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玄望了一眼馮橙，低聲道：“其他都好，馮橙最放心不下meimei，我們離得遠，拜托林兄多照顧一下?！?/br>
    林嘯覺得古怪。

    人家馮三姑娘有長輩，還有兄長，怎么還特意拜托他照顧呢？

    林嘯滿心困惑，迎上好友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突然想到了什么。

    難道是他想的那個意思？

    可太突然了??！

    林嘯腦子空白，胡亂點了點頭：“知道了?！?/br>
    長長的出征隊伍向前行著，陸玄與馮橙重擔在身，連離別的愁緒都淡了。

    二人翻身上馬，沖送別的人揮揮手：“都回去吧?！?/br>
    “保重！”

    陸玄與馮橙策馬揚鞭，跑向隊伍的最前方。

    馮橙中途回了一下頭，看到馮桃拼命揮手。

    “橙橙?！标懶穆曇魝鱽?。

    朝陽下，他眉宇間的少年青澀幾乎不見，目光卻依然純凈清澈。

    “別看了，我們爭取早日奪回玉泉關，早日回家?！?/br>
    這是他們的目標，也是他們的期待。

    他們會為此浴血奮戰，不惜己身。

    他們或許會凱旋，或許會馬革裹尸還。

    而對二人來說，心心相印，并肩作戰，生死與共，無論能不能白首，他們總是在一起的。

    這便足夠了。

    當橙色晨光穿透黑暗，就是黎明。

    第394章 番外 姐妹

    北齊宮中，一名宮婢快步走到太后身邊，低聲道：“太后，夫人快不行了，想見您?！?/br>
    太后秀麗威嚴的面上沒有流露多少意外，點了點頭，大步向一處宮殿走去。

    宮殿幔帳重重，越往里，彌漫的藥味就越發濃了。

    數名宮婢圍在床榻前，床榻上躺著一名女子。

    她頭發梳得齊整，甚至戴著精致的蝴蝶簪，雖一臉病容，卻依然是美麗的。

    太后突然有些觸動。

    這個meimei，無論什么情況都努力維持著體面。

    到底是親meimei，周公主。

    “太后?！睂m女們見太后來了，紛紛拜倒。

    太后眼風都沒往這些宮婢身上掃，徑直走了過去。

    宮婢讓至一旁。

    “meimei怎么樣了？”太后在床沿坐下，握住女子的手。

    女子見到太后，蒼白的雙頰有了一點血色：“jiejie來了?！?/br>
    “meimei哪里不舒服，我這就叫太醫來?！碧竺嫔鲜菬o懈可擊的關切。

    “哪里都不舒服?！迸与m美，也是快四十歲的人了，望著太后的眼神帶著委屈，竟有幾分小姑娘的嬌憨。

    太后眸光閃了閃，那無懈可擊的關切有了一些真意。

    到了這個時候，稀薄的姐妹之情終于使鐵石心腸柔軟了幾分。

    不管怎么樣，與那倒塌的王朝有聯系的親人，就只有這么一個meimei了。

    而現在，meimei也要走了。

    “去叫太醫！”太后吩咐宮婢。

    女子反握了握太后的手，用了力氣，實際卻毫無力道。

    “不用了，jiejie，我清楚自己身體怎么樣，請太醫的時間，不如咱們說說話吧?！?/br>
    “meimei要說什么？”

    “jiejie還記得小時候嗎？”

    這個話題令太后下意識皺眉。

    她一點不想回憶小時候。

    她對那個冰冷皇宮的情分，早在送她和親時就沒有了。

    口口聲聲說她是他最疼愛的女兒的父皇，北齊提出要娶她的那一刻，就毫不猶豫答應了。

    她哭過，鬧過，迎來的是父皇一巴掌，和不懂事的斥責。

    她跑去找母后，得到的不是支持和安慰，而是勸說。

    母后要她聽父皇的話，嫁到北齊去，嫁給一個五六十歲的老頭子！

    她堂堂大周嫡長公主，驕傲風光了十七年，結果是嫁給一個粗魯、野蠻、茹毛飲血的老頭子。

    最后她選擇了以死相抗，卻被救活了。

    活過來的她，還是要被送到北齊去。

    她真正死心了。

    對她來說，大周的大公主已經死了。既然躲不過命運，那就努力掌握命運吧。

    她成了北齊皇后，又成了北齊太后。

    老頭子死時兒子還小，她是真正掌握實權的太后。

    權力的滋味可真好，再沒人逼她做不喜歡的事了。

    后來的這些多年她活得這么痛快，回憶小時候干什么？

    女子望著太后，眼中有著依賴：“對jiejie還在宮里時的記憶，我其實沒多少印象了，就記著一件事。那年御花園中的花開得特別好，吸引來許多蝴蝶，我追蝴蝶摔倒了，擦傷了手，jiejie撲了好些蝴蝶，把最漂亮的一只送給我了。我還記得那只蝴蝶是綠色的，有著金黃色的斑點……”

    太后靜靜聽著，眼神越發柔軟了。

    原來這就是meimei化名曉夢的緣由。

    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女子卻話題一轉：“之前jiejie問我，永平長公主放了我的原因，我說沒有?！?/br>
    太后一愣，下意識冷了目光。

    兩年前，落在大魏手中的meimei居然回來了，問她情況，居然說永平長公主直接放她回來的。

    她怎么可能相信！

    她最器重的巫留在大魏京城，就是要布局斬斷大魏龍脈，結果還沒行動，就被找出來殺了。

    她懷疑meimei透露了巫留在京城的目的，才換來了自由。

    可meimei卻不承認。

    想到這里，太后的鐵石心腸又回來了。

    meimei回來后，就再沒離開過皇宮。

    不錯，她軟禁了她，就是想聽她說實話。

    “我——”女子開口有些艱難，濃密的睫毛如小扇，輕輕顫抖。

    太后屏住了呼吸。

    終于等到她開口了。

    “我騙了jiejie?！迸友壑杏兄⒕?。

    “jiejie不怪你，你說吧?！碧筝p輕拍了拍女子的手。

    女子眼珠微轉，掃過那些宮婢。

    太后聲音微沉：“你們都退下?！?/br>
    幾名宮婢悄悄退了出去。

    女子抬起手：“jiejie，能不能抱抱我?！?/br>
    太后愣了愣，顯然沒料到她會提這種要求。

    女子面上有慚愧，有祈求：“我怕說了實情，jiejie生我的氣，連看我一眼都不愿意了。我馬上要死了，父皇、母后死的時候我才六歲，就算到了地下，也不一定認識他們了，我最熟悉的只有jiejie……”

    她說話越來越吃力了，仿佛隨時都會閉上眼睛。

    太后終于嘆了口氣，伸手擁住她。

    女子靠在太后肩頭，聲音很低，需要她仔細聽才能聽清。

    “永平長公主之所以放了我，是因為……是因為……”

    “因為什么？”太后的語氣帶了幾分急切。

    “因為——”女子悄悄從秀發間拔下的蝴蝶簪用力刺入了太后脖頸。

    伴隨著太后的慘叫，是女子未說完的話：“因為她沒有你狠心啊……”

    很快涌進來無數人，女子氣喘吁吁，卻毫不在乎了。

    她不知道永平長公主放了她，究竟是兌現承諾，還是料到了有今日，料到放她自由，其實才是走進牢籠的開始。

    可她知道的是，永平長公主沒有說錯，jiejie從沒把她當meimei看，而是一顆最好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