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130 自然是搶不過。 她踮起腳尖舉起手來,也搶不到,最后索性推了他一把,氣嘟嘟的轉身坐在椅子上,雙手環臂瞪他,“還我!” 男人耳根紅著,指節分明的長指上,勾著鏤空的地方,深眸里暗火涌動著,“這是你平日里穿的?” 白清靈小臉通紅。 被人扒出來不說,還勾出來給她看,這就十分過分了。 她看他也不是隨意要給她的模樣,背過身去,也不理他,也不回他。 大不了就杠著,看誰著急,看誰難受。 男人看她氣呼呼的背影,又低頭看了看手里勾著的東西,想了一下,也許這是從法蘭西帶回來的。 倒是挺好看。 就是穿在身上, 他捂住鼻子,把東西往西裝褲袋一揣,轉過身,冷聲冷氣說道,“東西沒收了,你自己收拾,我去收拾自己的東西?!?/br> 說完,手揣在褲袋里,人就離開了。 白清靈背對著他,聽到臥房門開了又關了,才緋紅著臉轉過身站了起來,走到衣柜前看了一眼,又蹲下查看了一下牛皮箱。 一邊收拾一邊想,他哪里是沒收了,可不定拿去干什么壞事了。 收拾完,她坐在床邊打了個哈欠。 早飯沒吃好,還有些餓呢,今天是遲到了。 一想到去學堂,就想到了張瑾伊,白清靈皺了一下眉心。 這丫頭看起來是有一些野心,但是看她在樓下花園里哭的樣子,又不像十分有心機的模樣。 大約到了十點鐘,顏樓才推開門進來。 白清靈看了他一眼,他別過臉沒有與她對視,提起兩個牛皮箱子向門外走去。 白清靈紅唇勾起一抹弧度,精致瀲滟的小臉上透著揶揄之色,“你自己的行李呢?” 男人背影滯了一下,背對著她開口道,“送下去了?!?/br> 白清靈‘哦’了一聲,站起身走到他身后,在男人毫無準備的情況下手搭在他背上,“咦,什么味道?” 說完這句話,白清靈瞬間感覺到男人身體真的僵硬了一下,接著他不適的動了動后背,把她的手扭開,說道,“是屋子里空氣不好,快點出去就好了?!?/br> 看著腳步奇快無比,甚至都想把她甩開的模樣,白清靈捂著口唇無聲笑著。 走廊盡頭,顏樓腳步忽的停住,接著一回頭。 白清靈笑彎了的眼就與他十分突兀的對視了。 她放下手,正色道,“哥哥果然走路走得快?!?/br> 顏樓清了清嗓子,臉上的尷尬神色也變換了幾分,最后淡然的看著她,“快跟上?!?/br> “好呀?!卑浊屐`輕快的追了上去,然后跟在他身邊,過了走廊下樓梯的時候就一本正經起來了。 樓下,夏至弦百無聊賴的坐在沙發邊上剝桔子,扒完卻并沒有吃,而是又一瓣瓣的擺在那里。 白清靈下樓的到時候掃了一眼,挑了下眉。 等他們下了樓梯,下人接過牛皮箱子送到小洋樓外的汽車里,夏至弦對顏樓說道,“我可事先說明了,那邊可不安生,你要是過去了出什么事可別怪我沒提醒你?!?/br> “烏鴉嘴?!卑浊屐`冷臉瞪了他一眼。 陳文成已經事先過去收拾完了,喬遷又把孔世華帶走了,她想不出還有什么事情能讓顏樓不舒服的。 夏至弦看了她一眼,笑了一下,沒再說話。 顏樓冷淡的看了他一眼,“少管別人閑事?!?/br> 說完,拉著白清靈的手走向了門口。 走了幾步,白清靈回頭看了一眼,見夏至弦正看著她,見她回頭,對她比了個數字。 白清靈挑了挑眉,轉回臉的時候想了一下。 好像是八。 什么意思? 夏至弦又要搞什么鬼。 一路上坐在車里,她沒想明白。 汽車夫并沒有拉她和顏樓一起回顏公館,而是先把她送到北洋學堂。 臨下車前,顏樓說道,“要是那個張瑾伊為難你,你別理她,回來和我說,我讓人處理?!?/br> 白清靈很明白。 他所謂的處理,很有可能是讓這個人永遠消失不見。 她和張瑾伊還沒到這種地步,讓人消失不見的地步。 她點了點頭,準備轉身進大門,又被顏樓叫住,男人沉默一下,說道,“今天不許見他?!?/br> 這個他是誰,白清靈還是思考了一下的。 然后點了點頭。 喬遷把人帶走了,今天應該是需要見一面的,但是顏樓這么說了,還是最好不要硬與他對抗才是。 等顏公館這邊安頓完,在去喬遷那里看一看,見一下孔世華,再與他解釋一下。 白清靈轉過身進了大門,走的時候還有些憂心。 不知道孔世華在簡西年那里有沒有被針對。 簡西年知道孔世華舍命救她,也知道她在漁村的時候和孔世華生活在一起,如果真要針對了,也是很有可能的。 黑色汽車停在大門外,顏樓點了一顆煙,等人進了樓里,他又看向了頂樓那里。 透明的窗子在深秋日光下,并不能看到里面什么樣子,只有刺眼的反光。 顏樓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視線,將手里的煙灰磕下,按滅了,讓汽車夫開車。 白清靈心中有事,上樓的時候與張瑾伊擦肩而過都沒有發現,倒是張瑾伊與其他女同學站住了,仰頭看著她一步一步的走上去,直到視線被擋住。 女同學們小聲問張瑾伊,“這姑娘什么來頭,怎么還上樓頂了?!?/br> “對啊,我記得樓頂一整層是一間畫室,后來因為死過人就沒人敢去了,這姑娘不會是去那個畫室了吧?我記得她之前有來咱們畫室看過一眼,咱們好多師兄師弟都以為她第二天就能來呢,結果到現在也沒消息?!?/br> “嘖!你們恐怕是忘了,頂層除了畫室,還另有一間是實驗室,咱們北洋學堂模樣最俊朗最有才華的客座教授,對了,今年客座教授還沒來過吧?” “還沒呢,他的課都是安排在下半年,算算時間也快了?!?/br> “你們說,她直接上了頂層,是不是也知道這個消息,準備和客座教授來一場曠世絕戀,才不顧頂層鬧鬼傳言,毅然決然的留在那里畫畫呀?” “畫畫,我看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男人呀!” “哈哈哈哈哈哈哈~” 這幾個女學生就站在樓梯上嘰嘰喳喳的說著,越猜測越是不正經了起來,張瑾伊聽著聽著就皺起了眉心。 她身邊的女同學推了推她肩膀,“你怎么不說話呢,昨天你逃課去哪里了?我聽有人說你今天是從國民飯店出來了,你搭上有錢人了?” 張瑾伊白了臉,反駁道,“胡說八道什么,肯定是看錯了?!?/br> “什么看錯了?就是有人看你從國民飯店出來的,而且啊,宿舍里的人也說了你昨天都沒有回去呢,我看你是心大了,不安分了,說說,到底和哪個男人鬼混去了?” 張瑾伊也不知道這話頭就非得往她身上按了,掙開被那位女同學搭著的肩,回頭嗔怒的看了她一眼,“我又不好看,誰能看的上我,昨天我是沒在學堂宿舍里睡的,但也是事出有因?!?/br> “那你又不說因為什么,又有人看到你從國民飯店出來,你可知道那國民飯店睡一晚得多少錢嗎?那可不是你能花得起錢的,往日里你連畫具都要蹭別人的用,現在有錢住飯店?打死我都不信,你們說是不是?” 其他人連忙點頭稱是。 張瑾伊憋得臉通紅。 可打死她她也不能說,昨天因為逃課差點被人堅強了,尤其是不能說出顏大哥救了她然后去了他們家。 顏大哥和白清靈救了她,卻也因為她昨天太過自我催眠了,最后有些厭煩她了。 她臉皮再厚,也不能再打擾人家了。 于是閉緊了嘴巴,什么都不說了。 這一下,其他人就真當她為了錢財,與男人在國民飯店里私會了。 看向她的眼神,紛紛都帶了鄙視的模樣,更有女同學說話極其難聽了。 “喲,看不出來啊張瑾伊,平日里裝得天真可愛,男同學都把畫具借給你用,他們可一定想不到你是這種人吧?” “就是,都能與老男人去住上百塊一天的國民飯店,我看你也不差買畫具的那點錢了,說說吧,老男人給你多少好處,讓我們也眼饞眼饞?!?/br> 張瑾伊緊抿著唇,憋紅著臉,她臉本就是圓乎乎的,聽到這話,快要紅的發光了。 可她到底一句話也沒說。 白清靈在樓上聽得清清楚楚。 見她一句話不答的被這些所謂的同學揶揄甚至污蔑,都沒有提出她白清靈和顏樓來,就唇角勾了一下。 然后施施然走下樓梯。 隨著高跟鞋一步一步下樓,樓下的污蔑聲音逐漸減小,有人歪頭看向樓上,見到白清靈穿著一身米色羊絨長外套,敞著,里面是及膝的黑色半高領蕾絲緞面洋裝,見她拿著書本一步一步下來,都紛紛閉了嘴。 到底說了人家的小話,誰知道她聽見沒聽見? 到底是大帥的女兒,她們這些平民子女能夠讀上海城數一數二的北洋學堂,都已經是祖上燒高香了,萬一人家一句話就把人退學了…… 想想都窒息。 女同學們一個個戰備狀態。 其中一個女同學眼珠子一轉,開口說道,“張瑾伊,你怎么在人家背后說小話啊,瞧瞧,人家正主來了,你啊,被老男人拐到國民飯店也就算了,現在還背后講白清靈的不是,這我們就看不下去了?!?/br> 其他女同學一聽,腦瓜子也迅速轉了起來。 別看白家經歷了什么,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人白清靈還就是穿得比她們好,用得比她們好,就連畫室都有最好最大的。 她們也猜白清靈到底是不知情才會用樓頂那間畫室的。 畫畫的,誰不想獨占光線好,視角好,單獨的一間畫室,安安靜靜的作畫? 于是,溜須拍馬以及誣陷張瑾伊的話就不斷從這些人的口中說了出來。 等白清靈下到這一層,張瑾伊眼圈紅得不行,可依舊沒哭,只大大的瞪著這些女同學。 白清靈淡淡的看了這些人一眼,然后走到張瑾伊身邊,“昨天睡得可還好?” 張瑾伊眼淚啪嗒一下落下來,就止不住了,嘩啦啦的流了一臉,她用袖子擦也擦不凈,哽咽著說不出話來,只點了點頭。 白清靈拉住她的手,“昨天讓你幫忙選石膏像,浪費了你太多時間,等裝飾完了畫室,都晚上十點了,宿舍也關了門,就讓人送你去了國民飯店去住,沒想到反倒是讓你的同學們誤會了,” 說著,她淡淡的掃了一圈這些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女同學們,又道,“早知道就讓你住在家里了,是我考慮不周了?!?/br> 張瑾伊見她替自己平了反,就真的忍不住了,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見慣了人情冷暖,她以為不會被這些平日里就刁鉆刻薄的女同學們傷害,可是沒想到白清靈一句噓寒問暖,她就收不住了。 白清靈見她哭得一抽一抽的,心底嘆了口氣,搖了搖頭,淡淡說道,“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啊。走吧,你以后隨我上樓畫吧,也巧,我正想找你陪我一起畫的?!?/br> “白小姐,我也可以陪你畫畫!”有個女同學連忙毛遂自薦。 “我也行!” “我也可以!” 一聲聲自我推薦的聲音爭先恐后的響起,白清靈看都沒看這些人一眼,倒是看向了張瑾伊不可置信的眼神。 她在自我懷疑。 白清靈點了點頭,“你在樓下還有必須要拿的東西嗎?樓上的畫具可以隨意使用,不必另外再拿了,我聽你這些女同學說,原來也有不少男同學幫助過你,明日,我讓人把你欠的都還回去,以后你就隨我一起畫吧?!?/br> 張瑾伊半張著嘴,癡癡的盯著她,然后搖了搖頭,說話結結巴巴道,“沒,沒有需要拿的?!?/br> 白清靈說完點了點頭,“走吧?!?/br> 于是,張瑾伊跟在白清靈身邊,在一干嫉妒得雙眼冒紅光的女同學中,一步步跟著她上了樓。 直到頂層畫室發出關門聲,這群人才冷笑道,“我當她怎么就不參與到咱們談話中呢,原來在這里等著呢?!?/br> “也是,也怪咱們沒她心思多,你瞧瞧人家,看見白清靈上樓,沒聽到關門聲,就任由咱們在這里隨意說,她一聲不吭的攢著人家的好,等咱們猜測其他的,她倒是成了委屈的那一個?!?/br> “可不是,我看她啊心眼子可比咱們多多了,這到底是攀上了鳳凰,以后可不定能拿正眼瞧咱們呢!” “什么鳳凰,掉毛折翅的也能叫鳳凰?還不是被夏公子玩弄的女人,別看白清靈現在不拿正眼瞧咱們,等夏公子玩膩了,她就一點價值都沒有了,到時候誰管她一個沒爹沒娘的,還不是淪落到跳舞廳里做跳舞女郎?” “你不說我還忘了,原來白清靈回到海城,可經常去跳舞廳俱樂部的,那在跳舞廳里可是叱咤風云,我覺著吧,畫畫也就是隨口說說,誰知道她在里面干什么呢,前陣子那夏公子找過來了,倆人沒準在里面~” 說著,那女同學倆手拍了兩下,引得其他女同學們哄堂大笑起來。 “就是,張瑾伊就是個搭頭、幌子,你們誰聽說過白家大小姐畫過畫的,還不是知道咱們這里有個空畫室,就一人獨霸著了。以后啊,但凡有人說白清靈畫了什么畫,那全都是張瑾伊畫的?!?/br> 樓下這群人議論紛紛,樓上,張瑾伊跟著白清靈進了門,看著整整一層做出來的畫室時,眼睛都直了。 她看著從外灘運過來的石膏像,看著靜物臺,窗外的景色,忽然間覺得,和有錢人做朋友真的好,特別好。 張瑾伊摸了摸臉,臉上還有沒干的眼淚,黏糊糊的。 白清靈指了指一側的水池,“那里平日里會用做涮洗畫筆畫具,水有些涼,但是可以洗臉?!?/br> 張瑾伊感激的點了點頭,就小跑過去,洗了把臉,然后擦干后又重新打量起畫室來。 她走到一個個赤果著的半身全身的石膏像前,就張大了嘴巴,指著他們,回頭看向白清靈,滿臉通紅,“這是什么東西?他們為什么都不穿衣服?!” 這些半身或是全身的石膏像,都是從法蘭西制模,然后運到外灘,再由外灘本地重新制作的。 除卻外灘,幾乎沒有地方賣這些東西,更不要想能見到。 “石膏像?!卑浊屐`淡淡說道。 張瑾伊怔了一下,想起來她剛才在走廊里說的話來。 原來這就是石膏像啊。 好羞恥。 都不穿衣服的! 張瑾伊轉回臉,滿臉通紅的看了上半身,然后就不敢往下看了。 白清靈搖了搖頭。 在法蘭西但凡學美術,這些東西都是十分常見的。 但是在海城,別說見,就連聽都沒有人聽說過。 這也是為什么她一開始不讓張瑾伊以及其他人一同與她在畫室里畫畫的根由。 總會有亂說話的人。 白清靈走到畫板前坐下,指了指旁邊的沒展開的畫架和畫板,以及專門放畫具的柜子,對張瑾伊說道,“你自己找個角度,想畫什么自己擺放好?!?/br> 說完,就重新拿起畫筆畫了起來。 昨天已經勾完了輪廓,也畫了一部分,本來想著畫完的,后來有事耽擱了。 張瑾伊沒有立刻擺放畫架,也沒有去挑選角度,倒是走到白清靈身后,看了起來。 不多時,捂住了嘴巴,“他,你,哎呀!” 她害羞的捂起眼睛,卻又忍不住從指縫里看過去。 白清靈畫得是大衛全身石膏像,骨rou都畫得差不多了,眼睛尤其勾勒得十分傳神,張瑾伊是十分敬佩的,但是當她看到白清靈現在正在畫的部位時,是心臟砰砰砰的亂跳了。 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家,怎么還畫起了那個東西?! “你畫這個,顏大哥知道不?” 掙扎半天,張瑾伊問她。 白清靈不太喜歡畫畫的時候被人打擾,淡了臉色,“不清楚,這些東西都是他讓人準備的。你去畫畫吧?!?/br> 說完便不再理她,專心的畫了起來。 張瑾伊也自知問過了界,就吐了吐舌頭,在她后面看了一會兒,才發現她畫畫的精妙之處。 越看越是驚奇,越看越是佩服。 想開口問她這種畫畫手段,可又怕她嫌自己煩。 掙扎了許久,就拜了個畫架在白清靈身后,又支起畫板,去柜子那里取了一張四開的素描紙,拿了畫具走了過來,鋪好畫紙。 收起來一開始的害羞態度,開始觀察起這座全身石膏像來。 越看越覺得這石膏像做得美。 是一種超越男人女人的那種性征美,無論是骨骼還是肌rou,還是胸腹處的肌rou塊,無一不透著力量感,石膏像身體的每一處弧度,都精準的體現了他的美感。 張瑾伊舉著畫筆,卻一直沒有下筆畫,直到白清靈有些累了,揉了揉后脖頸處,才發現她在后面。 白清靈站起身來,走到她身后,從她的角度看向大衛石膏像,然后開口說道,“先畫輪廓,算好他的頭身比,再從最高處和最低點標注劃線,按照頭的比例,再算出身寬,標好?!?/br> 張瑾伊點了點頭,在她的一句句的教導下,將輪廓確定。 臨近中午,學堂午休鈴聲響了。 白清靈早上吃得少,自然也是餓了,而張瑾伊雖然住在國民飯店,卻不知道國民飯店早餐在哪里吃,更不敢隨用亂吃,生怕自己去哪里用了什么,到時候賠不起錢。 是餓著肚子來上的學。 此時兩個人肚子幾乎在鈴聲響的同時,也同時咕了起來。 白清靈放下炭精條,走到水池邊凈手,然后對張瑾伊說,“我們出去吃?!?/br> 張瑾伊拒絕了,她不好意思再厚著臉皮了。 昨晚一宿,她想清楚了,白清靈和顏樓和她不是一個層次的人。 白清靈是大帥的女兒,顏樓是大帥,兩個人什么樣的身份? 能夠結識,并不是她能夠放肆的理由。 更何況上午白清靈把她從那種情況下帶出來,還把畫室也借她使用,對她來說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白清靈見她拒絕,也就沒強求,讓她記得鎖門以后,就拿著包先出了畫室,直接出了校門。 汽車夫就在門外等著她,人上了車,就直奔起士林了。 一樓畫室的女同學都去食堂用餐,自然也看到了白清靈單獨一個人出了校門,坐車離開了。 幾個人左右看了一眼,沒見到張瑾伊跟著,就留了一個女同學去食堂里打飯,另外幾個互相使了個眼色,就悄悄然的上樓了。 等白清靈用完的午餐,并且幫張瑾伊打包了一份回到了頂層畫室,推開了門時。 就看到一身是血躺在血泊中的張瑾伊,以及滿地碎石膏片子。 當時白清靈的臉色冷沉下來了。 她放下午餐,走到躺在一地碎裂石膏像中間的張瑾伊身邊蹲下來,看著她直勾勾的眼神,上下看了一遍,最后扯出錦帕包住她的臉,把她扶坐起來,什么也沒問,什么也沒說,扶起她就出了學校,坐上車去了國民醫院。 車上,張瑾伊渾身發抖縮成一團的靠在白清靈身上,白清靈伸出手攬住她,另一只手拿錦帕捂著她不停流血的臉。 錦帕早已濕透了。 到了國民醫院,就立刻安排了手術。 手術是霍正懷的好友去做的,他陪著白清靈在手術室外等著。 他看著她白色羊絨長外套上沾染的血,看著她精致瀲滟的小臉此時的陰冷神情,不由得十分擔心,“怎么回事?我看著女學生穿得你們北洋學堂的學生服?!?/br> 他想問,是不是你做的,但是以他了解的白清靈來說,除非這個人傷害她了,不然她絕不對一個女人的臉下手。 見她渾身上下沒傷,又開始擔心那女學生是不是為她受的傷了。 要是真的,他就不得不把這起傷人事件與重傷逃離失蹤的簡西年聯系起來了。 白清靈沉默著搖了搖頭,“學堂里發生的,我能處理,不用擔心?!?/br> “我看這位女同學臉上的傷十有八九是要留疤了?!被粽龖寻櫫税櫭?。 臉上的劃痕十分嚴重,血rou外翻,還沾染了石膏粉。 “是人為的?”他將信將疑的問。 學堂里發生這么惡劣的事件,除卻是事故,就是人為了,看她臉色,事故的話應該是擔心的神情,可她除了擔心,還多了幾分其他的意味。 這種神色,他經常從顏樓和夏至弦的臉上看到過。 “嗯?!卑浊屐`淡淡道,“女學生之間的嫉妒心?!?/br> “女學生做的?!”霍正懷詫異道。 “大約是,事情還需要確定一下?!卑浊屐`看向手術室。 張瑾伊顯然是嚇壞了。 下午的時候手術室的門打開了。 張瑾伊已經昏睡過去。 為她做手術的醫生和霍正懷以及白清靈說道,“手術很成功,但是患者失血嚴重,已經在手術中進行了輸血,但是臉外傷嚴重,還伴有感染,雖然割去了感染組織,但勢必會留疤了?!?/br> 這個醫生說到這里,看了一眼白清靈,“你是她的同學吧?等她出來了安慰安慰她吧,女孩子臉上留那么大一道傷疤,怕是會受不了了?!?/br> 白清靈也猜到了這個結果,點了點頭,然后問霍正懷,“還有沒有辦法讓她傷疤淺淡一些,或是祛除的辦法?” 霍正懷和主刀醫生對視一眼,開口道,“傷口我看了,祛除基本不太可能,傷疤大約一掌長?!?/br> 白清靈眸色暗了暗。 一手掌長。 她如何受得了。 本就窮苦家的孩子,還是個姑娘,好不容易考到大學學堂,出來就算不是大富大貴,也能去律師事務所做一份正經營生。 如今臉毀了,又有什么樣的工活,是不需要面對人的? 她沉沉嘆了口氣,帶著一絲希望,“外灘那邊也沒辦法嗎?” “很難,不過,據傳杭蘇一帶有人能治,是民間傳的,具體無從考證?!蹦俏恢鞯夺t生想了一會兒,回道。 杭蘇一帶? 白清靈皺了下眉。 那邊她是不能去的。 簡西年的家族勢力在那邊,她去了就是自投羅網。 不過,有希望就是好事。 于是又問道,“這傷多長時間內能有望恢復,如果去杭蘇一帶能夠得到治療的話,多長時間內去最好?” 霍正懷說道,“最好半年內去,等她傷口結痂,就可以去了?!?/br> 半月內就能結痂,然后, 白清靈默默想著,然后找人帶她去杭蘇,就算高價治療,也要把臉上的傷疤治好。 等她到了病房時,張瑾伊已經清醒過來了。 她看向白清靈時,眼圈又紅了,被霍正懷連忙制止道,“你剛做完手術,不能哭,傷口不能沾水,你要是想完全恢復,一定要忍住,千萬不能哭?!?/br> 張瑾伊哽咽著,強逼著自己把眼淚忍了回去,一張口臉上就撕裂般的疼痛。 白清靈對她說道,“你不要說話,我都知道,學堂和畫室里的事你不用管了,我去處理,另外,你這半個月一定要注意不能弄濕臉,讓它結痂,半個月后我讓人帶你去杭蘇去尋人治療傷疤?!?/br> 她沒有刻意隱瞞張瑾伊臉上會留疤的事情,既然傷了臉,想必張瑾伊自己也明白的。 張瑾伊管她要了毛巾,捂住眼睛,‘嗯’了一聲。 她現在說話臉疼,也知道這臉是徹底毀了。 白清靈看她捂著眼睛的毛巾也被浸濕了,搖了搖頭,“你放心,但凡能讓你恢復,我都會盡力?!?/br> 下午四點多的時候,白清靈托霍正懷找了護工看護,她給張瑾伊留了話,去處理事情。 白清靈出醫院前,讓霍正懷開了一份醫療證明,又給陳文成搖了個電話,讓他找巡捕房的人去北大學堂。 等她到了學堂的時候,就看到了報館記者,巡捕房的人,還有學校的先生校長都圍在大門里面。 她走過去的時候,學生們自覺分成兩隊,把她讓了進去。 白清靈走到中央,看到幾名女同學站在人群最中央,梗著脖子與巡捕房的人對峙著。 “你們說什么我們都不知道,不要仗著白清靈有錢有勢就想要誣賴我們沒錢的女學生!” “就是!白清靈她一人獨占畫室,與我們有什么關系,我們都沒有去過,憑什么說傷人了,傷什么人了,跟我們有什么關系?我們都不知道傷了誰!” “可不是,人家一個千金大小姐的畫室出了事,就隨意怪起別人了,與咱們都不相關,就非得扣押咱們,你們還講不講道理啦,咱們好歹也是本本分分考上北洋學堂的學生,哪里容得你們隨意構陷了!” 白清靈過去的時候,這幾名女學生還在牙尖嘴利的沖著巡捕房和報館記者說著什么。 報館記者是她給喬遷搖電話尋來的,巡捕房她讓陳文成通知過來的。 這幾個女學生看向白清靈的時候就更加說的歡了,“大小姐,你可算來了,你不來我們都沒法子做人了,你瞧瞧,他們誣陷我們!” 白清靈走過去,對一臉焦急的校長點了點頭,然后把手里霍正懷開的單子遞了過去,“這是張瑾伊的治療單子,已經寫明了臉部外傷重傷,左臉部切除感染組織,傷口一掌長,已經縫合?!?/br> 校長看了一遍,臉色白了白。 白清靈接著說道,“這臉是一定留疤了,一掌長的疤痕,”說著,她轉過身看向那幾名臉色微變的女學生,“如果在你們臉上,你們作如何想?” “跟我們有什么關系!”為首一名女學生說道,“她臉上的傷又不是我們弄得,傷了與我們有什么關系,她是在你畫室里傷的,又不是在我們面前傷的,我們不負責任!” “你們確實不負責任,”白清靈黑白分明的眸子冷著,“畫室里的石膏像以及畫具均為我個人私有財產,而張瑾伊臉上的重傷,更是可以入刑?!?/br> “你別唬我們!她臉傷了又不是死了,我們入什么刑!我怎么不知道有這樣一條規定呢!” “就是,我也不知道!” 圍觀的記者只管拿著筆快速記著,還有人專門拿著照相機對著幾名女學生拍照片,甚至連校長拿著醫療單子的樣子也拍了進去。 “你們拍什么拍,我們什么都不知道!” “你們不許拍了!” “師兄師弟們,你們就這么忍心看著我們母校受冤屈,看著她仗著有錢有勢就霸凌我們窮人嗎?” “聯合起來,把她趕出去!” “聯合起來!” …… 這些女同學平日里也是欺負人欺負習慣了,此時的呼吁并沒有多少人參與,倒是有幾個畫畫同好會里的男同學站了出來,與白清靈站在一側,又去看了校長手里的醫療單子,臉上的顏色也都變了變。 終于有一個男同學忍不住了指著那幾名女同學說道,“平日里你們幾個就欺負張瑾伊,張瑾伊家里是窮,是沒錢,但是她畫畫好,我們都十分羨慕,也把畫具借給她,可你們不是我們借給她的顏料扔進水里,就是把筆折斷,要么就是把她畫好的畫‘不小心’潑上臟水!” “是的!再怎么說大家同學一場,就算你們見不得她好,也不能如此害人!我看了醫療單子,是銳器劃傷的,真想不到你們幾個這么殘忍恐怖!竟然對相處兩年多的同學下手!可恥!真是可恥至極!” 隨著同好班里的男同學一一作了證人,這群女同學也傻了眼,可還是堅決不承認。 “沒有就是沒有,我們沒有劃傷她的臉,我們根本沒做,為什么要承認!我們只是打碎了白清靈畫室里的石膏像!” “是的!我們沒有劃傷人,白清靈畫室里的石膏像實在是太惡心人了!都是不穿衣服的男人,那,那玩意兒那么大!” 有一個女同學說完,其他人都面色古怪的看向白清靈。 白清靈面無表情的看著她們繼續說。 有個女同學指著白清靈,“她公然在學堂的畫室里搞這種東西,我們砸碎了有什么問題,為什么你們要針對我們!” “口說無憑,我不認為她能在學堂里做什么有傷風化的事情,我認為就是你們幾個女同學針對張瑾伊,趁著白清靈外出用餐之時跑到頂樓畫室搞破壞,再蓄意傷人,還想栽贓陷害!” 男同學們不信白清靈敢在學校里亂七八糟,當然,他們更相信自己的眼睛,當初這幾個女同學傷害張瑾伊的事情層出不窮,一直大事小事的給人家磕磕絆絆,這一次出了事情,自然都認為是她們做的。 于是,幾乎所有人都一起討伐起這幾名女同學來。 這幾名女同學有的因為害怕哭了起來,硬氣的那一位從包里拿出一個紙筒,憤憤的打了開,這一下,所有人都嘩然不已! 白清靈淡淡瞥了一眼,是她馬上就要完成的那一副大衛全身像素描。 那女同學指著白清靈,“這就是她畫室里的石膏像,要不是我有意留了她畫的畫,你們就是在誣賴我們,看到沒有,這就是她每天在畫室里畫的東西!看到沒有,她就是在學堂里傷風敗俗!就是搞七搞八!” 一時間,議論聲此起彼伏。 這種東西誰見過,雖然學校也有同好班,可是同好班里的學生們也沒見過,就連北洋學堂里的先生也沒見過。 甚至有女同學尖叫著要作暈倒狀,也有女同學面紅耳赤的看著,更有男同學不可置信的看向白清靈。 尤其是畫畫同好班的男同學,對白清靈說道,“今天都說你讓張瑾伊去了頂層畫室,我們還以為終于有人欣賞她了,她也熬出來不用再與這些惡劣的女同學一起畫畫了,沒想到你竟然讓她也畫這種東西,怪不得這幾個女同學把東西砸爛了,如此傷風敗俗的石膏像,怎能稱之為藝術,你簡直就是給我們畫畫同好班丟人!” “呸!” 隨著一個女同學率先吐了一口口水,其他人也紛紛效仿起來。 校長也驚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了。 這種石膏像真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可白清靈是顏大帥吩咐關系進來的,自然不能讓人傷到,連忙說道,“你們有事說事,吐口水算什么事情,北洋學堂怎能有如此潑婦行為?!” “剛才她誣賴我們的時候校長你怎么不吭聲,現在卻是出來伸張正義的模樣?!” 手里拿著素描畫的女學生說完,委屈的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