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與王陽關相識一場，最后不歡而散，各自婚娶。到頭來，她反倒得到了年氏和王炳的真心和信任。暮雪心想世事果然難料。

    第二日孫憲果然如約而來，提親的一切都很順利，日子就定在了十日之后。司衣局里的人聽說暮雪有了好歸宿，俱是為她高興，特別是梁燕和德馨，圍著她笑極而泣。

    “我就知道，暮雪jiejie有法子出去的，真?！钡萝暗?，“你出去了，這輩子就有盼頭了?！?/br>
    暮雪道：“你也是未出嫁的女子，待我出去了，為你找個好郎君，也救你出去?！?/br>
    德馨看了梁燕一眼：“我不去，我要和嫂子在一起?！?/br>
    梁燕戳她額頭：“蠢姑娘！我這輩子算是沒指望了，你和暮雪還年輕，當然要做長久的打算。你聽暮雪的，嫁出宮去吧?！?/br>
    德馨低下了頭：“可是，哪有人愿意娶我當妻子的，我可不想做妾。再說，我舍不得您?！?/br>
    梁燕想了想，是這個理，便對暮雪道：“要不你在宮外給德馨找個靠譜的商賈吧，只要不是命官，娶罪籍之人就不會惹麻煩。咱們德馨要做正室，絕不能委屈?！?/br>
    暮雪鄭重地答應了，幾人又說了好一會子擇婿的事情，聽得唐氏也坐不住了。她靠近過來，對暮雪賠笑：“先前我多有冒犯，您不會還記我仇呢吧？”

    暮雪忙道不會。唐氏這才吞吞吐吐道：“我……我能不能也嫁到宮外去??？”

    眾人一時沉默了。按說唐氏也是花兒一般的年紀，就因為受了周紹彥的牽連，才來了這里做苦活兒，她想出去的心情可以理解。

    可是她已經嫁了人，周紹彥還沒死呢，再嫁到底是說不過去的。暮雪不忍心戳破她的幻想，只道：“我盡量幫你吧?！?/br>
    唐氏興奮得給暮雪磕頭：“姑奶奶，只要叫我出宮去，就算是嫁個乞丐我都感激您。我真不是想怎么著，只是想出宮去見我爹娘一面??！您的大恩大德，我做牛做馬也會報答?！?/br>
    這么聽來，這個唐氏也是個可憐人。暮雪心道，亡國的又不是女人，倒是她們這些女眷來這里受罪，實在殘忍。

    可她目前能力有限，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好在，孫憲愿意娶她出去，還承諾這輩子只娶她一個。

    只要想起這個，她心里的無邊的苦澀就加入了一點兒甜蜜。從司衣局回去的路上，她還計劃著出宮以后，要怎么自個兒開個藥鋪掙錢，然后托人送到司衣局去接濟他們。

    想著想著，不覺竟走錯了方向，抬頭一看才笑自己是高興傻了。正要往回去，卻聽見一聲響亮的“圣駕到！回避！”

    她原本平靜的五臟六腑，又攪動起來。

    躲是來不及了，她只有按照規矩，跪伏在地，將額頭貼在地磚上，恭候著圣駕過去。這個節骨眼兒上，不能出差錯，她想這樣跪著，臉也看不見，總不至于叫他發現。

    有時候，怕什么就來什么。

    王陽關一眼便認出了跪在地上的人兒，連忙命令停輦。三寶也認出她來了，會意地支開宮人們到一邊等候。

    她聽見他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一直到了跟前。

    “最近，還好嗎？”

    沒想到多少年不見，他就問了句這個，暮雪心里只覺得可笑，仍是動也不動地跪著：“謝圣上關心，奴才挺好的?！?/br>
    王陽關倒有些尷尬，他后來去過壽康宮幾次，想見她都被拒了，好容易見著了，她臉也不抬。

    不得已只好命令：“抬起頭來?！?/br>
    暮雪規規矩矩地抬起頭，眼睛始終向下垂著，一眼也不看他：“嗻?！?/br>
    日思夜想的容顏，還如初見一般璀璨，可是那神情里，唯剩下了空洞之感。他不禁嘆道：“你瘦了?！?/br>
    暮雪不知如何應答，仍是不語。

    他等不及要向她解釋了：“你別怕，我不會一直關你在壽康宮的，等時機成熟了，我來接你?！?/br>
    這是暮雪最害怕的事情，要斷就斷個徹底，萬萬不能藕斷絲連，何況對方還是皇帝，這麻煩不是一般的大。她連忙道：“不必了，奴才待罪之身，不勞圣上記掛，您就當沒奴才這個人吧?！?/br>
    王陽關聞言皺起了眉，伸手道：“你先起來?！?/br>
    她沒起身，而是往下叩了個頭，道：“圣上事忙，奴才不敢與您多話了，奴才恭送您上輦?！?/br>
    這座瘟神沒走，反而蹲了下來：“暮雪！”

    暮雪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她猜想，他見著了她，就想起她來了，恐怕又想起以前的舊情，說不定要封她做個妃嬪什么的，那豈不是這輩子都出不了宮去了？

    “圣上！奴才要嫁人了！”暮雪慌忙開口，分別這么久第一次與他目光對視，“太上皇和太后娘娘開恩，讓奴才嫁給孫憲做妾，十日后就行大婚之禮。男女有別，您私下還是別見奴才了，免得臟了清譽?！?/br>
    王陽關睜大了眼睛：“你說什么？”

    暮雪毫不退讓：“奴才說，奴才要出宮嫁人了?！?/br>
    “誰準許的？”

    “太上皇和太后娘娘都答應了?！?/br>
    王陽關一時氣涌上頭，失了心智般：“你們怎么這樣胡鬧！”

    “嫁娶之事，不是胡鬧?！蹦貉┕ЧЬ淳椿氐?，“奴才嫁了人，就隨夫家去了，根據本朝律法，如果能生兒育女，三年后罪籍就可取消?！?/br>
    王陽關氣得冒煙，原來她已經變心了，口氣堅決地道：“朕不準！”

    他一句話，難道她這么多努力就要作廢了嗎！暮雪如遭雷擊，不顧一切爬前叩首，低聲地哀求：“皇上，奴才是周氏余孽不假，但是奴才對您絕無二心，您放奴才出去，奴才永遠也不說這回事，對皇上沒有任何威脅。您就放了奴才吧，就當是，看在奴才替您侍奉老人的份上?！?/br>
    額頭突然被手掌撫住，人也被強拉了起來，他身上尊貴的衣裳貼近了，她看見那團龍的圖案表情威嚴，就如同他一樣深不可測。她渾身顫抖起來，仿佛他這個人就是毒蛇猛獸一樣，年少的愛戀像是給自己淬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