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人很有眼力見地退了下去，趁這機會趕緊去煮藥。

    鬼舞辻無慘的身上有血的腥甜和藥的苦澀，他抓住我的手腕，將腦袋靠在我的肩膀上，平復著急促的呼吸。

    他比我想象中的要沉，可能是他故意的。我被鎖在原地，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最后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背，幫助病人順氣。

    “……你還知道回來?！?/br>
    我沒吭聲。

    作為剛剛還在吐血的人，鬼舞辻無慘十分有閑心地譏諷我：“你怎么不直接讓我死了算了?！?/br>
    他攥緊我的手，我低估了他還有多少力氣，人類雖然沒有尖利的指甲，但用力掐人的時候還是蠻疼的。

    “這不就是你的愿望嗎？”無慘冷冷地說，“我死了，你也就解脫了?！?/br>
    我依然沒有回答他的話。

    我在等他冷靜下來，等他發完脾氣，我們可以像兩個重生的成年人一樣談一談。

    但是鬼舞辻無慘明顯不這么想?？赡芄砗腿祟愒谶@一點上就是不同吧，他明明都一千多歲了，卻好像絲毫沒有受到歲月的影響，還是我印象中的那個脾氣。

    “你想我死，是不是?！?/br>
    言語是刀，是他現在唯一能用來刺傷人的武器。

    但他似乎介意這個問題介意得不得了，我不回答，他就一直死死盯著我。

    由于我不搭腔，他眼中的神色陰沉下去，輕笑一聲，聲音充滿嘲諷：“真可惜，你的希望落空了?！?/br>
    鬼舞辻無慘不斷說著冰冷又惡毒的話，偏偏又不肯放開我的手。我幫他順著氣，見他不咳嗽了，說話換氣也變順暢了，終于問了他一句：“說完了？”

    我直起身，在能夠做到的范圍內往后退開些許，給彼此之間留出距離。

    “如果你愿意的話，我們可以談一談?！蔽倚钠綒夂偷卣f，“我希望你能治好病，你肯定也想活下去，我們的目標并不沖突，可以好好商量一下以后要怎么辦?！?/br>
    說著，我試著掙開他的手，他神情微變：“憑什么?！?/br>
    這句話來得莫名其妙，我抬頭看他。

    “憑什么另一個「我」就不一樣?！?/br>
    鬼舞辻無慘眼神陰郁，缺乏血色的嘴唇微微發白。

    “你為什么對他不一樣?！?/br>
    ……原來如此。我就說他為什么會突然認出我來，原來是擁有了青年無慘的記憶嗎？

    “按照命定的軌跡，他以后也會成為殺人犯，劊子手?！睙o慘含著戾氣說，“他和我沒有任何不同?！?/br>
    “不，你們有本質上的區別?！?/br>
    我感覺自己的身體變得僵硬起來，仿佛在抵抗著什么一樣。

    因為不想露怯，不想顯出動搖，我強迫自己直視無慘，一字一頓地回答：“他還什么都沒做?！?/br>
    “那個「無慘」現在還沒有殺害任何人，這就是你和他之間最大的不同?！?/br>
    握住我手腕的力道忽然加重，但我并不覺得疼。

    鬼舞辻無慘一把將我扯到身前，我微微仰頭，海藻般烏黑濃密的卷發幾乎要落到我的臉上，他死死地盯著我，眼瞳血紅，好像我剛才猝不及防捅了他一刀，痛得他微微發抖。

    那隱秘的顫抖可能是我的錯覺，他擺出冷靜的表情，語氣漠然地告訴我：“那些人都還活著?！?/br>
    我恍了一下，這才回過神來他在說什么。

    鬼舞辻無慘咬著這個事實，將自己過去犯下的罪業咽得干干凈凈：“被我殺過的那些人，現在都還活著?！?/br>
    我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他：“……所以就不算了嗎？”

    曾經殺過人，但現在時間重置了，做過的事情就不算數了嗎。

    我抓住他的手：“你放開我?！?/br>
    “不?！?/br>
    鬼舞辻無慘冰冷地說：“你之前說過的，會放下過去的一切?！?/br>
    “那不是讓你寬恕自己罪行的借口?！蔽疑钗豢跉?，“無慘，你還覺得自己不會受到天譴嗎？”

    紅梅色的瞳孔縮了縮，看似冷靜的表情浮現出惱怒的神色。

    如果是以前，他可能已經抬手掐住我的脖子了。

    但他現在不僅跑不過我，真要動手的話，會落下風的人是誰還不一定。

    我苦口婆心地勸他：“這是好不容易可以重來的機會，應該珍惜才對?！?/br>
    無慘：“不愿意重來的人明明是你?！?/br>
    我停住了。

    半晌，無慘重新開口，以交換條件般的語氣說：“搬回寢殿?！?/br>
    “我不?！?/br>
    “你搬不搬？”

    “不搬?！?/br>
    我側過頭，不看他。

    “朝日子?！彼曇艟o繃。

    “我已經不是你的未婚妻了?！蔽逸p聲說。

    庭院里的櫻花漫漫灑灑，像緋紅的云霞一般從枝頭飄落。熟悉的場景如同記憶的復刻，但我知道不會再有一無所知的小姑娘爬上那高高的院墻，捧著柿餅來找她體弱多病的未婚夫。

    那一瞬間，他似乎想說什么。我以為他會反駁我，鬼舞辻無慘不掩飾本性的時候，很少從口里說出動聽的話。

    “如果……當時我知道你會去，”他的聲音十分艱澀，僵硬得像是喉嚨里硌著尖銳的石子，“我會放過那場宴會上的人?！?/br>
    真奇怪。

    我覺得自己的腦子可能出了點問題，居然覺得他似乎可能在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