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她轉世投胎八百次，恐怕都難以滌清深入骨髓的俗氣，林澤的思想高度她這輩子都跟不上。

    知心摯友，志同道合，有時僅需一個眼神，便能了解對方心中所思，而楚靈犀與林澤一妖一仙，二人的經歷與性格有天壤之別，處事風格與行事手段也不盡相同，很難完全理解對方，在正常情況下，二人不可能成為真正意義上的好友。

    不過這些通通都不重要，楚靈犀需要這個朋友，做不到志同道合，求同存異也不錯。

    她既借柳芽的軀體重生，依照江湖道義，就該替柳芽了卻未盡的遺憾，把那些害死柳言蹊上仙的惡神仙通通都干掉。

    林澤是為崇高理想而戰，楚靈犀只是想替柳芽報殺父之仇，二者的出發點有高下之別，但基本目標是一致的——打倒以仙帝澄暉為首的黑惡勢力團伙。

    楚靈犀并未表露自己的真正想法，畢竟報仇比理想主義者低一個層次，講出來不夠高大上。

    所謂求同存異，他們二人的“同”是除掉老jian龍仙帝，“異”是境界不同，為了能夠更快建立牢固友情，楚靈犀充分發揮智慧與演技，與林澤站在同一理想戰線之上，為正義而聲討仙帝德輝。

    千言萬語匯成一句話，演技好才是真的好。

    重生之后，楚靈犀的智商時不時會小小掉線，聊著聊著，忽才發覺自己漏掉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如今的林澤，槽點不僅僅有綠帽子，還有勾連魔族的黑帽子。

    先前他以極剛的態度狠狠傷了仙帝的面子，公開宣布玄武族軍隊不參與仙魔大戰，近些日子又頻繁前來魔宮，想必會引發無數流言蜚語。

    第382章 知其不可為而為之

    別看老神仙一個賽一個地正經，編排起閑話來一個更比一個狠毒，嘴賤舌毒的安皓白恐怕都不是他們的對手。

    于是楚靈犀道：“上仙，你經常出入魔界，似乎不大好吧?！?/br>
    林澤笑意苦澀：“從我宣布玄武族兵將不再參與仙界對外戰事的那一刻起，便出現了無數我和魔族勾連的傳言，無論我是否與魔尊有來往，流言都不會減少?！?/br>
    這儼然是破罐子破摔的態度，看來林澤已經徹徹底底與老jian龍仙帝決裂，他在用最高調的方式，展現最極致的叛逆。

    赫赫神族之光，華胥三好道生，一步步變為叛逆上仙，這到底是人性的扭曲，還是道德的淪喪。

    就算老jian龍的良心已被狗啃的干干凈凈，惡行罄竹難書，可此時的他仍是仙族之首，林澤如此光明正大地和權貴老神仙常反調，毫無顧忌地與魔族來往，打的不僅僅是仙帝的臉，而是整個仙族的臉。

    林澤的做法著實欠妥，楚靈犀想不明白，一向謹慎穩重的他，為何突然轉了性，不顧后果地走向極端。

    她斟酌再三，問道：“玄武族的諸位尊長一致同意與仙帝劃清界限嗎？”

    “當然不可能…”林澤郁郁而嘆，心中滿是苦楚，卻不知該從何說起，只得強打精神笑笑——

    “我所選擇的路，注定既艱難又孤獨，千年間有血有淚有犧牲，路走的越長，身邊的人越少，與魔族聯手實屬無奈之策?！?/br>
    身為神族貴公子，集萬千光環于一身，百條陽光大道任其挑選，而他卻偏偏踏上了孤膽英雄的獨木橋。

    楚靈犀很想問一問——“你到底圖了個啥？”

    仙帝德輝罪行累累，其中最令人發指的一件，便是私放兇獸梼杌，盡毀虛谷村，殺害柳言蹊。

    若水上仙癡戀柳言蹊，為其復仇是在情理之中。

    柳芽是柳言蹊的親生女兒，為爹報仇天經地義。

    但林澤不同，他只是柳言蹊名義上的女婿，完全沒有必要為掛名的岳父與仙族權貴勢力徹底決裂。

    另外還有博衍上仙，他又圖了個啥？

    細細想來，仙界十賢真的是一個比一個慘，這個金光閃閃的牛叉頭銜仿佛是個詭異邪門的詛咒。

    柳言蹊傳奇一世，懷雄心壯志，肅整仙界邪風，然而現實往往是殘酷的，沙場之上百戰百勝的英雄，斗不過朝堂之中心機深沉的小人，失意的他放棄神位，黯然離開仙界，最終慘死于老jian龍之手。

    若水上仙乃鳳族貴女，仙族首席巾幗戰將，看似絕情，實則深情，雖愛而不得，卻從未因愛生恨，圣母人設可歌可泣，為揭開柳言蹊之死背后的真相，嘔心瀝血籌謀數百年，不僅于此，她還像母親一樣，把最深沉的愛給予了柳芽。

    可惜，不止好人無好報，好仙也無好報，若水落得命喪兇獸之口的凄慘下場，留下了一個又一個難解的謎團。

    博衍是仙界十賢中存在感最弱的上仙，遠離仙庭政治中心，鎮守北荒數百年，數次平息異鬼之亂，功勛赫赫，卻從不爭名奪利，是標標準準的低調小透明。

    他的佛系心態不僅表現在事業上，也體現在感情上，明明深深愛慕若水，但甘做千年神備胎，兢兢業業，無怨無悔，默默當舔狗。

    如果請楚靈犀為博衍立傳，那名字一定是——《論備胎的自我修養》。

    博衍為女神若水無私奉獻也就罷了，何必非得為情敵柳言蹊與仙族權貴為敵，這段三角戀的內部關系實在太迷了。

    林澤和博衍不為名、不為利，一心與惡勢力作斗爭，此二仙的精神境界已經大大超越了楚靈犀所提出的問題——

    他們是以正道大義為己任的英雄，心底無私，斬jian除惡，為振興仙界奮斗終生，別的啥也不圖。

    如此高尚的境界，楚靈犀望塵莫及，不過她的哥哥楚云昊是與林澤同在一個段位的真英豪。

    哥哥曾教導過她——不知不可為而為之，是愚蠢無知；知其不可為而不為，是明哲保身；知其不可為而為之，方為豪杰圣人。

    仙族權貴惡勢力根深蒂固，與之為敵，無異于螳臂當車、蚍蜉撼樹，成功者寥寥，失敗者無數，或身死殞命，或身敗名裂，九死一生，兇多吉少，實乃不可為之事。

    小人會與惡同流合污，智者會對惡敬而遠之，唯有英豪圣人，才有勇氣與惡決一死戰。

    總要有人撕開仙界黑幕，與其被動等待，不如放手一搏，若水、博衍、柳芽、林澤，以及他們背后為正義而戰的萬千無名英雄，是真真正正的豪杰圣人。

    他們心中都清楚，為不可為之事，成功的希望相當渺茫，可是依舊義無反顧地為之，探虎xue兮入蛟宮，仰天呼氣兮成白虹，哪怕能用利劍在沉沉黑幕之上劃開一道小小的口子，哪怕能用雙腳在荊棘叢中踏出一條血色小徑，便是不枉此生，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怒發沖冠，仰天長嘯，壯懷激烈，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面對慷慨悲涼的孤膽豪杰，哪個女孩能不動容，楚靈犀心有戚戚，發自肺腑感慨道——

    “上仙是一個了不起的英雄，天理昭昭，邪不壓正，終有一日，上仙能夠實現鴻鵠壯志，所有一切的波折，皆為天將降大任于你的考驗！”

    表達過崇拜之后，她話鋒一轉，靈動的眼珠轉了幾轉，唇角微微上揚：“不過…對于上仙所言，小女子并不完全認同，有一些不成熟的小意見，不知當講不當講?！?/br>
    妖女的笑顏似有特殊魔力，林澤的心情莫名輕松了許多，以玩笑的口吻道：“不當講?！?/br>
    “話到嘴邊，不吐不快！”只要是楚靈犀想講的話，天王老子也攔不住——

    “上仙與魔界聯手，并非是迫于無奈的下下之策，既為不可為之事，在手段的選擇上必須敢為天下先，借助外力肅整內亂，雖在仙族歷史上從未發生過，但妖魔人三界皆有類似的先例，只要策略得當，就可以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br>
    第383章 四界最強背景

    楚靈犀舉實例以論證：“以楚州為例，八千年前曾出現過‘七王之亂’，七位王室貴族起兵奪權，差點攻入皇城，幸虧我曾祖父機智，當機立斷向熊州借兵，終才將叛亂平息。

    事后熊州獅子大開口，既要錢財，又租借商鎮，受人恩惠，自該報答，我曾祖父答應了熊州所有的條件，與此同時，還對內政與軍務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改革。

    到我爺爺那一代，楚州的兵力已與熊州旗鼓相當，熊州迫于形勢不敢再耍橫，主動把租借的部分商鎮還了回來，邊境商貿稅金的分成從原先的熊楚七三分，變為了合理的五五分。

    再發展到我這一代，熊州已然沒落成了一只毫無戰斗力的紙老虎，自從我哥哥掛帥領軍，楚州的兵力越居妖界之首，熊州再也不敢亂抖威風，我小時候最大的消遣就是欺負熊少國主，他永遠都得忍氣吞聲地讓著我?！?/br>
    她抑揚頓挫講楚州歷史，咬了一大口水蜜桃，潤了潤嗓子，進入中心論點——

    “楚州只是妖界小國，借外州之力平定內亂，三代便重振雄風，若是換為仙族，想必百年之內即可扭轉局面。

    現在上仙的面前有兩條路：一是繼續走若水上仙的老路，匯聚仙族正義之士的力量，和老jian龍仙帝繼續正面剛到底，這貌似是極有骨氣的做法，實際卻收效甚微，老jian龍仙帝仍舊高高在上，若水上仙和柳芽上仙卻先后犧牲。

    假如再這樣耗下去，還不知道會損失多少忠勇英雄，而且這樣的爭斗是純粹的內耗，將會加速仙族整體的衰落，得不償失。

    第二個方法，就是變換思路，與魔族聯手，魔尊的主要目的不是吞并整個仙界，而是要殺掉仙帝德輝為父報仇。

    上仙正好可以搭上這艘順風船，順勢把仙帝及其黨羽的罪行公之于眾，將這股可惡的惡勢力連根拔起，其后革故鼎新、破除舊制，用最快的速度引領仙界走向新的輝煌，即便在短時間內需要讓渡一些利益給魔界，也誤傷大局，只要仙族一步一步走向強大，魔族的過分要求便會逐漸減少?！?/br>
    仙族的教育模式過于刻板，導致神仙的創新性與發散性思維相對欠缺，林澤聽罷妖女之言，只覺醍醐灌頂，似打通任督二脈，他先前的思路局限于思考與魔族結盟的風險，未能全面權衡利弊，他頷首贊同道——

    “不愧是妖女戰神，分析十分精彩，你完全沒有必要自謙，這若是不成熟的小意見，世間恐怕就沒有成熟的大意見了?！?/br>
    楚靈犀給點陽光就燦爛，立刻嘚瑟了起來，臭美道：“我也想低調，奈何實力不允許~”

    林澤還記得，她在冥靈洞府時講過類似的話，神態表情與此刻別無二致，他不由得欣然而悅。

    此刻的氣氛剛剛好，兩人不單單在戰事謀略上達成一致，還莫名有惺惺相惜的曖昧默契。

    不幸的是，林澤直男低情商的短板再次暴露，作為一名神級學霸，愛較真的強迫癥總改不掉，他糾正妖女的錯誤：“楚州的‘七國之亂’，應該是九千三百年前?！?/br>
    “是嗎？…”楚靈犀板著指頭回憶，她的性格大大咧咧，最討厭記歷史年代，從列祖列宗的歲數推斷，確實是九千多年前的事情了，她作為楚州長公主，連本國歷史大事都搞不拎清，傳出去定會遭人恥笑，不得不自我挽救面子——

    “我講的難道不是九千三百多年前嗎？口誤…純屬口誤！”

    她一邊尬笑一邊悄悄斜瞪林澤，心中暗戳戳地罵道：“吹毛求疵的事精學霸，會背四界大事年表了不起啊，會背不會用有個屁用！如果沒有姑奶奶指點迷津，你熬成油膩中年大叔也扳不倒老jian龍仙帝！”

    “你的手鏈”，林澤轉指施法，從袖中幻變出晶瑩紅潤的朱玉蘭手鏈，柔聲道——

    “上次在八方酒樓，我無意毀掉手鏈，只是想獲知你的真實身份而已，你沒有怪我吧?！?/br>
    楚靈犀接過手鏈，笑眼彎彎地戴在手腕上：“我像是這么小氣的人嗎？”

    林澤深深凝望著她，雖是柳芽的軀體，但一顰一笑間那略帶痞氣的霸氣，儼然是妖女戰神舊日模樣，他問道——

    “以你的脾氣，肯定不愿一輩子留在魔宮做柳芽的替身吧，安鬼醫說半年之后你的魂靈可以脫離此具rou身，再尋其他軀體棲身?！?/br>
    楚靈犀撫著溫潤微涼的玉石木蘭花，巧妙回避了他的問題：“一輩子那么長，未來的事誰能說得準，眼下最重要的是仙魔大戰?！?/br>
    妖女戰神是在委婉提醒林澤，大戰當前，其余小事不足掛心，她是否會永留于柳芽的軀體之中，是否會永留于魔界皇宮之中，尚且是未知數，如果不能成功救出兄長，她即便想離開魔宮，恐怕也無法如愿。

    柏誠在結界之外急的抓耳撓腮，連連跳腳踱步繞圈圈，生怕魔尊突然前來，見此情景后遷怒于他，正當束手無策之時，救星從天而降。

    啞奴疾步走入，用傳音蝶報：“樂天公主駕臨?！?/br>
    若是平時，見到這位脾氣善變的刁蠻小公主，柏誠恨不能繞道走，但此刻這位小姑奶奶卻是能救他于水火的大福星。

    “樂天公主！”楚靈犀的余光瞟見窗外那嫩粉色的身影，嘴角瞬間泛起老母親般的和藹微笑。

    母愛確實偉大，柳芽已然魂飛魄散，唯留一具軀體，可殘存靈力之中仍有對女兒的記憶，這直接導致楚靈犀會出現間歇性母愛泛濫的癥狀。

    林澤施法收了結界，樂天一路歡脫小跑，撲入他的懷中，嬌聲嬌氣道：“干爹怎么會來這里，您和柳寵妃相識嗎？”

    聽到這一稱呼，楚靈犀甚為訝異：“干爹？…林澤上仙是公主的…干爹？”

    樂天歪著頭，一雙桃花眼閃閃亮亮，煞是好看：“對啊，有什么奇怪的嗎？”

    林澤摸了摸樂天的頭，解釋道：“樂天是在我身邊長大的，這場父女緣分是天意，她如今是我的干女兒?！?/br>
    楚靈犀雙目圓瞪，不由得在心中暗暗感嘆：“這小丫頭的背景太強大了，親爹是魔界至尊，干爹是神族之光林澤上仙，母親是逆襲上仙柳芽，外祖父是傳奇上仙柳言蹊，堪稱最強配置，我簡直想和她互換人設！”

    第384章 一對老古板爹爹

    楚靈犀萬萬沒有料到，魔尊和林澤的關系如此和諧，一親爹一干爹，共同呵護寶貝閨女。

    人比人氣死人，楚靈犀只有一個渣爹，而樂天卻有一對絕世好爹，無論在數量上還是質量上都完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