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
許連瑯抬頭看他,少年面上的倔強與翹起的嘴角很不搭,就像他如今的言行與他的性子一般,是一種相悖的割裂感。 “嘶”他皺著眉頭哼聲,兩人拉拉扯扯間,碰觸到了他的傷處,其實傷口本就無所大礙,他忍痛能力又很強,這樣呼痛出聲,也不過是拿準了許連瑯會因為這個傷口而妥協。 果不其然,在他手心掙扎的手突然就靜了下來。 路介明卻覺得半個身子的溫度都迅速低了下來,這樣的妥協,再一再二總是不能再三,他們終究是不能回到最初。 許連瑯看他如青竹節般的手骨因擦拭的動作凸起,她開了口,“介明,你還在生著病,別任性,我們……你不必如此的,順其自然,不好嗎?” “你不是這樣子的啊,”她嘗試與他交談。 但路介明卻鄭重搖了搖頭,一雙眼睛透亮,“我一直是這樣的,渴望與你親昵,也在制造著機會與你親昵,就像現在?!?/br> 像是為了驗證自己的話,他的手指突然張開,擠進了許連瑯的手指縫隙中,變成了十指緊扣的模樣。 “你看,我們之前這樣過無數次,先前你不覺得有問題,怎么現在不行了呢?!?/br> 許連瑯脫口而出,“因為你大了,你長大了,男女有別。我們要避嫌?!?/br> 路介明眨動了一下眼睛,睫毛蓋在下眼瞼,蜻蜓點水一般,掠過又抬起,只是這一瞬間的事,眼里泛起了潤亮的潮濕,他無辜的很,委屈道:“你不是才知道我長大了的,你很早很早之前,就說過拿我大人看待,你不能這般說話不算數,更不能顧左右而言他?!?/br> 十二歲的時候,許連瑯為了滿足小孩子的渴望長大的心理,以一種褒獎孩子的長輩姿態告訴他,我今后將你看作男人。 十四歲的時候,聽說他落了水又在太后面前,她沒有第一時間趕去,反而相信他完全可以處理好,那個時候,她也說,他長大了。 的確是如路介明所說的,她很早之前,就已經在嘗試將他當作大人看待,他的成長一直在繼續,面前的這個少年,是真的長大了。 路介明繼續道:“因為母妃的話嗎?jiejie,不全是這樣吧?!?/br> 他太聰睿了,也太機敏了。 許連瑯挫敗起來,她抽出了自己的手,這次他沒有再阻攔,輕而易舉的讓許連瑯有了主動權,手心里的臟污被他清理干凈,少年做事細致又妥帖,盡管會強硬,但那種強硬中總是會夾雜著包容與柔軟。 就像是現在,覺得將她逼入了角落,又適當的撤開些距離,留下轉圜的機會。 許連瑯突然就想起她們再一次的同床共枕,路介明身體的躁熱反應。 當時她實在是累極,又顧念他的傷口,不欲為了這種事再讓少年惴惴不安。 更何況,兩床被子,又是自己一手養大的孩子,再拒絕下去,未免有些矯情了。 所以她睡在了他的身邊,盡量往著里側挪動身體,試圖盡量將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拉到最大。 少年已然得逞,自然不會再介意這樣的小細節,閉上眼之前,一切都是最佳的姐弟分寸。 可是睡意朦朧間,她卻有了異樣的感覺。 唇上先是一熱,溫熱濕潤的東西滑過唇縫,并且試圖往里面試探。 她當時太困了,哪怕大腦已經發出了警告,但身體的疲倦還是控制了她,她醒不過來,權當這是夢里。 她沒有過絲毫的接吻經驗,卻也知道這樣的感覺十分奇怪,尤其是唇瓣被吮·吸時的觸感和撲在臉側、鼻端的炙熱呼吸讓每一分每一秒都成了煎熬。 但這樣的煎熬中卻也帶著本能的興奮。 一覺睡醒來,先是看到帳篷頂隆起的棱角,愣了好一會兒,才抬手去摸了自己的嘴唇。 沒腫沒紅。 所以她一直以為是自己的春·夢,但此刻細細想來,分明那時路介明的唇腫了些許。 他是漂亮的薄唇,唇色適度,但那個清晨卻意外的殷紅,尤其是下唇。 許連瑯本欲細細打量,探過半個身子,胳膊小心的撐在他的身體上空,正要抬眼去看時,他突然睜開了眼。 眼中清明,并無睡意。 許連瑯嚇破了膽子,急急的往后退,也就是在這種急切之中,她沒有撐穩身體,手臂一軟,直直的栽了下去。 接下來的場景令許連瑯面紅耳赤,腦袋都要冒起煙來。 她的臉壓上了他的小腹,手落在了路介明臍下三寸的地方,蓋著被子,本來他鼓起的地方并不明顯,但手按上去,就十成十的巨大。 大腦偏偏在這個時候遲鈍起來,手在那上面停留了好一會兒,她才像是被火舌撩到一般,縮回了手。 路介明呼吸已經開始重了,他長臂一攬,將呆楞的人往自己懷里帶,下巴順勢放在了許連瑯的脖頸上。 要命的地方漲的發疼。 理智告訴他要趕緊放開,但男人這個時候能強撐出幾分理智,萬幸是許連瑯被嚇壞了,一直沒有什么大的動靜,才讓他在這要命的時分,抱著夢寐以求的香軟的身體挨過了一會兒。 她那一手壓下去,是真的又疼又脹。 許連瑯感覺到他的身體繃的很緊,放在自己腰背上的手也慢慢收緊,又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有力的臂膀才陡然松懈。 許連瑯趁著這個空檔,就要往床下跑。 她雖然沒有經歷過,但也不是完全不知道,不對勁,不對勁。 路介明就怕她這么出去,以后便再也沒機會解釋,“jiejie,清晨這樣,是正常的,別的人也這樣?!?/br> 他語速很快,曾幾何時,他第一次夢·遺時,還需要許連瑯寬慰,現在已經可以輕巧跟許連瑯解釋男人身體的反應。 許連瑯一時之間心里百轉千回,像是打翻了香料瓶,酸甜苦辣一齊涌上來,她既感慨自家這大小伙子開竅了,又覺得羞恥。 她險些出口成臟。 你這明明知道這是什么反應,還抱著我!你把我當什么了!抱著jiejie那啥!還面不改色的解釋! 看著少年那張單純的臉,和胸口處若隱若現的繃帶,終于是忍了下來。 罷了,罵他有什么用,小孩子生病的時候不能罵,越罵越好不了。 于是,她憋住了話,努力試圖將這件事作為插曲,遺忘。 但看著現在的路介明,她突然變成了刺猬,蜷縮起自己柔軟的肚皮,只肯跟他露出自己尖銳的背。 背上都是刺。 這是一種近乎于惱羞成怒的情緒,她還沒有詰問他,他反過來卻要探尋自己。 自己的想法見不得光,她怕他知曉,決定先發制人。 這不是她第一次先發制人了,“是你先越界的?!?/br> “容嬪娘娘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彼e開目光,冷冷道:“不是嗎,路介明?!?/br> 許連瑯在心里瘋狂點頭,當然是這樣,路介明天生一副好皮囊,又正是好時候,誰可以免俗? 她表面上佯裝鎮定,想要跟他算一算他的賬。 “你怎么能抱著jiejie……意……yin……” 路介明一愣,沒料到她陡轉的話題,眸光開始發虛。 他的確是趁她睡著,做了些不該做的事兒。 許連瑯振振有詞,“晨起正常,但我是jiejie,你會抱著你的三皇姐紓解嗎?” 她才不管路介明答沒答,又說,“所以,你不要再問我,為什么我們之間回不到之前的關系了,這就是最好的答案啊?!?/br> 第65章 離譜 是你啊,竇侍衛 馬車輪壓在泥路上, 將被雨水潤透過的濕泥向兩側擠壓開,留下一道深深的溝壑,銀鈴叮當隨著腳步聲有節奏的響著。 秋日濃倦的斜陽透過翻飛的窗簾照進, 準確無誤的落在許連瑯緊緊交握在一起的手背上。 秋日的陽光沒什么溫度,半溫不涼, 許連瑯體寒,那點子陽光起不了什么作用,她的整雙手都是冰的。 楠木小桌上擺放的吃食誰都沒動, 原本還能氤出白霧的茶已經半涼。 許連瑯捧起了那杯茶,一飲而盡,感受到路介明如影隨形的目光, 她輕嘆了一聲,喉中干燥, 水本就是溫的,滑過口腔卻是涼的,但她反而覺得這一杯澆下去正好讓她愈發清醒。 她還在等著路介明解釋, 或者說, 在等著他找解釋的借口。 路介明睫毛低垂,在眼瞼處留下一片陰翳,“那日……” 馬車四角懸掛的銀鈴聲突然失了節奏,車夫長長的“吁”了一聲, 接著是韁繩勒緊的動靜,馬車快速的停了下來。 周邊的侍衛都跪了下來,四周靜默下來,簾子被一只小拇指蓄著指甲的手挑開。 來人細長的眉斜飛到鬢邊,眉形秀而長,蓋住眼睛的話, 完全是女子的眉形,但那雙眼睛卻總是帶著陰沉,鷹般的鋒利,緊盯著人的時候自帶陰冷氣。 但對于許連瑯來說,這也算是熟人了。 “王公公?!?/br> 王福祿輕點了頭示意應了,眼珠子往一邊撇,示意許連瑯下車。 金線繡制的九條龍紋的明黃色衣袍可以透過他撩起的簾子看到,許連瑯當即便反應過來。 待到許連瑯下了車,路介明僵直的脊背陡然放松了,他斜靠在軟榻上,手指按在楠木方桌上,指尖都是蒼白的。 直到皇帝上來,他都遲遲沒有回神。 顯然許連瑯給他的不安感遠大于皇帝的到來,他甚至于想尋個什么借口推了皇帝這突然的到訪。 不過,也恰恰是皇帝這橫插一檔子,讓他終于能夠喘口氣想想如何跟許連瑯“抵賴”。 是抵死不認還是實話實說。 他倒吸了一口涼氣,眉梢眼角似乎都蒙上了陰霾。 皇帝關心的話語已經響起,“可是行路太久,傷口又疼了?” …… 今日天氣是真的很好,天高氣爽,微風不燥。 似乎已經進入京都的地界,喧鬧起來,不再只有連片成排的樺樹林和不見人煙的高山溪流,慢慢山鳥花湖的景致多了起來,柳枝吹拂,零星的柳葉飄到如鏡空糊上,湖面上倒映出她的面容。 她蹲了下來,雙手去舀了一掬清水,水從指縫中淅淅瀝瀝流下,被她盡數澆到了她腳下一顆枯草上。 枯草根葉還是綠的,莖葉卻萎爛,像是被人一腳一腳碾磨成的。 她契而不舍的重復著這樣的動作,發髻上的紅豆步遙晃動的厲害。 她倒也沒有憐惜這株草,只是現在心里太亂,簡單重復的不費腦子的動作可以壓制住她過分活躍的思路。 就在剛剛,她突然在想,唇上的濕潤吮吸感,到底是她做了緋色的夢,還是床塌上的另一個人的親吻。 這就離譜了,但誰又能證明不會是真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