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在這一點上,謝良鈺相當有自知之明:讓他每天維持像梅娘和虎子那樣的運動量,是絕對不可能的,打死也不可能的,最多只是每天早上出去散散步打打太極這樣子,想要保持身材只能靠控制飲食,如果他吃得像他倆那樣多,不出幾個月恐怕就要變成水桶了。 ——對他來說,這個落后且亂糟糟的時代倒是比自己原先生活的環境還要和平安穩些,他現在過著的,就是從前夢寐以求卻一直得不到的平平淡淡的幸福生活,不用每天擔心著被什么人暗殺,也不用心力交瘁地維持自己的地位,稍有不慎就可能落入深淵。 這樣的情況下,又有身體不好作為借口,傻子才像前世那么累死累活地練習格斗呢。 可是…… 謝良鈺又想到年后就要開始的考試,忍不住嘆了口氣。 說是這樣說,可他仍在上趕著往權力的漩渦里奔,也許他天生就是不甘寂寞的性子,嘴上說得再好聽,卻還是對手掌大權有著不可抗拒的渴望。 男子漢大丈夫,來世上走一遭,若不能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那還有什么意思? 現在美人他已經有了,得益于前期的運氣和謀劃,這次一路往上爬,名聲也能好聽許多,也許真能“清清白白”,做一個只需要cao心權力地位和蒙騙皇上的、生殺予奪的權臣。 ……若是葉老能知道自己這徒弟現在的理想,肯定恨不得親手把他大卸八塊埋到后花園里去。 從前世帶來的三觀就尤為不正的小謝相公改造之路,任重而道遠啊。 而對于梅娘來說,改變相公的飲食和生活習慣,讓對方按照她所認同的“健□□活”方式來,同樣任重而道遠。 梅娘重重地哼了一聲,拿手比了比虎子身上的衣服:“我年前才給你量身做的呢,褲子倒短了一小截兒,長得也太快了?!?/br> 虎子有些不好意思:“短點其實也沒什么?!?/br> “那可不行,腳腕凍著了,以后要疼的?!?/br> 梅娘把他往床上攆:“先睡覺,這兩天不能動針線,等十五過了,嫂子再給你接上一截——這回得接長些,指不定什么時候就又長個了?!?/br> “這小東西,”謝良鈺笑道,“吃得多,用布料都比別人費些,你哥還真得努力,不然怕是養不起你?!?/br> 謝虎這些日子以來日漸膽肥,根本不吃他這一套:“賺錢養家的是我嫂子吧,你那么高,比我還費布料呢!” 謝良鈺被他一噎,猶自不甘心地想要掙扎兩下:“我也有抄書補貼家用的好吧?” 虎子朝他做了個鬼臉,一溜煙鉆進被子里去了,厚厚的棉被裹得嚴嚴實實,根本不給他實施暴力行為維護一家之主尊嚴的機會。 梅娘忍俊不禁,拍拍那蜷縮起的一大團:“臉露出來,不然你待會兒憋氣?!?/br> 小孩兒的聲音甕聲甕氣地傳出來:“我就愛這么睡覺!” 梅娘聳聳肩,也不管他了,也脫鞋上了床,小聲跟謝良鈺說:“相公別聽他瞎說,我知道你多有本事?!?/br> 謝良鈺心說我也知道自己有本事,可現在這本事根本展現不出來,因此小兔崽子說的話還真不好反駁,連梅娘的安慰聽起來都像哄孩子似的。 他嘆了口氣,又想到今后自己若從政,至少本人是不能做生意了的,只能交給梅娘打理。那到時候不論做到什么官位,都只是說著好聽,可真要計較起來,難不成還得一直背著這個“被梅娘養”的名頭? 咳,雖說這么著聽著似乎也挺甜蜜的? 謝良鈺就這么神奇地把自己給安慰好了——總之自從跟梅娘在一起之后,他“正?!钡臅r間是越來越少,若是被前世的莫總知道,自己結個婚能結成如今這個完蛋樣子,也不知會作何感想。 第54章 大年初二,按理說,該回娘家拜年。 但謝良鈺哪兒有上門給吳氏拜年的心思,他連面子上的情分都不想跟那家人留,問題是,沒想到主動提出上門的,竟然是梅娘。 “當然要回去啊,”梅娘說得理所當然,雖然沒了前一天準備年禮的勁頭,但也是早早起來把自己打理得整整齊齊,“我父母都不在了,只有繼母一個人在家,平時不來往也罷,可今日大過年的,咱們不回去一趟也說不過去?!?/br> 謝良鈺拿不準她究竟是因為不知道吳氏做過什么缺德事,而對這個繼母還有半分感情,還是因為為自己著想,怕外人說他“不孝”,但不論是哪一個,他都不愿意梅娘受委屈。 ——在他看來,他的梅娘和那吳氏共處在一個屋檐下,就已經是受委屈受大發了。 “有什么說不過去的,”謝良鈺坐在椅子上不動窩,“梅娘,有很多事情你不知道——那吳氏實在……” “砰砰砰?!?/br> 話沒說完,他們住的這間屋的房門便被人敲響了。 梅娘無奈地看了謝良鈺一眼,走過去開門。 “三郎?”門外正是謝常青,他本來急急便要進門,沒想到開門的是梅娘,連忙收住腳步,手忙腳亂地粗粗拱了拱手,卻不好越過她一個女人家進去,只好在外頭叫喚,“三郎,你在不在?” “怎么了?” 謝良鈺起身彈了彈袍子,走到門口,奇怪地說:“大早上的,你不跟嫂子回家去,來找我作甚?” 初二歸寧,謝常青比謝良鈺長幾歲,早就成了親,他媳婦娘家又在鄰村,若還想回去幫著準備飯食,這會兒早該出發了。 “哎,你出來先?!?/br> 謝常青神神秘秘的,硬是不肯說事,扯著謝良鈺的袖子往外拽,搞得謝良鈺和梅娘一頭霧水。謝良鈺一腳跨出房門,對梅娘示意一下,才跟他走到屋后面去。 “到底怎么了,現在可能說了吧?” 謝常青撓了撓頭,一臉的不知道從何說起:“這個……三郎啊,我跟你說件事,你、你千萬別多想,我就是、就是想讓你有個心理準備……不然就不回洛家去了,反正你媳婦也沒親人在那兒,咳……那吳氏做的那些惡心事兒,你不去,也沒人能說你什么?!?/br> “?”謝良鈺更加莫名了,“我本來也就沒打算去,不過——你到底要說什么事?” 謝常青一愣,張口結舌半晌,忽然猛地后退兩步,看上去想給自己兩巴掌。 “不不不,沒什么,沒什么事——對,你們不去就是,年初二的到處也清凈,帶虎子出去玩玩兒多好?!?/br> “清凈?”謝良鈺都想掰開他腦子看看里面是不是出什么問題了,他似笑非笑,斷定這家伙有重要的事情瞞著自己,“常青哥,我正勸不動梅娘呢,你若不老實告訴我到底什么事,大不了我跟她跑一趟就是了?!?/br> 可再沒有比話說一半更讓人難受的事了。 “……”謝常青想:我這張嘴啊。 “唉,”最后他長長嘆了口氣,無可奈何道,“三郎啊,我真不是挑事的人,只是在學堂里聽人說起,怕你沖動,想給你提個醒兒?!?/br> 謝良鈺面無表情,只是點點頭,示意他繼續說。 不過……謝常青既然是從學堂里聽到的事,他大概群能猜出□□分是什么了。 “呃……”謝常青扭扭捏捏的,又遲疑了一會兒,見實在躲不過去,才似乎是心一橫,飛快地說道,“有些小道消息說原本與教諭公子定親的是弟妹的……也不知怎么回事,那位公子竟然還好像對、對……對她情根深種,一副非卿不娶的架勢,和家里頭鬧得很僵呢?!?/br> 謝良鈺:“……” 果然是這事兒,不過那鄭教諭怎么壓的消息,竟然能傳得連謝常青都聽到風聲了? 真是像那天晚宴上大家說的一樣,這事兒純成了縣里文人茶余飯后的談資,好歹也是一縣教諭,這么一點面子都不用給人留的嗎? 他一瞬間竟然對那位產生了一點詭異的同情。 ——想來肯定都是那鄭靜淵一手cao控,不過把這事情鬧大,對他到底有什么好處,難道這會兒就想著給自己立個癡情種子的人設不成? 沒道理啊,這又不是偶像劇,有這么個人設對他的計劃能有半點兒好處嗎? 對于這個情敵,謝良鈺是不憚以最大的惡意去揣測他的,原著小說中對大反派曾經的情感與生活經歷著墨不多,只是把他的“癡情”和“悲慘過去”當作一個時髦賣點吸引讀者罷了。謝良鈺在還不知道對方的白月光就是梅娘的時候就覺著,對于那樣一個手段狠辣喜怒無常的上位者來說,所謂“一往情深”,多半也是他用來粉飾自己真實目的和心思的手段。 他們這些人,最擅長向前看,若是為了搶奪“初戀”還說得通,可既然人都已經不在了,還想在他心里停留著,讓他為了報仇而豁出命去跟堂堂皇子不死不休那么多年,可能性著實不大。 而現在的鄭深還處在韜光養晦期,這會兒就開始給他爹臉上鬧難堪,謝良鈺還真想不通,這心機深沉的家伙此時到底是怎么想的。 不過,謝良鈺從來都不是被動的性子:不論鄭深對梅娘的感情是真是假,都注定了他倆恐怕沒法兒成為朋友,更別說之后若進入朝堂,沒多久便是諸皇子的奪嫡之爭……結合小說情節和當今時事,謝良鈺心里早有了想要支持的人選,說不得,到時候和鄭深不死不休的領頭羊就是他了。 先前他是忘了那家伙也要陪著新婚妻子歸寧,既然現在謝常青提醒了他一把,倒不妨趁著這個機會,去探探對方的底。 想到這,謝良鈺不禁笑了笑,意味深長地拍拍說完一閉眼,滿臉“你愛咋咋地”的謝常青的肩膀:“我知道了,多謝你告訴我?!?/br> “……”謝常青被他笑得發毛,“三郎,你可別沖動,我知道你和弟妹感情好,可、可那畢竟是縣里的官老爺,不能和他們硬碰硬啊?!?/br> 謝良鈺哼笑一聲:“我不會沖動的,但若是真有什么,我也不會退讓?!?/br> “你……” “常青哥,”謝良鈺沖他笑笑,“我不管對方是誰,但總要講道理,一個男人若連自己的妻子都保護不了,還有什么資格去談其他?” 謝常青張了張口,忽然意識到事情似乎有點大條,謝三郎這表情怎么好像要去跟人干仗似的……他原本只是想提醒這個表弟小心,不要被人暗中下了絆子的??! 可謝良鈺似乎說得也有些道理,堵得他勸解的話根本不知道從何說起。 不等他想好措辭,謝良鈺便已經轉身離開了,梅娘正在屋里等著,見他進來,詢問地望過去:“常青哥有什么事?” “沒什么,”謝良鈺簡短道,“只是勸我與你回去……梅娘,我想了想,有件事情,我不能繼續瞞著你了?!?/br> “什么?” “來,咱們先出發,路上慢慢說?!?/br> 兩人提上年禮,沿著小路慢慢往外走,他們沒打算在吳氏那里用中飯——想來對方也沒什么心情招待他們,謝良鈺心里有些躊躇,但還是打算把吳氏先前來找原身的事情,跟梅娘說清楚。 說到底,這件事,梅娘才是直接受害人,他不想以“為了她好”的名義擅作主張,什么都不跟梅娘說,他必須得讓這個女孩子知道,她的父親曾為她做過什么,她本可以擁有什么,以及……她為什么該對那個狠毒的繼母提高警惕。 知道那些,是梅娘的權力……即使這有可能傷到她。 天氣還是很冷,年三十降下來的雪開始緩緩融化,讓原本就很低的氣溫又降了一層。不過兩個人穿著新做的厚棉衣,依偎在一起走著,倒也不覺得寒冷。 “到底要跟我說什么呀?”梅娘歪著頭,去看旁邊面容糾結的夫君,她不??匆娭x良鈺這樣,這男人總是深沉穩重的,很少遇到能讓他緊鎖眉頭的為難的事。 讓她有些不好意思又感到有些甜蜜的是:那為數不多的幾次,都和自己有關。 雖然總讓夫君cao心挺難為情的,但這也正說明他在意自己啊,對不對? 謝良鈺難得沒注意到自家小娘子甜蜜歡欣的竊喜,他有些艱難地開了口:“是……這樣,”饒是自命巧舌,說起這種事也太令人尷尬了,“梅娘,你還記得,一開始我們是……為什么結親嗎?” 梅娘驟然一愣。 一旦開口,后面的事情就好說許多,謝良鈺深深吸了一口氣,讓清涼的空氣充滿肺部,沖散些許忐忑,然后盡量以最快的速度和最簡練的詞句,把那個關乎于梅娘人生方向的秘密說了出來。 不知不覺間,他們已經停住了腳步。 “你說……”梅娘方才臉上甜蜜的紅暈已經不見了,她臉色蒼白,眼神好像做夢一樣,“jiejie……成親那天的事,都是我繼母謀算好的?” “她還先去找過你,企圖與你合謀……?” 第55章 “梅娘,”謝良鈺見她臉上的表情,心里一急,連忙說道,“我發誓——那天的事情絕不是出自我本心,我也是、也是被暗算了。但事先知道這事,卻沒能提醒你防范……確是我的不是?!?/br> 他原本是要解釋,可是越說越亂,到最后竟像是在認錯——其實在這件事情上他真沒做錯什么,畢竟一穿來就面對那種場景,正常人都不可能做得更好了。 但沒辦法,原身的責任,他總也得擔一部分。 洛梅娘呆呆地站在原地,似乎是被這樣意外的消息沖擊到懵了。 這確實也不是普通人能接受的:與繼母相處再不融洽,她也沒把那個女人往那種不堪的方向想過,過去梅娘最多只覺得繼母不喜歡自己——這倒沒什么,反正她也不喜歡她,可不管怎么說,她們都還算得上是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