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聽說皇帝要為暮雪和王陽關賜婚，本是高興的，可這名分卻是妾侍，她便覺得委屈了暮雪。

    可是她對皇帝一向恭順，皇帝下了的口諭，她從來不會違背。

    暮雪口氣堅決道：“奴才決不嫁他為妾，求娘娘成全奴才?！?/br>
    “這……”皇后道，“做妾是委屈了你，但這是圣上的意思，抗旨是死罪，你可得想清楚。再說，王爺尚未娶妻，將來提拔你做個側妃也未嘗不可?！?/br>
    暮雪也看出皇后的難處，刷地站了起來：“奴才不教娘娘為難，奴才這就去找圣上?！?/br>
    綠珠攔住她：“娘娘同你說的，你沒聽見么？抗旨是死罪！”

    暮雪眼也不眨地一把推開，快步地朝皇帝宮中走去。李運喜本以為是樁大喜的事，卻沒想鬧成這樣，與皇后面面相覷。

    雪下得沒有昨夜那么大，卻也還是綿綿密密的，暮雪猶記得上一次這樣狂奔，是在她刺殺王陽關失敗去找皇帝的時候。

    那時是想要逃命，此時卻是想要逃他。

    皇帝以為她是來謝恩的，命人召她進來，不料她一進門便道：“奴才不能遵旨?！?/br>
    “放肆！”皇帝本來就被太子的事攪得不大高興，此時更是怒了，“你好大的膽子！”

    “圣上……”暮雪撲通一聲跪下，“奴才真的不想嫁他為妾，求圣上收回成命?！?/br>
    “不可能！朕都答應了的事，君無戲言！”

    答應了的？難道是王陽關來求皇帝賜婚的？他想娶她做妾？暮雪心里滿是苦澀，難道因為昨日的事，他就如此報復她么？

    暮雪心涼地搖頭：“奴才仍是不愿，除非圣上將我五花大綁，綁到王府里去?！?/br>
    “你！你想氣死朕！”皇帝氣極，“這么說，你的確不怕死了？”

    她以前怕死，是因為大仇未報，而害死母親的仇人現在也被囚禁在了幽臺，恐怕終生不得再出，褫奪了太后的封號，一無所有……

    那她現在還有什么好怕的！她瞪大眼睛直視皇帝：“死就死！”

    皇帝沒想殺她，說的也是氣話，怒極反笑：“朕偏不叫你死！你昨日不是替太醫求情嗎？這樣，你嫁，朕就饒了他們，你不嫁，朕就將太醫通通斬立決！”

    暮雪定住了，眼睛仍是望著皇帝，可那眼神里卻是空無一物。她望著頭頂的雕梁畫棟，又透過花窗窺見灰白的天空，仿佛都如同幻覺。良久后，才怔怔地道一句：“奴才謝皇上恩典?！?/br>
    言罷，伏地行禮。

    皇帝冷笑：“這點能耐還想抗旨！”

    地上的人沒說話?；实垡娝駛€霜打的茄子，氣也消了一半，命她起來。

    暮雪起身，渾身涼透了，瑟縮了下便要退下，皇帝心有不忍，道：“放心，朕會多賜你些嫁妝，叫你風風光光地出嫁。雖然是做妾侍，但你是宮里出去的人，又與陽關是舊識了，不會受什么委屈?！?/br>
    暮雪什么都沒聽見似的，只道：“希望圣上這次也能一諾千金?！?/br>
    皇帝不解：“這幾位太醫你都認識？”

    “只認識沈太醫，他……他曾是奴才認的干爹?！?/br>
    既然已經這樣了，她不妨就坦白了：“奴才六歲亡了母親，是沈太醫夫婦領養的奴才。后來奴才不孝，一心進京，與他們斷了聯系，如今想來十分后悔。昨日拼死相求圣上，也是為此?！?/br>
    “什么？”皇帝大駭，“如此說來，你與姮妃……”

    “是姐妹?！蹦貉┲毖?，“所以姮妃娘娘后來要打奴才，是想教訓奴才這個不孝之人。的確奴才是錯了，還請圣上不要因此以為她是惡人?！?/br>
    說出這件事，暮雪終于可以重重地松口氣了。她什么都不怕了，反正木已成舟，下輩子想必就做個普通的妾侍，在王府里安安靜靜地過罷。

    沈佩云此時正好為父親的事來找皇帝求情，進了門就聽見這一出，接著看見暮雪從里間走了出來。

    “佩云jiejie，我把事情都告訴圣上了?！蹦貉┪⑿?，“我欠家里的，以后會還的。就此別過，你好好保重?！?/br>
    掀開門簾，冷風灌了進來，佩云微微一凜，轉身再去看暮雪，卻見人影兒早就消失在了雪中。

    娶妾，與娶妻不同，并不是什么大事。不用三書六禮，無需開門遠迎，連宴請親朋都不必。只要用個花轎子，從側門悄悄抬進來就是了。

    暮雪就這樣進了睿王府的門?；屎竺私o她上了嚴妝，她一絲反抗也無，就任由著宮女嬤嬤們像擺弄玩具一樣裝飾著自己。

    妾，難道不就是一個艷麗的玩具嗎？

    眼前的紅蓋頭蒙住了她的雙眼，唯有低頭時，才瞧見自己身上的綾羅綢緞，華貴而美麗，可那只是玩具的包裝。

    不知等了多久，她聽見外面一陣聲響，想必，他來了罷。

    耳邊是眾人齊齊行禮的聲音：“奴才給王爺請安?！?/br>
    “下去領賞吧?！?/br>
    他的聲音，她不想聽，卻還是鉆進了耳里。

    “是?！贝蠹覒?，屋子頓時只剩下他們二人。沉默一時，他才想起去揭她的蓋頭。

    蓋頭揭開，拔步床上端坐著的，是螓首蛾眉的美人，顰笑皆可使人斷魂，可如今她卻是面無表情的，像被冰封住了一般。

    王陽關在她身邊小心地坐下，正要說話，她卻已經伸出手，給了他一記耳光。

    這一掌不輕不重，卻打掉了她對他的情分。她從床上站起來，大紅的雙喜字映入眼簾，十分冷靜地轉過頭來，伸手替他更衣。

    王陽關輕輕一避，避開了她，神色十分不自然。她卻是淡淡一笑：“王爺別害怕，奴才只打你這一次，以后再也不會了?！?/br>
    “你！”王陽關指著她，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暮雪繼續伸手替他寬衣，冰涼的手指輕輕掠過他的腰帶，對他道：“您放心，奴才會好好伺候您的?！?/br>
    他推開她道聲不必，自己寬衣解帶便上了床，悶悶地道：“睡吧?！?/br>
    巧惠聽說暮雪嫁來了王府，連忙緊趕著過來伺候，主仆二人一番寒暄，巧惠才問：“王爺昨夜對您如何？”

    暮雪一頓，撫了撫腕上皇后賞她新婚的翡翠鐲子，淡淡回答：“沒什么不好的?！?/br>
    巧惠不解：“那王爺怎么一大早就不見人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