夸張,話里是藏不住的笑,他湊了過來,賤賤的,伸手要攙扶貝貝。 “拿開你得小爪子,小心我動手轟你?!必愗惓榛馗觳?,繼續著她惡毒的詛咒,死死的盯著他。 小伙子自知理虧,低著頭靦腆的笑著,星星般閃亮的眼睛,一下下的偷瞄著貝貝怒火中燒的臉。姑娘文斯沒動,目光堅定,幾個來回后,他嘿嘿嘿的笑了,硬拉著她向出租車站走去。 —— “走?!必愗惱_出租車門,坐進車里,看也不想再看他一眼。 小伙子也拉開了車門上了車,他放下二十塊錢,跟司機說:“送她回家?!苯又铝塑?,朝面無表情的跟貝貝擺著手,那雙看似純真的眼睛瞪得圓圓的。 貝貝心中毫無感激,厭煩的別開了頭,車開出不遠,她收到了壞小子的信息:“我叫彭程,記住我?!?/br> 本書首發來自百書樓(m.baishu.la),第一時間看正版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