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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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有枝想,如果他們曾經沒有分手,可能真的會像現在這樣; 可是江有枝也想,枯萎的花零落成泥已經消散了,枯死的木頭不能再發芽。 她感激的是沈爺爺對她的關愛和照顧,但是對于沈岸,她只想去把他當成一個世交家的哥哥。 因為過去那塊傷疤實在太疼了。 觸碰一下,她化成一個小小的影子,就縮成一團。 - 沈岸沒有去看她的表情,微抿了一下唇,并沒有選擇在這一刻說話。 他們接下來要去給他的母親上墳。 吳殊宛這個名字似乎已經從他的記憶里淡去了,據說已經過世的人被活著的人忘記,是她的靈魂正在一點一點消逝。 本來他對母親的印象就不是很多,只記得她總會問他“訓練累不累,要不要歇一歇”“你父親回來沒有啊,他過得還好嗎”“mama有的時候很想你……可不可以多留幾天,讓mama好好看看你”。 但是沈岸也記得,吳殊宛赤著腳踩在地上,淚水已經沾濕了她的頭發,一縷一縷凌亂地披散著,瞪大眼睛對他說:“你跟你父親一個樣兒,薄情,冷血?!?/br> 那時候他大概才五歲,并不能理解“思念”是什么,也不知道為什么母親會突然就變成了這樣。 她喜歡照顧花草,于是沈岸就從邊境帶回來了一株那里的蝴蝶蘭;可是吳殊宛在他面前把花盆砸碎了,朝他哭。 他不知道怎么樣能讓母親開心一點,于是帶回來過很多東西,都被母親在他面前或撕或扯,然后扔進垃圾桶。 吳殊宛不是自己跳樓的,她當時還在樓上照顧花草,瓦塊松動了,她從樓上跌了下去。 后來聽保姆說:“夫人原本還說,她要把這盆花送給小少爺的?!?/br> 可是保姆的話究竟是真是假,誰也不知道。 吳殊宛被送往醫院,沒有搶救回來,離世之前也沒有留下一句話。 她的生命停留在三十歲。 吳殊宛沒有資格和丈夫一起被埋葬在烈士園林,沈家人把她的遺體火化之后送往了家族的祖墳。 就是照片上那個看起來頗有氣質的女子,噙著靦腆的笑意,一雙眼睛好像會說話。 她的墓碑上寫的是:“恭謹賢良,溫和謙遜?!?/br> 區區八個字,總結了她荒唐且短暫的一生。 但是認識她的人都知道,并不是這樣,全然不是這樣。 沈故在地上撒了一杯白酒:“殊宛,岸兒帶著他姑娘來看你了?!?/br> 沈岸蹲下來,眸光閃動,喚了聲“媽”。 江有枝有點無措,她跟著沈岸一起蹲下來:“伯母她應該會知道,我們其實并不是……” 沈岸垂眸,聲音很輕,好像可以化成風一同消散在空氣中了,但是每個字都藥得很清晰:“把它變成真的,好不好?” 江有枝呼吸幾乎停滯了。 這樣闃靜的一片園林,枝丫上跳動著幾只鳥雀,她聽到耳旁有簌簌的風聲,再仔細一聽,卻又聽不到了。 她這瞬間沒有回答,沈岸自嘲地笑了笑:“這么局促做什么,我開玩笑的?!?/br> “唉,你干嘛呀?!苯兄σ侧亮怂谎?。 沈岸抬起眼跟她笑著,低頭的時候,眸中苦澀的情愫恍惚一閃而過,手指指尖微微泛白。 回去的路上,江有枝問沈岸:“……你mama是個什么樣的人呢?” “她很溫柔,很愛我父親?!?/br> “那你父親呢?” “他在一次任務的時候遇到了一場雪崩,犧牲了?!?/br> 江有枝深吸了一口氣,說道:“他們應該葬在一起呀?!?/br> 沈岸輕輕笑了一下,說:“我也覺得?!?/br> 冥冥中有暗香起,白梅冷艷攀墻出,視線越過古樸的檐角望出去,幾座拔地而起的寫字樓倒映出遠處的煙霞。 “那院子里的梅花兒呢,也是你父親為你母親種的么?”她問這句話的時候,眸中燦燦的,帶著點希冀。 沈岸頓了一下,而后微微點頭。 “真好呀?!?/br> “嗯?!鄙虬稇艘宦?。 他的眸光垂下來,好像遠處的斜陽揮落了一地的暗香疏影。 正如爺爺說的,她應該被捧在手心里,無憂無慮快快樂樂地長大。 所以他希望上天寄予她的所有,都是光。 第57章 江岸57 真的很喜歡的時候…… 江有枝在沈家有自己專門的小房間。 這是沈爺爺為她布置的, 在第三層的主臥,有自帶的衛生間和陽臺。再次走進這個房間,迎面撲來有薰衣草的香氣。她記得那個時候畫素描, 也非常偏愛原木色與和風, 于是床被做成了榻榻米,旁邊放著幾個玩偶,是她曾經一只一只留存下來的。 江有枝踏著拖鞋走過去,揪著兔子的兩只耳朵,想起了許多往事。 很多她原以為已經忘記了的,隨著這些舊物一起涌上腦海。 那年的生日她沒有回家, 而是選擇留在沈家,沈爺爺把蛋糕捧到她面前,讓她許愿吹蠟燭。 沈岸還是少年的模樣,他經常板著臉, 漂亮的眼睛里面顯露出一絲不耐煩,卻還是被迫給她唱完了一整首生日歌,還要祝她生日快樂。 那時候江有枝對他說:“禮尚往來, 以后你生日的時候,我也給你唱生日歌兒?!?/br> 少年只是擰起眉說“不用”。 沈岸不喜歡過生日,沈爺爺也沒有提起這件事兒。他好像對所有的節日都并不是那么上心, 就像流年里的這些日子,過去了也就過去了,沒有什么特殊, 也更別提什么儀式感。 但是他們在一起的那一年里, 還是共同度過了每一個節日。 她會提前把禮物準備好,想好今天的所有行程,或者把自己打扮成待拆封的漂亮禮物去見他。 沈岸不常表達自己的情緒, 但是江有枝總是能覺察到他微小的一些變化,這些變化是曾經能令她開心一天的東西。 這么想著,她仰身躺在榻榻米上,天花板幾盞光澤溫暖的燈匯聚成眸中的幾處亮點,像夏夜的時候螢火蟲撲閃著翅膀留下的痕跡。 這是他們分開以來,江有枝第一次回憶從前的事兒。 那一場橫亙她青春的兵荒馬亂。 他說啊——“對于我來說,娶誰都一樣?!?/br> 那樣的語氣是他一貫用的,帶著些上位者的毫不在意。 江有枝想,如果她沒有親耳聽到他說出這樣的話,也許他們之間的感情真的會走到今天,雖然不一定旗鼓相當,她一定是最先服軟的那個。 在床上打了幾個滾,席夢思很軟,她整個人陷了下去。 那個時候的她本來以為,忘記需要很漫長的;但事實上,人是很有適應能力的生物,漸漸地習慣了沒有他,和小時候漸漸習慣沒有mama一樣。 要疼,也是剛開始的時候最難過。 現在想起來,就像是從前的一件小事,提起來的時候會欷歔,卻也沒有那么難以忘卻。 門外傳來“叩叩”兩聲,老管家把牛奶端進來:“江小姐,這是老將軍吩咐給你的?!?/br> “謝謝?!苯兄Π雅D瘫佣嗽谑掷?,溫熱的氣息夾雜著牛奶的香氣漫散來開,她“咕嘟咕嘟”把牛奶喝了下去,遞給老管家。 老管家就端著牛奶杯子走出去,江有枝抬起眼的時候,看到門口站著一個人。 “怎么啦,”江有枝問了一聲,“沈三哥?” 沈岸就在門邊上,輕聲問:“餅干吃不吃?” “不吃了?!彼男θ莶⒉荒敲词桦x了,但卻不是他想看到的,只是一種……像朋友之間,在表達友好。 “軟曲奇呢?” “也不吃?!?/br> 沈岸微微頷首。這時一只貓咪從他腳邊跑過來,嬌嬌地叫了一聲,用水汪汪的眼睛看著江有枝。 “丫頭?”江有枝認得它,伸出手撓了撓它的下巴,“哎喲,怎么長這么多rou了?!?/br> 沈岸也走過去,屈膝去撫摸丫頭順滑的脊背。 二人的手即將要碰到,江有枝不動聲色地往后縮了一下,把手收回來:“你要注意點兒丫頭的體重,太胖了也很容易生病的?!?/br> 沈岸低眸:“它很愛吃?!?/br> “雖然愛吃,也得控制著點兒,不能一味慣著?!苯兄Π櫰鹦忝?,“很多貓咪就是因為體脂太高,引起了各種血管或者內臟的疾病?!?/br> 沈岸沒有說話,江有枝就看著他一個黑色的后腦勺,知道他沒聽進去。 “喵嗚~”丫頭用腦袋蹭了蹭江有枝的腳踝,兩只小爪子放到她腳邊的地板上,規規矩矩的,像穿著白色的小靴子。 “嘛那幾只小奶貓呢?”江有枝問道。 沈岸說:“丫頭舍不得她的寶寶?!?/br> 江有枝杏眼睜大,眨了幾下:“……你都養了?” 沈岸“嗯”了一聲,就聽江有枝感嘆:“我的天吶,家里五只貓咪呀。你晚上還睡不睡了?” “一開始找人照顧小奶貓,后來大些了接到家里來的?!鄙虬墩f話的時候,聲音清冽,就像潺潺流下的溪流。 江有枝吞了口唾沫:“那,那你工作那么忙,還得去照顧它們?” 沈岸喉結上下滾了滾:“丫頭喜歡?!?/br> 江有枝:“……” 這男人寵貓咪,比從前寵女朋友還要厲害些。好像只要丫頭想要什么,他都會應。 江有枝嘟噥了一聲:“我家逆子就不一樣了,有奶就是娘,誰有吃的就跟誰跑?!?/br> “要不,你有空的時候也帶美元來我家玩會兒?”沈岸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