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情為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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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之后,三寶聽暮雪說了事情原委,再一結合督公今日的異常反應,急得不停原地打轉。 “我也沒想到那簪子會掉水里?!蹦貉┙忉尩?,“我真的不是想和他耍性子?!?/br> 結果人家三寶看她的眼神,和看一個犯了大罪的將死之人差不多。暮雪被看得心虛,卻故作鎮定,問他應該怎么辦。 接著三寶就開始數落她不識抬舉。這點銀子對督公來說算不得什么,關鍵是她怎么能拂了督公面子!而且三寶證實,督公并沒有吩咐下人去買,那也就是說——多半是他親自去的。 暮雪咽了咽口水,賠著小心問:“那我該如何做,才能讓督公消氣?” 三寶嘆道:“督公和我們不一樣,雖然在宮里行事,頂著宦官名頭,但又不是真的太監,平日看著冷酷,其實總歸是有七情六欲的?!?/br> 暮雪似乎明白,又似乎不明白。三寶看她好像不大上道兒,更急了,搓著手道:“這還不明白嗎?督公對你,顯見和對別的奴才不同,不然哪兒會費心給你買什么簪子?還這么縱著你!” 不待暮雪接話,三寶又給她指路了:“我看督公這次生你氣,還不是不舍得罰你,不過想找個臺階下。你明白嗎?” 書房的門靜靜地掩著,幾株竹子隨風搖曳,竹影斑駁陸離,自帶一份清冷的況味,一如督公其人。暮雪輕輕叩門,三聲之后,里面仍然沒有應答。開口喚他,他也沒理會。 暮雪有些灰心喪氣,對三寶道:“你說的我記下了,不過督公見了我只會生氣,不如等他氣消了,我再來請罪?!?/br> 這時三寶的歪腦袋想了個歪主意出來,朝她一番擠眉弄眼。 暮雪聞到一絲餿主意的味道,但是一時沒有旁的法子,便耐不住性子問:“有什么法子你說就是?!?/br> “督公看著冷酷無情,但是對姑娘你可是心軟的很。只要姑娘誠意到了,督公多半就……” “等等,你說什么誠意?”暮雪趕緊打斷他。 “委屈姑娘跪這?!比龑氈噶酥搁T口的地方,“你跪到督公氣消為止,他老人家想必不會再追究?!?/br> 暮雪低頭忖了片刻,雖不情愿,亦嘆道:“好吧?!?/br> 正當此時,門“吱呀”一聲地開了。王陽關冷著臉站在門前,命道:“下去領二十板子?!?/br> 三寶苦著個臉,勸道:“主子,暮雪怎么說也是姑娘家,板子是要去衣受杖的,姑娘家多丟臉面,以后還怎么見人。您看是不是改改,掌嘴也成吶?!?/br> 督公的眼神越來越凌厲。三寶嚇得趕緊閉嘴,心里想著督公怎么這么狠心,暮雪這樣的姑娘,挨板子還不如死了呢。 事實證明他想多了,因為督公下一句是對他說的:“我是叫你去?!?/br> 三寶撲通一聲跪下,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錯,委屈地叩頭道:“奴才不知哪里錯了,求主子明示?!?/br> 王陽關白了他一眼,并不解釋,不耐煩道:“還不去?” 暮雪不知他為何突然要罰三寶,以為是給自己的下馬威,連忙攔住他:“求您開恩!” 說罷,緩緩屈膝,跪在地上。 王陽關瞇了瞇眼,突然轉身,對三寶道:“板子先記著,滾?!?/br> 三寶立馬撿回了半條命似的謝恩而去。王陽關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片刻,又轉向那片小竹林,負著手,聲音冷如翠竹:“你的膝蓋就這么不值錢?” 暮雪不解,你方才不就是要給我立威嗎,怎么我服軟了,你卻一副不高興的樣子? 斂了斂神,答道:“奴才惹惱督公,自知該死。督公隨意處置奴才就是,千萬不要為了奴才這種人氣出好歹?!?/br> 雖然是官腔,可她聲音柔軟,話竟然也變得沒那么俗氣。王陽關卻并不領情,嘲諷地道:“不過芝麻大的事,也值得你這般?我沒什么可生氣的,你回去吧?!?/br> 他手里一把折扇,輕輕收了收,像是全然不在意的模樣,反而襯托得她小家子氣了??伤髅魃鷼饬说?,暮雪看得出來。 她站起身,轉到他面前,水汪汪的眼睛里滿是討好的意思,解釋道:“今日在湖上,我的確不是故意的,枉費督公一番好意?!?/br> 王陽關避開她的眼神,勉強笑了笑:“你不用擔心,我不叫你賠銀子?!?/br> 暮雪一低眉,似乎想起了什么,掏出那塊母親的玉佩,從脖子上解下來,遞給了他。 “奴才身無長物,只有這個。督公上次說想看,就慢慢地看吧?!?/br> 王陽關頗感意外。 那玉佩通透碧綠,還留有她身上的余溫,握在手中,大有“藍田日暖玉生煙”的觸感。 “但請您原諒我不能相贈,這是奴才母親的遺物,奴才要一直留作念想?!蹦貉┕郧傻馗A烁I?。 王陽關不消細看,便知這是皇家之物無疑,想必就是先皇當年予給她母親的定情之物。他幽幽嘆了嘆,親手為她重新掛上脖頸。 暮雪抬眼望向他,細聲道:“您要是喜歡,留著把玩幾日也成?!?/br> “不必了?!彼f,“既然是你母親的東西,你便好好保管?!?/br> 他身上淡淡檀香味,慢慢散播到她的鼻喉,沁入她的心脾,占領她的世界。突然間她想要拉住他的青衫,手剛伸出又頓住,放下。 湛藍明亮的天色下,他書房前那幾株竹子更顯生機凝碧。風一吹,竹竿搖曳,庭除漸冷。她身上春衫尚薄,不禁打了個寒戰。 玉佩貼在她的脖子上,那溫潤之感將她點醒。她后退兩步,屈身道:“多謝督公?!?/br> 王陽關負手而立,突然道:“這玉佩你從不離身,應是思念母親的緣故?” 追思母親,暮雪眸光瀲滟。 “無時不想?!彼嗤竦氐?,“我還常常夢到她,夢到她就不愿意醒來,因為一旦醒來,我就沒有娘了?!?/br> 竹影與她白如梨花的臉容兩相重疊,光影婆娑,似入幻境。過了一會,她恢復了神色,無奈地搖頭笑道:“奴才同您說這個做什么,真是魔怔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