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寵溺無度
“這種趨炎附勢之徒,我不過利用利用罷了。咱們得了西面的鋪子,交接是個問題。那鋪子是什么樣,平日里收益如何,掌柜是誰,脾性怎樣,咱們一概都不知。要是有個人脈通達的耳目幫咱們打聽打聽清楚,咱們不省時省力,事半功倍嗎” “還是小姐您考慮的長遠,那剛才小姐怎么不留下云姨娘” 離盞笑著瞧了巧兒一眼“跟你一樣,心里不痛快?!?/br> 兩人面面相覷的笑起來。 離盞囑咐巧兒磨硯,自己去了薛濤紙來鋪平,頂上用鎮紙壓好。 這方硯是歙硯,瑩潤細密,磨出來的墨汁極其細膩。 離盞托腮在案桌上深思了良久,眸中終于靈光乍現,沾了墨汁龍飛鳳舞一通。 巧兒識不得太多字,離盞寫的又是草書,由是她光覺得好看,卻一個字都沒認得出來。 待字晾干,離盞出街找了家字畫行當來裝裱了。 就裝裱這一道工序,又花去了八十兩銀子。 挑什么做軸,選什么為底,小二一直給她推薦介紹,現在京城里的畫師都喜歡如何如何裝裱。 她興意闌珊的聽著,到最后做決定的時候,沒有哪一樣東西是小二介紹過的。 她口若懸河,滔滔不絕的說著些巧兒根本不懂的東西。 小二都聽得一愣一愣的,眼里滿是震驚。 這姑娘分明就是內行懂門道的啊他完全沒有插話的份兒 一姑娘家,竟如此精于字畫么 巧兒也抓耳撓腮,心里越來越懷疑自己主子是不是鄉下長大的。她不僅什么都懂,不知要比那些家境優渥的小姐眼界寬上多少。 裱字的工序太精細,半天功夫是決計做不好的,老板應諾三天后來取貨。 這幅字就是三天以后才送進了祁王府。 老管家聽說是離盞送的禮,欣欣然就從巧兒手里接下了。 一路捧著細匣送到北院,顧扶威正坐在涼亭里面批手下人呈上來的奏折。 京城和西域離得遠,每隔半月才能送來一批折子,一送便是一籮筐,批都批不過來。 再加上最近西域連連異動,遞上來的折子就愈發的多,顧扶威每次都得通宵達旦,廢寢忘食,連最愛吃的糕點放在桌邊,他也沒動過一口。 楊管家走上涼亭的石階,見顧扶威手邊的茶盞也涼了,便輕著聲朝著磨墨的雀枝道“沒休息過” 雀枝眼里露出心疼的神色,搖了搖頭。 “重泡一壺熱的,這都涼了?!?/br> “是?!比钢仡^,吩咐丫鬟們去沏茶。 楊管家走到石桌前頭,將手里的細匣子往前遞了遞“王爺,這是剛送來的” “軍報本王待會再看?!?/br> “不是,是離二小姐送來的禮品,說是感謝王爺的救命之恩?!?/br> 顧扶威頓了筆觸,抬眼朝著楊管家手里的匣子看去,肅冷的眼中有了光色。 “這小丫頭,知道報恩了” 雀枝忘了手里的活,佇看著顧扶威臉上欣喜的表情。 那樣的笑,只有在提到離盞的時候,才會浮現在他臉上。 “拿來我看看?!?/br> 楊管家欣然將匣子遞過,心想,一直勸他休息休息,他不聽,最后還是這招管用。 細匣子撥開,里頭盛著一卷軸。 顧扶威瞥了一眼桌上密密麻麻的折子,微眉就是一拂,便通通撥至一旁。 這才小心翼翼的將細匣里的卷軸取了出來,平展在桌上。 緙絲為包首,青綠簟文錦為天頭,大姜牙云鸞白綾,白玉碾龍簪頂軸。 “嘿呀,離二小姐的眼光可真是好,瞧這卷軸裱得那叫一個高貴大氣又不落俗套?!睏罟芗胰滩蛔〉乜滟?。 顧扶威眼里也是一亮,修長的手指順著滾軸緩緩的撥開。 隨著字卷的展開,四行詩句赫然映入眼簾。 縱橫有力的筆鋒連貫得行云流水,將那深紅如血的薛濤紙都壓得黯然失色。 顧扶威薄唇微動,不由地輕念出了聲。 “謝絕宮廷飛詔恩,行雨流風莫妒恨。 千秋壯觀君知否西域縱橫盡百城?!?/br> 顧扶威嘴角勾起一絲欣賞的笑來。 “她親手寫的” “親手寫的”楊管家見顧扶威很是贊許,連忙偎上前來細瞧。 “妙哉妙哉,此詩寫得波瀾壯闊,器宇軒昂,不知情的話,哪里能猜到是個女子所作”楊管家撫著胡子,意猶未盡,“只是老奴總覺得這詩里還暗含著一層意思,沒有說明白?!?/br> 顧扶威微微一笑,雙手背在身后踱起了步子,“她這是在夸我父王,你沒看出來么” 楊管家伸著脖子又朗讀了一遍。 顧扶威指點道,“謝絕宮廷飛詔恩當年父王平定午雙之亂后,皇祖父下了旨意,讓父王進宮受封七珠親王。父王清楚,朝廷后宮對他多有記恨,在京城留下,必定危險重重,于是叩謝了皇恩,跋山涉水的去了西域,這便是她的下一句,行雨流風莫妒恨?!?/br> 楊管家眼里劃過一絲驚異,“離小姐真是個妙人一雙素手能令死骨生rou也就罷了,還裝了一肚子的墨水。若離小姐是個男兒,必定能當得起宋才潘面這四個字?!?/br> “她”顧扶威連連搖頭,“投機取巧?!?/br> 顧扶威輕斥了一聲,臉上卻是滿滿的寵溺?!八就醪幌矚g聽恭維話,怕直接夸我顯得太狗腿,便轉而夸起我父王來討我高興。我父王早早駕鶴西去去,留下的就只有這千載美名,旁人茶余飯后都要談說幾句,她寫成詩句裱起來送我,也就不會顯得曲意承奉了?!?/br> 楊管家知道顧扶威心里還是欣賞離盞的,只是他這人就是這么個脾性,真正的好話極其吝嗇出口,即便出了口,也因為拐彎抹角說變了味。 只是楊管家望著怡然自樂的顧扶威,眼中隱隱生出一抹復雜的神色。 離盞這個丫頭,人生得漂亮又機敏,的確挺討喜的。命途多舛,又著實讓人心疼。 顧扶威現在肯待她好,楊管家心里也很高興。 只是怕王爺一點一點的好過了頭這以后離盞還有大用處,萬一王爺舍不得下手,功虧一簣了怎么辦 “楊管家,把字畫放臥房里掛著吧?!?/br> “啊”楊管家仰起頭來“那原先幅駿馬飛沙圖不要了” “你老不是一直中意那幅畫么今兒賞你了?!?/br> “噯”楊管家遲疑著答應了。顧扶威定下的事情,他可不敢有異議。 “多謝王爺抬愛?!睏罟芗倚χ鴳?,把字卷收進細匣子里,出了亭子,往二重小樓上去。 西林在房頂上值守,正巧能看見廊下的人影,她一時生了好奇心,什么東西啊,讓楊管家這般小心翼翼的捧著朝王爺的臥房里去。 她一個倒掛金鉤落在廊間,在后頭拍了拍楊管家肩。 “咦西域來了密報” 楊管家搖頭。 “軍部的碟子來信了”西林又猜。 “一幅字?!?/br> “喲,王爺好雅興啊,這么多折子等著批,還有功夫練字兒。我瞧瞧” 楊管家用拐棍打走西林的手,“別碰,這是離二小姐寫的字兒?!?/br> “離盞她來了人呢哪呢” 西林抓著憑欄往下望。 “沒來府上,這是她給殿下的謝禮,派了個小丫鬟送來的?!?/br> “王爺要掛在臥房里” “是啊?!?/br> “嘖嘖嘖?!蔽髁昭鲱^長嘆,“王爺對著小丫頭還真是挺上心啊。那幅駿馬飛沙圖是天下第一畫師卿陽云的封筆之作,是抄了那造反的汴宿部族才得到手的。王爺素來愛惜得緊,一路從西域帶來京城,現在說不掛就不掛了” “就是這個道理,我擔心王爺他” 西林撅了噘嘴,“我以前擔心的時候,你老人家還安慰我,說這是王爺有意為之。把離盞捧得越高,嫉妒她的人就越多,往后才能摔得越重。等她樹敵太多不得不依附祁王府的時候,便能心甘情愿的做咱們祁王府的棋子??墒悄憧船F在” 她搖搖頭“離盞隨隨便便寫兩個大字送殿下,殿下便稀罕得跟什么似的。別跟我說這是為了讓旁人嫉妒離盞,殿下的臥房,哪個女的能進” “王爺凡事有度的?!?/br> “得,您老自個兒安慰自個兒吧,我值守去了?!?/br> 長風藥局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 離家家底雖殷實,可自打離盞進門,禍事就一件接一件的出,長風藥局不曾消停過,這生意也就節節敗退。 以至于鬧到今天這種地步,百姓嚷嚷著退錢賠錢,離家急于息事寧人,敷出的銀子便有九千兩。 外加要想衙門上繳的八千兩銀子,明面上算起來就賠了有一萬七千余兩。 耗空了家中所有能周轉的現銀。 連老太太都說,那西面的鋪子給了離盞也罷,落在自己手里,能不能繼續盤活下去還是個問題。 再加上掛名大夫走了近一半,長風藥局不僅名聲盡毀,這醫術無雙的金子招牌也要掛不住。 一直屈居長風藥局之下的龜元藥局和曲梅藥局,倒是趁勢收留了這些掛名大夫,著實紅火了一把。 長風藥局元氣大傷,以前供貨的商鋪也以各種愿意斷了尖貨,又或者故意漲了價錢。 這下,長風藥局是要大夫沒大夫,要好藥沒好藥。 生意一落千丈,日暮途窮。 離尺先死了愛女,接著又眼睜睜的看著自己一手cao辦起來的藥局即將沒落,短短幾日便如過去了十幾年一般,滿臉褶子,兩鬢霜白。 他著急的想要翻身,親自去到京外變賣了幾處田宅。 錢管家照離尺的吩咐,陸陸續續開始變賣奴契,減縮例銀。 別說離盞和離晨,就是老太太這個月的月銀也只有八十兩。 家里冷火秋煙的,日子過得緊巴巴的。 而這初三秋獵,轉眼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