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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痛極了。但我不能放手。因為我是浮木,浮木不能被溺水的人一起拽入水底,必須要有一方浮起來才行。 必須要有一方,在這種時候牢牢地扎根在現實里才行。哪怕我除了緊緊地抱著他以外什么都做不到,哪怕身體永遠健康的我連理解他的痛苦都做不到。 那個時候,我想成為樹,成為能夠支撐他人,遮天蔽日的樹。 但一個除了愛以外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能做到什么呢。她連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 我想,鬼舞辻無慘一定很討厭我。 成為強大而永生的鬼之后,他一定厭惡我厭惡得不得了,巴不得我原地消失。 因為這個人最狼狽,最卑微,茍延殘喘時的模樣全部被我看了個遍。 當年那個宅邸里的人,當年的所有人,現在都已經不在了。千年前的人事皆化為過眼云煙,只有我和他還活著。 記得鬼舞辻無慘還是人類時候的事情的人,也只剩下我了。 現在我快要死了。我終于快要死了,也理解了病痛的折磨究竟是為何物。 我躺在陌生的房間里,外面的夜色漆黑一片,靜得仿佛要下雪,似乎隨時都會飄起雪花。 我知道糾纏千年的宿命會在今晚迎來結局,所有人都精神緊繃。 「我們會營造出您已經死亡的假象?!?/br> 離去前,天音夫人俯身在我耳邊輕語。 產屋敷耀哉是個好人,她的夫人也是好人,關于假死這件事都要提前過問我本人的意見。 我其實并不介意在計劃中一起被炸死,這件事情cao作起來也足夠簡單,將我在決戰當晚轉移到產屋敷的宅邸即可。 天音夫人搖了搖頭,嘴角輕彎。 她笑起來的時候真好看。 我想起我第一次見到產屋敷的家主時,四百多年前的戰國時代,他的夫人伴在他身側,默默支撐他病弱的身軀。兩人仿佛共生的樹和藤蔓,沒有過多的言語,卻那般理所當然地密不可分。 那般,理所當然地密不可分。 黑暗中,燭光如豆。 煉獄杏壽郎將日輪刀置于身側,神情專注地坐在門邊。 夕陽西下,我最后見到的,是天音夫人逐漸遠去的背影。 那位白樺樹的妖精一般美麗的人,現在估計已經和丈夫孩子一起殞命于漫天的大火。 她的這一生幸福嗎? 我想起她的笑容,安下心來。 產屋敷耀哉一定很愛她。 他們一定彼此相愛。 長夜漫漫,我聆聽著窗外的寂靜,不記得自己是什么時候陷入了遙遠的夢境。 夢境里是盛夏,空氣熱浪滾滾,蟬噪綿延成線。 我銜著柿餅,避過迎面而來的牛車,御簾后的人發出小小的驚呼,嘎吱嘎吱的聲音,車輪碾過地面揚起干燥的塵土。 我鉆進巷子里,七拐八拐熟門熟路地穿過條條街道,來到圍著高高院墻的宅邸外,三步并作兩步往前一躍—— 完美落到綠蔭濃密的枝頭。 時間是晌午,庭院里的池塘被太陽曬得發燙,空氣里沉淀著萎靡的花香。 周圍沒有什么侍衛,我吞下柿餅,哧溜一下從樹枝上滑下來,滑到庭院的里側。 竹簾后影影綽綽坐著一道身影。我每次來偷看他的時候,他都在看書,聚精會神、全神貫注,許久才偶爾翻一下頁,鴉羽般的睫毛微垂,優雅端莊的模樣是我一輩子都模仿不來的。 「你每天都在做些什么呀?」 我經常在他身邊打轉。 但就算這么問,對方也不會回答我。 我偷偷從長廊的另一側繞過去,專心讀書的人忽然抬起眼簾,仿佛早就知道我在那里似的,紅梅色的眼眸毫無波動。 「你……」 「我不叫“你”,我有名字的?!刮遗νζ鹦靥?。 少年輕嗤一聲:「那我應該叫你什么?」 微風拂過庭院,枝頭的夏花落進池塘,噗通一聲,破開少許細碎漣漪。 「……朝日子?!?/br> 盛夏的太陽十分厲害,曬得我臉頰發燙,心臟快要從喉嚨里跳出來。 我告訴他。 「你可以叫我朝日子?!?/br> “……” “……阿朝?!庇腥溯p輕推我肩膀,“快醒醒?!?/br> 朦朧的燭光中,清晰起來的是煉獄杏壽郎的臉。 他看起來十分緊張,嘴角緊抿,表情相當嚴肅。 天際出現破曉的征兆,窗棱上落著傳令的烏鴉。 “鬼舞辻無慘找過來了?!?/br> 我愣了許久。 杏壽郎彎腰將我抱起來,既然位置已經暴露了,我們不能久留。 他帶著我鉆入山林,朝著遠方疾奔,筆直的樹木拔地而起,黎明的光像金色的線一樣落進寂靜的群山。 我覺得胸口有些難受,病重的人估計經受不起顛簸,杏壽郎努力放緩腳步,騰出一只手來幫我順氣。 “阿朝?你還好嗎,阿朝?” 我可能明白產屋敷耀哉為什么要將我和禰豆子分開轉移到不同的地方了。 鬼舞辻無慘可真是倒霉。 他最后壓錯了注,本想找到能克服陽光的鬼,結果卻跑到了我這里。 天要亮了,天馬上就要亮了。我已經看到破開黑暗從群山后升起的朝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