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十二 新兵營(六)
玄野不怵隊列訓練,俯臥撐和仰臥起坐雖然有點困難,但這兩項不在最后的考核之列,也沒什么好發愁的。 玄野最擔心的還是自己的體力問題,特別是超過1500米的長跑。玄野的長跑成績一直很不理想,至今沒及格過,還趕不上那個圓滾滾的小胖墩。 聯邦年輕一代,普遍喜歡吃一些諸如漢堡包、炸雞、碳酸飲料等高甜度高熱量的快餐食品,肥胖率很高。關于這一點,軍方知道其危害,但并不禁止。 教官們不會像某些極端的愛美人士那樣,非要教人瘦成一副皮包骨不可——市面上所謂的快速減肥,其效果大多源于過度節食,這不僅會影響內臟器官的營養吸收,也不利于骨骼的健康。 試想一下,假如一名軍人想使用重型機槍或步炮,對敵方進行火力壓制的時候,結果槍炮聲剛一響,自己就被巨大的機械后坐力弄到骨折,那該是一件多么丟臉而適得其反的事情。 這樣的軍人還能上戰場打仗嗎?恐怕連拿穩手中的步槍都做不到! 教官們不在乎新兵們肥不肥胖,他們需要考慮的是如何把一身油rou練得結實,練出力氣來。 基礎戰斗訓練科目可不是隨便制定的,這中間經歷過無數代人的經驗總結和科學改良,隨便從外面找一個胖子,只要能在新兵營里挨過兩個月,基本上都會瘦幾圈,還不落下病根。 大半個月訓練下來,小胖墩體重尚未明顯下降,他與玄野一樣,都跑不完整個全程,但潛力要比玄野好得多。玄野如今還只能跑600米不到,而小胖墩可以吭哧吭哧地跑上1000。 有這兩個體能墊底的家伙在,武黑臉所執教的這一隊人,經常受到連帶處罰,有時甚至會遭到其他隊伍的嘲笑。 有了安德烈作前車之鑒,他們自然不敢公開擠兌玄野和小胖墩,但暗地里小動作不斷,比如睡在玄野下鋪的某名新兵突然想換宿舍,他在夜間臨睡前召集大家,以公平投票的名義,將他自己與小胖墩的鋪位做了調換,這樣小胖墩就睡到玄野的下鋪去了。 然后沒過幾天,負責軍營內勤的工作人員,來宿舍做衛生檢查,發現玄野他們兩人的床底下有食物殘渣,被子里還塞著幾本違禁雜志,于是便記錄他二人那次內務考核為“差等”,并做全隊通報。 訓練營里規定每隊新兵用餐時間只有10分鐘,這10分鐘不是按平均值計算的,而是隊伍里第一個人坐下,倒數就開始了,排到越后面的人,吃飯時間越少。 這個順序經常輪換,有一次小胖墩排到了最后幾位,他怕自己吃不飽,取餐時想插隊,被教官逮了個現行,結果全隊人當天都沒有飯吃。 回到宿舍熄燈后,幾個新兵學員把小胖墩圍了起來,抓住手腳,捂住嘴巴,不讓教官聽見異動。接著用一塊濕毛巾將肥宅裹在中間,轉成一個球,使勁往小胖墩的肚子上砸,先是同一隊伍里所有挨罰的人都砸了一下,接著其他隊伍的人也跟著湊熱鬧,他們將這些天來所受的怨氣,統統發泄到對方身上。 安德烈砸得最重最狠,弗農棄權。玄野冷眼看著他們,沒有參與,也沒有阻止。 由于訓練壓力大任務重,武黑臉將值班站崗頻率,從原先的每班兩小時四個人,變為一小時兩個人。至于班次和值班人選,武黑臉難得講了一回道理,任由新兵自己排。 弗農把玄野拉到一邊,悄悄問“要不要我們兩個一組?” 玄野婉言謝絕。 弗農笑了笑,沒再堅持,最后結果不出意料,玄野與小胖墩分在了一起,而且恰好是凌晨1點至2點的班次。 這個時間段是最差的值班點之一,不上不下,假如晚上10點熄燈就寢,那么值班的人,通常睡不到3個小時,就要被吵醒,等輪崗后回來繼續休息,也只有不到3個小時——這還是不考慮睡眠質量的理論情況。 人類這種生物一旦過了疲勞期,有時候忽然又精神抖擻起來,有過失眠經歷的人都知道,半夜完全清醒狀態下想要繼續入睡,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而玄野1230左右就醒了,確切點說,是被人叫醒的。 一位站崗的同宿舍新兵,有節奏地拍打著玄野的床鋪,幸災樂禍地道“武黑臉找你!” 教官半夜找自己?玄野有些困惑,卻沒有遲疑,很快翻身起床。那些與自己一同入伍的新兵,也許會偶爾搞出點損人不利己的惡作劇,卻絕對不敢拿教官的命令隨便開玩笑。 為方便督管學員,所有教官的辦公室都設在營房最外層。玄野穿上衣服,盡量放低聲音,從床腳鐵皮柜里摸出一盒牛奶,揣進兜里,走出房間外。 來到教官辦公室外,還沒等玄野敲門喊報告,一張黑臉便從正門旁邊的玻璃窗口探了出來“不是我找你,是基地醫院的人找你,他們說你的血型化驗出現點問題,需要立即過去一趟。嗯……你的臉色好像不大好,看來這次麻煩不小。好了,別這么盯著我,別說我并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么,就算知道點內情,也不會告訴你。因為這是需要你自己想辦法克服的個人私事,對此,我最多給予你一個忠告遇到敵人和困境,要么死,要么解決它們!至于你的站崗排班,我會找人頂替的,你自己另找時間補上就行……只要那時候,你還是我手底下的兵!” 說罷,砰地關上玻璃窗,拉起窗簾。 頓涅茨克深秋的夜晚,很清很靜,拂面而來的微風中已帶著絲絲寒意。 這座人口密度遠不如高樓城市的黑土堡軍營里,沒有歡歌燕舞,沒有燈紅酒綠,只有主道兩旁還亮著路燈,其余建筑大多一片漆黑。 營區警戒崗哨多在外圍,日常威風八面的巡邏憲兵隊,一過晚上9點,便不敢駕駛引擎聲過大的軍用吉普車,在幾處基地內默認的生活和功能區域里亂竄,因為那樣做會打擾到至少半數以上軍官的工作或休息。 前一批受訓新兵,已完成所有的戰斗考核,準備接受下一階段的軍職分配。他們剛參加完畢業典禮,此刻正睡得香甜,而新的一批菜鳥們還未到來。 因此,營房周圍顯得格外空曠而寧靜,玄野沉默地走在凄冷的夜風里,路燈映照少年孤單的影子,道旁的大櫻桃樹沙沙作響。有那么一瞬間,少年仿佛被整個世界遺棄,煢煢獨立,孑然一身。 這種感覺苦寂荒涼,來得全無征兆,猶如末日降臨;又似蜻蜓點水,沒等他有所反應,便以極快的速度消退。 玄野思索著,反抗著,想找出一種最佳方案,來應對目前的危局。正當他一籌莫展的時候,身前忽然傳出一聲輕喚,遠處樹叢陰影后,有人揮舞著手臂,似乎在向他招手。 那人大半個身子隱于黑暗之中,只露出腦袋和一條手臂,它呼喚了幾聲,玄野只管埋頭走路,沒有任何表示。 那人久不見玄野應答,又氣又驚,等對方靠得更近一點,便躡手躡腳地從樹后鉆出,兩手合攏成喇叭狀,稍稍提高音量,喊道“喂,我在這里!對,就是這里,這里!我都等你好久了,要做就趕快一些,如果回去太晚會被發現的……” 燈光伴隨著搖曳樹影,照出那人本來的面目,玄野微微有些吃驚,但迅速恢復如常,目視前方,從它面前默默走過。 “唉?你怎么走啦……” 那人先前做過多次類似的事情,均平安無險,內心不免有些大意,未及詳細分辨。這時雙方離得近了,它細看玄野側臉,才似乎意識到了什么,倏地住口,身子直往后縮。只是倉促之中,被地上的石子絆了一下,撲通摔倒。 玄野聽見動靜,也不理會,繼續趕路。 聯邦地域廣闊,若非體制限定,絕對配得起“日不落帝國”這句夸贊。 來自五湖四海的新兵們,從舒適安逸的生活環境中走出,在嚴格艱苦的條件中受訓,思鄉情切、水土不服,那也是極常見的事。所以從新兵營房到醫院的這段路雖然不短,但無需繞過任何崗哨,地面又較為平整易行,十分順暢。 偌大的營區萬籟俱寂。這里有嚴格的燈火管制措施,一到黑夜,有些地方便真的是伸手不見五指,絕不似大都市里那般的徹夜喧鬧,玄野快走出主干道時,才終于碰到路上第二個活人。 來人是弗農那支隊伍的教官,自從玄野這批新兵們被分成若干組以后,弗農和艾瑪所在的軍列,就是所有隊伍中最拔尖的。 但凡有過五年以上培訓經驗的新兵營教官,眼光都很毒。 無需使用其他輔助手段,只要給予他們一兩天時間,讓他們觀察新兵們的站立坐臥、行為舉止,便能一眼從這群菜鳥當中,找出哪個是有潛力的好苗子;哪個中規中矩,吃苦耐勞;哪個又最偷jian?;?,鐵定留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