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用刀柄點了下自己的鼻子，嗤笑道：“你說我？”

    皮萬說：“就是你！昨日正午時分,迎風樓外,你伙同其他四個人將將軍府的一幫人打成重傷，過往行人都看見了。大人！請大人為小的做主！”

    包拯肯定是相信白玉堂的，因此問了一句：“白護衛，事情經過到底如何？”

    白玉堂于是將昨天事情的經過原本地說了一遍?！按笕?，我只是折了其中一個人的手腕，算是給他們的一個教訓,讓他們不敢再仗勢欺人而已。在下的幾位哥哥出手也有分寸，并未殺人?！?/br>
    “狡辯！”皮萬哭訴：“若不是你們出手太重,小人的兄弟如何會一個晚上都撐不過去。還有其他人，昨天被你們打了的人里沒有一個活口,這你如何解釋？”

    白玉堂沒了耐心，怒視他說：“誰知道他們是不是因為作惡太多,突然良心發現羞于存世，自己尋了死，一了百了？”

    皮萬聽了,哭的稀里嘩啦,好不可憐?！扒嗵齑罄蠣?你聽見了，這人都死了，殺人兇手還不肯口下留德，這是要小人的兄弟死不瞑目??！世道如此，人心不古。難道只因為你是六品官爺，我等只是微末平民，就活該受你欺負還不能訴苦嗎？青天大老爺，請你給小人做主??！”

    白玉堂真是被他倒打一耙，顛倒是非的言論給氣笑了。若這不是公堂，若他不記得身上穿的是官袍，按照他從前的脾氣，肯定要一腳把這人踹得遠遠的，眼不見為凈！

    “肅靜！”包拯沉聲道：“公堂之上，不得喧嘩！”

    “誰是誰非，本府調查過后，自有評斷。皮萬，你一口咬定，白玉堂和其義兄是殺人兇手，可有鐵證？白玉堂，你說當時只是教訓一下沒有下手太重，可有人證？”

    白玉堂搶先道：“這個容易，迎風樓掌柜，及當時街上的群眾，各個都是人證！”

    皮萬也說：“小人這邊有昨天幫兄弟治傷的大夫，可做人證?！?/br>
    白玉堂這些日子上公堂的次數多了，對程序愈發了解，不由冷笑一聲，對皮萬說：“大夫也不夠，萬一是你收買來誣告我的呢？既然你兄弟死了，你又告我謀殺。那他的尸首就該交到官府來，讓仵作驗定！”

    “白護衛好威風！”

    一道滿是諷刺的笑聲響起，眾人抬頭看去，只見龐吉大步流星，走進公堂。

    包拯便知，此事怕是難了。他站起身，拱手道：“龐太師，不知太師大駕光臨我開封府，所謂何事？”

    龐吉一臉得意地對包拯說：“本太師在去早朝的路上，途徑你開封府，聽到有人擊鼓鳴冤，狀告包大人麾下六品校尉，實在荒唐，叫人發笑。也叫在下好不擔心。特來探望，看看是否有小人作祟，故意誣告。也順道看看包大人，如何洗清白少俠的冤屈?！?/br>
    包拯臉上一絲笑意也無。

    龐太師睜眼說瞎話的本事越來越厲害了。他從太師府到皇宮，什么時候得經過開封府了？

    但包拯秉持著身正不怕影子斜，他相信白玉堂當街打人是真，畢竟他意氣用事也不是頭一回了?？梢f當街殺人，他是不信的。

    林將軍府上的下人只欺負了一個書生，又沒犯下滔天罪行，更是被人指使，身不由己。白玉堂再怎么樣也不會要他性命。

    事情很明顯，就是有小人作祟，想陷害白玉堂，進而斬斷開封府一條臂膀。但這小人，非堂上跪著的皮萬，而是站在那里，賊喊捉賊的龐吉！

    龐吉此番不顧顏面地過來，想瞧熱鬧是真，但從旁給他施加壓力，不許他為白玉堂開脫更是真。只怕那些人證物證，他們也已經準備齊全了吧？

    這場戰役，對方明顯有備而來，而他們則完全陷入被動之中，只能任由對方掌控全局，自己苦苦見招拆招。

    這樣可不妥。

    包拯想了想，對龐吉說：“既然龐太師要在這旁聽，本府自然是要準的。來人，看座?！?/br>
    趁龐吉入座的機會，他轉過頭來，跟公孫策交換了一個眼神。

    公孫策秒懂。

    只見包拯走回座位，腳步穩穩當當。卻突然，腳下被什么絆了一下，整個人撲倒在地。

    “大人！”公孫策大呼，沖上前去，隨意一看就說：“這是大人的老毛病又犯了，早上起的太早又沒用什么點心，思慮一重就會暈厥，快，王朝馬漢，扶著大人回后堂休息?！?/br>
    “審訊暫時押后，張龍趙虎，你們先按照剛才大人所說的去傳人證物證，等大人一醒，他肯定是要繼續審訊的?！?/br>
    “是！”

    眾人各司其職，混亂還沒開始就被控制住。只有不太高興的龐吉冷哼：“沒想到包黑子看著五大三粗的一個人，竟然這么文弱。少吃一頓飯而已，說暈就暈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有意包庇下屬呢?！?/br>
    斜睨了一眼正瞪著自己的白玉堂，龐吉繼續說：“就算結果還沒下來，白玉堂被告的身份也跑不了。既然是嫌犯，就該有個嫌犯的樣子。你們還不將他綁了？”

    “龐賊，你別欺人太甚！”白玉堂怒道。

    公孫策卻沉吟片刻，就對馬漢說：“龐太師言之有理，馬漢，暫且將白玉堂收押到監牢里去?！?/br>
    龐吉這才滿意了一些。臨走之前，又看了一眼皮萬，后者一瑟。

    白玉堂一雙拳頭握緊了又松，松了又緊，如此反復許多遍，一咬牙，還是跟馬漢走了。

    龐吉走到府外，上轎之前，與心腹龐珩問：“人都找齊了？”

    龐珩回答：“老爺放心，已經辦妥?！?/br>
    “甚好?！饼嫾灰恍Γ骸罢拐?、張令棋。這些都是害我兒的幫兇，老夫一個都不會放過！”

    ——

    到了后衙，王朝馬漢扶包拯剛剛坐下，左右沒了外人，包拯“醒”了過來，對公孫策說：“如此一來，不但能保護玉堂，也能避免龐吉再潑臟水。先生做得很好?！?/br>
    公孫策說：“話雖如此，可玉堂畢竟年少氣盛，學生擔心他一時想不通其中的關鍵。還得親自去一趟天牢，跟他仔細解釋一番才好?！?/br>
    包拯點頭：“你說的是，快去吧?！?/br>
    然而公孫策才走到半路，就看到一名牢頭慌慌張張地一路小跑過來，見到公孫策，嘴里就嚷：“不好了，白護衛被劫走了！”

    公孫策忙問是怎么回事。

    昨晚五鼠酒喝得多，散的也晚。懶得再去找酒樓住宿，便都在白玉堂房中歇息。今早鳴冤鼓響，吵醒的不止是白玉堂，還有覺輕的蔣平。見到五弟，不，現在是七弟，穿上官服一本正經的樣子，蔣平覺得很是新鮮。

    不由得起了好事之心，想看看這最張狂肆意的七弟，在他素來討厭的公堂上，是怎樣一副模樣。便悄悄地尾隨了過來，在公堂的屋檐上，看完了全場戲。

    蔣平是五兄弟里最聰明的一個，平日里小聰明不斷，人也跟敏感。但這一回，因為不了解官場里的曲折，又缺乏對龐吉本人的了解。所以沒看出包拯與公孫策之所以裝暈，為的是保護白玉堂，還以為包拯跟公孫策是因為怕了龐吉，不敢得罪這樣的皇親國戚，才貿貿然定了白玉堂的罪，要把他收監！

    蔣平當然看不過眼，運起輕功，即刻返回房間先將其他哥哥們叫醒，四人一合計，決定劫獄。怎么能讓七弟蒙受不白之冤呢？

    所以白玉堂前腳剛進牢房，他們四兄弟后腳就到了。經過一番酣戰后，順利地帶走了白玉堂。

    其實白玉堂對今天公孫先生的態度也很不滿，再加上，這段時間在開封府過的日子，也并不如他想象中的一樣好。心中早就起了離去之意。

    他白玉堂還是適合快意恩仇的江湖，而不是凡事都講規矩行程的官場。

    只是……

    “不行，我不能就這么走了！我白玉堂要走，只能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地走。告訴天下人，是我白玉堂不稀罕他們。而不是像這樣，背負著不該有的真兇之名，夾著尾巴跟條狗似的逃走！”眼看著就能出城時，白玉堂突然停下腳步，對他的兄弟們說。

    何況，清者固然自清，但要他輕易放過那誣陷他的小人，也絕不是他白玉堂的作風。

    “我要留在汴京，人死了，但既然不是我們兄弟殺的，真兇肯定另有其人。我一定要找到那個陷害我的小人，讓他知道，敢惹小爺的下場！”

    白玉堂如是說。

    四兄弟面面相覷，蔣平想勸他識時務者為俊杰，但大哥盧方卻道：“七弟說得不錯，這回那人咬的不只是七弟，而是我們江南五鼠。咱們走得容易，但以后，不就幫真正的兇手頂名了嗎？不行，絕不能這樣。七弟，大哥支持你，我們一起留下來把真兇捉出來！”

    最有威望的老大跟最受寵的七弟都這樣說，那其他三個也只能答應。

    ——

    又是一天風和日麗，張依依自美夢中醒來，拿過床頭柜上的鬧鐘一瞧，果然十點鐘了。

    昨天吃晚飯的時候，她無意間點開了一款真人秀節目，本來只想在一個人吃飯的時候能有點人聲，不覺得孤獨而已。但沒想到這真人秀竟然做得頗為精彩，讓她不知不覺就陷了進去，難以自拔，直看到凌晨兩點，看完一季才睡。

    今天就睡過了頭，錯過了晨練的好時辰。

    她伸了個懶腰，心道在自己家呆著就是舒服。只可惜時間也過得飛快，這一眨眼就過了兩天，想著明天就得回開封府述職，張依依還有點不情愿。

    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為了不讓這棟房子跟張依依一樣在“原著”里出現，系統費了不少功夫，才在房子四周設下結界，讓結界內跟外頭的時空不對流。

    意思就是，其實張依依在房子里的時候，等于跟包拯他們是在不一樣的時空。

    但這樣對系統能量的消耗也很大。呆這三天兩夜，已經是極限了。

    廚房里有昨晚用電飯鍋定時做好的皮蛋瘦rou粥，香滑可口。張依依用了一點，又靠在廳的沙發上玩了會兒手機。

    白皙纖細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動敲擊，熟門熟路地找到相冊，點開。

    十多個分類的文件夾出現。

    張依依一個接一個的點開。

    很久以前，張依依不喜歡拍照。她篤定，人的眼睛才是世界上像素最高的攝像機。人的腦子，才是世上最牢靠的儲存庫。因此當旁人捧著相機手機對美景親人咔嚓咔嚓拍照的時候，她只覺得煩。

    但是時間過去越久，當她發現，很多記憶她都想不起來，很多人的五官也不再清晰的時候。張依依才有些惶恐。

    自那以后，也開始有了這個習慣。

    準確地說，這是在唐朝世界，她跟楚留香成婚之后才開始有的習慣。

    現在在張依依的手機里，就有不下數千張照片，有嬌俏可人的太平，有成熟穩重的李弘，有儒雅俊美的李賢，有帥氣陽光的李顯，還有機智無雙的李旦。更有嫵媚艷麗的武媚娘，跟溫柔寬厚的李治。

    她的親人們。

    更更有楚留香。

    她的戀人。

    看著照片，感慨了一番當年。等眼眶都有點濕潤時，張依依及時閉上了眼，捂著心口，深深呼吸，等著那陣洶涌的思念過去。

    好了，不要再想了。等你強大到可以隨意掌控時空的時候，自然可以回去看望他們。

    饒是如此，還是用了好久時間，她的心情才平復下來。

    四下望了眼，忽然想起，自己在這屋子里已經宅了整整兩天?？偸菬o所事事，沒曬到陽光，難怪喜歡多愁善感。正好今天天氣好，不如出去拍一些宋朝的風景照片回來。以后萬一再到現代，需要接觸娛樂圈，做編劇什么的，不就又有了一個朝代可寫嗎？

    說做就做，張依依換了雙舒服的運動鞋，仗著這座山上人煙罕見，自己又輕功高強，尋常人根本瞧不見自己，便衣服也不換，依舊穿著這身居家休閑套裝便出門了。

    她可不是吹！

    古代手納的千層底鞋是舒服，加上繡花的鞋面也夠漂亮?？奢喌綄嵱眯?，是真比不上現代的軟底運動鞋的。更別說衣服了。

    只見張依依出門后，健步如飛，一路走走飛飛，拍拍停停，像是現代的驢友一樣，高興得很。之前的那些傷感，愁意，也不翼而飛。

    張依依立在一棵最高的樹頂上眺望，將下面美麗的風景一覽無遺。拍出的照片都能跟現代航拍出來的效果差不多了。

    清明時節，山上的杜鵑花開得正好，遠遠望去，紅彤彤一片，特別喜人。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似乎有人在其間打斗……嗯？打斗？！

    宿主，糟糕了！開封府出事了！

    系統后知后覺地說。

    張依依卻因為發現那被一堆黑衣人圍攻的人是自己結拜大哥展昭，飛速跑去幫忙的緣故，沒空搭理它這句話。

    系統：好吧，那我等下再說。

    展昭心情并不好。

    任誰一出家門就被人追殺，且一路被追殺了兩天，心情恐怕都不會好。

    更古怪的是，這些人黑衣蒙面，照面就打，失敗就自絕，什么話也不說，也不給他功夫嚴刑拷問。而且這一幫殺手身手并不一般，若非他之前跟張依依、白玉堂兩個討論武功，各有所得，功力更上一層樓的話，現在未必是這些人的對手。

    饒是如此，他還是受了幾處傷。

    當然，對方也沒討得了好，從一開始的三十余人，到如今，只剩三人。哪怕是武功最強的三人。

    他處處退讓，手下留情，對方卻步步緊逼，招招致命。展昭無奈之下，唯有祭出巨闕，將其中一人兵刃斬落。那人失了兵刃，如同失了生命，恍惚中，被身邊同伴誤傷而死。

    展昭腳尖輕點，身子微旋，避開當胸一劍的同時右手腕中之袖箭蓄勢待發，對著那因誤傷同伴而愣神的殺手。

    但有人比他更快！

    破空聲起，兩粒石子由遠至近，準確無誤地打在二人正胸膛上的檀中xue上。力道之大，二人翻身到底。展昭趁機鎖住二人xue道，想再試著問話。然二人嘴巴微動，竟打算服毒而死。張依依在旁看得分明，心里一急，想起昨天晚上綜藝節目里一閃而過的某電視劇審訊畫面，抬手直接卸了二人的下巴。

    小血珠似的□□包掉在地上。

    展昭松了口氣，張依依也松了口氣。

    這才有空跟展昭寒暄。

    二人相視而笑，異口同聲問：“你怎么在這？”

    張依依說：“我也告假了，不過明天回開封府。你呢？”

    展昭回答：“回來的路上遇到幾波殺手，受了點傷。本想走小路回開封府，卻沒想到還是被他們找到了?！?/br>
    言辭間頗為無奈。

    張依依不禁問：“他們是什么人？”

    “正要審問，應該是職業殺手。他們的口風很緊，一路上我也想過活捉個人來問話，但他們一但失手，就會自絕。像你剛才看到的那樣?！闭拐呀忉?。

    “這么難纏？”

    張依依打量著兩個嘴巴大張，渾身不動的殺手?！八堰^他們身上有沒有什么標志物件沒有？”

    “看過了，什么都沒有。包括他們用的劍，都是最普通的那種，沒有任何標志?！?/br>
    意思就是，無跡可尋。

    張依依沉吟不語，正思索著，卻見展昭臉色蒼白，不似平常那般紅潤好看，心下一凜，“你怎么了？是不是受傷了？”

    只見展昭一邊身子微傾，將重量放在抵著地面的巨闕劍上，張依依瞬間明白了。繞到他背后，果然看到兩道極深的傷口?！皞@么重你還忍著不吭聲？快，跟我回家療傷去?！?/br>
    “你家？”展昭奇怪地重復，這才注意到，張依依今天不同一般的穿著。

    “沒功夫跟你解釋了，先回去包扎了再說?！?/br>
    這種程度的傷，沒有消炎藥是行不通的！至于到了房子里，展昭見到那些超時代的東西會有何反應，張依依：……也就那樣唄！反正展昭不會害她。

    “他二人……”

    “我點的xue，沒那么容易解?！睆堃酪缹⑺淖笫执钤谧约杭绨蛏?，作勢扶著他。展昭卻有些推拒，“這樣于理不合?！?/br>
    張依依真是哭笑不得?！耙擦T，大哥，哦不，五哥，我跟你說老實話。你妹子我已經是個已婚婦女，你不用擔心我的名節?！备挥脫哪阕约旱?。

    展昭驚訝地看她，一時沒反應過來。張依依瞅準機會，強硬地扶著他便走。

    幸而，房子距離此處并不遠，走十五分鐘也就到了。

    張依依拿來急救箱，給展昭處理完傷口，等到上完藥，要綁繃帶的時候，這頗為害羞的御貓不自在地別開眼，又伸出了貓爪柔柔地抗拒：“我自己來，我自己來?！?/br>
    張依依只好看著那剛被撕破一點點的衣服，望洋興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