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靶場實際上是一片無人煙的山林，西南亞熱帶雨林特色的丘陵山岳，放眼望去都是層巒疊嶂連綿不絕的長滿了樹木的山丘。在普通人的眼里這是好風景，在當兵的眼里這是讓人望而生畏的作戰地形。

    炮兵在叢林地區的使用是陸軍的新課題，在這樣的背景下，駐扎在春城西郊的這個炮兵團近幾年都把訓練的重心放在這上面。

    在林宏峰的指引下，陳鐵軍駕車沿著被重型卡車大輪胎碾壓得稀爛的土路穿過了一片樹林來到了射擊陣地，是一片開闊地，周遭都是樹林，肯定有前線炮兵觀測所，否則根本打不準。這也是常有的方式。

    “一百五十二毫米重炮的射擊訓練難得一見，陳廠長今天有眼福了?！绷趾攴逍χf。

    陳鐵軍停好車，下車的時候說，“當時在前線我們挨過敵軍一百五十二毫米重炮的射擊，有個陣地一個班的弟兄挨了一發，只有兩人活了下來?！?/br>
    林宏峰的笑容僵住了，是啊，眼前這位年輕的廠長是血山尸海里殺出來的戰斗英雄，他什么場面沒見過。

    “不過重炮陣地射擊的場面還沒見過，開眼界了?！标愯F軍笑著說。

    林宏峰的笑容頓時自然緩和起來，心想這位年輕的兵工廠廠長很場面，他說，“很震撼，離得近點耳朵受不了?！?/br>
    陳鐵軍隨著林宏峰往陣地方向走，射擊還沒開始，陣地上兵們有條不紊地忙碌著，動作是一動一動的，一個動作是一個動作，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炮兵部隊要求所有官兵都必須具備在無光條件下進行射擊的能力，因此對每一個cao作動作，每個跑位之間的距離應該走幾步每一步是多長距離，都是有嚴格的要求的。

    不過陳鐵軍聽著林宏峰的介紹，再看到炮兵們穿著布制六五式綠軍裝戴著布制小帽，心里想著的卻是單兵的防護裝具問題?，F如今甚至只有少數步兵部隊配備了鋼盔，防彈衣壓根沒有，單兵的防護幾乎等于零。

    這是最迫切需要解決問題了，尤其是正在輪戰以及未來要輪戰的部隊急需這些防護裝具。要知道輪戰還得打個三四年，能減少一些傷亡就少一些破碎的家庭。陳鐵軍從前線回來的，又有更多的超前意識，他十分清楚前線戰士最需要的是什么。

    炮兵陣地很大，以班為單位呈梯形部署在樹林里的這片空地上。每門炮就是一個班，152毫米重炮一個班有十二個兵，一個連四門炮，一個營十二門，一個團二十四門到三十六門不等。一些大編制炮兵團會有三十多門炮。這是重炮，不是幾個人就能拉著跑的中小口徑火炮。

    這是一個炮兵營的規模了，十二門炮組成梯形排開，粗大的炮管斜著指向南邊。不用射擊，光是這個陣勢就很有威懾力了。陳鐵軍就才真正感受到置身重炮陣地的震撼感。

    “團長在組織射擊前準備，我們等等再過去。打實彈的時候無關人員不能進入陣地核心區域?！绷趾攴逶趲资淄馔Ｏ履_步，指了指那邊的射擊指揮所。

    陳鐵軍問，“要打到哪里？”

    “十五公里外的山頭，靶區提前清理出來了，很安全?！绷趾攴褰榻B道，“喜愛我們在那里部署了一個前沿觀察所，先試射一發，通過野戰電話線及時報靶，調整射擊諸元后再進行全營急促射?！?/br>
    陳鐵軍正要說什么，就看見跑過來個兵向林宏峰報告，“報告林參謀，團長讓你過去！”

    “陳廠長你稍等片刻，團長找我有事?！绷趾攴搴完愯F軍互相敬禮后跑向射擊指揮所。

    不多時，林宏峰快步返回，說，“陳廠長，團長命令我和你就火箭炮試驗射擊一事進行溝通。我們有一個107火炮連，對那個炮很熟悉，抽一個班的骨干出來問題不大?！?/br>
    陳鐵軍說，“我們廠也是這個意思。你們支持一個骨干班，廠里的技術人員負責技術指導。這批炮是要出口的，上架很重視?！?/br>
    “哦？要出口的啊，這是大事我得向團長匯報?！绷趾攴宄粤艘惑@，就要走。

    陳鐵軍連忙喊住他說，“林參謀等等，暫時別跟團長匯報。等國外的客戶確定要看實彈射擊了再匯報，我們也會正式給你們發函?！?/br>
    “明白，我等你通知?！绷趾攴逭f。

    陳鐵軍打量著這個炮兵陣地周遭的環境，南面有座山，雖然不高但很險峻，多為巖石地質，有一些頑強生長起來的樹木，很稀疏，露出光禿禿的地表。距離炮兵陣地這里目測大約是五公里多。

    他指著山問林宏峰，“林參謀，南面那座山可以作為靶區嗎？我看距離什么的都挺適合進行火箭彈射擊的，觀眾可以很全面的看到射擊效果?！?/br>
    林宏峰打量了一下，說，“哦，那是南坡山，沒問題的，你注意看那塊白色的地方，那就是我們火箭彈打過的?！?/br>
    “這就沒問題了?！?/br>
    看場地協調射擊演示等事宜是陳鐵軍此行的主要目的。產品能不能打動客戶的心就卡實彈射擊演示搞得怎么樣。雖然說客戶比較著急，甚至說到了饑不擇食的地步，但第一次做生意拿出最好的質量來有助于后續的合作。兩伊之戰已經進行到了白熱化階段，雙方把內火都打出來了，但是誰也都暫時奈何不了誰，是一個僵持的階段，這就是個拼消耗的階段，誰的物資先打光誰就輸。

    總的來說陳鐵軍是希望能夠與三方客戶都能達成交易的，包括中東土豪傻特——他們被伊拉克嚇得屎都出來了。

    重炮實彈射擊開始了。

    各個炮位準備好，指揮員同時用力揮下紅旗，十二門152毫米口徑榴彈炮幾乎同時發射，震天動地的聲音瞬間灌入耳膜，盡管離著有數十米遠，但依然感覺到難受。陳鐵軍對那些cao炮的官兵越發的心生敬佩了，心里也就更加堅定研制單兵防護裝具的決心。

    十幾分鐘后，整個實彈射擊訓練結束了。

    林宏峰輕嘆著氣說，“我們一年也沒能打幾次實彈射擊，這些重炮彈很貴，炮管的壽命很珍貴，大多數都是空炮cao炮訓練?！?/br>
    不止他們，現如今國防軍許多部隊都是如此。缺經費也就缺乏訓練，尤其是實彈射擊等需要消耗大量物資的訓練。經此一戰情況有了一些改變，但陳鐵軍知道進入九十年代后為了支持地方經濟建設，國防軍將要做出極大的犧牲，大裁軍軍費壓縮所帶來的是裝備更新停止訓練強度下降，一切目的都是為了節約資金把錢用在經濟建設上。

    陳鐵軍神情凝重，說，“會好起來的，很快會好起來的?！?/br>
    “但愿如此?！绷趾攴鍩o奈地說道，“兵是要練的，實彈是要經常打的，空對空很難說有多大效果?！?/br>
    說到這里，林宏峰用請求的口吻對陳鐵軍說，“陳廠長，我有個不情之請?！?/br>
    林宏峰的練兵理念很切合陳鐵軍的觀念，他對這位炮兵團的作戰參謀頓時高看了一眼，他說，“林參謀請講?！?/br>
    “實彈演示能不能多打幾輪，我想安排107火連全連官兵都打一輪，讓新兵也有實彈射擊的經驗?！绷趾攴逭f。

    陳鐵軍很意外，沒想到是這個事情，他問道，“你們團沒打過101火箭炮的實彈射擊嗎？還是年度訓練里沒有安排？”

    “從前線撤回來之后實彈射擊訓練就大大壓縮了。就說這次重炮營的實彈射擊，團里半年多前就提交了申請，總算是申請下來了。組織一次實彈射擊訓練真的不容易。不瞞你說，我們有不少兵還沒打過實彈?！绷趾攴鍩o奈地搖頭說道。

    陳鐵軍沒有過多的考慮，一口答應下來，說，“沒問題，你告訴我需要打多少，我盡量安排?！?/br>
    “一個班打六枚，陳廠長你看怎么樣？”林宏峰咬了咬牙，開出了個高價。

    “一個班六枚？”陳鐵軍皺起眉頭。

    林宏峰連忙說，“如果不行三枚也可以，分開打也能做到有效果?！?/br>
    陳鐵軍笑著擺了擺手說，“不不不，林參謀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是說一個班六枚太少了。你看這樣行不行，我準備十二門炮和一百四十四枚火箭彈，你自己看著來安排如何？”

    “一百四十四枚？”林宏峰整個人都差點要跳起來了，“是一百四十四枚？”

    陳鐵軍微微笑著說，“至少?！?/br>
    “好，太好了！太好了！陳廠長這個叫我如何感謝你！我替團里謝謝你！”林宏峰向陳鐵軍敬禮。

    陳鐵軍回禮，沉聲說，“我直到現在還是一個兵，部隊的困難我責無旁貸?！?/br>
    返回的路上陳鐵軍一直在思考。

    他并不擔心彈藥問題。只要上面文件下來明確是要勇于向國外客戶進行展示的，就不存在彈藥不夠的問題。軍中不是沒有彈藥，反而戰備庫存是一只很充足的。問題在于生產跟不上消耗，戰備庫存的又不能用得太多，因此才形成了部隊訓練所用的實彈出現很大缺口。

    他思考的是，就算研制出單兵防護裝具，問題是部隊有足夠的經費進行采購嗎，就算采購了，能不能普遍列裝呢？

    說來說去歸根結底還是經費問題，繞不過去的就是一個錢字。

    他的心情前所未有的沉重，現實的殘酷超乎他的想象，八十年代的國防軍現狀超乎他的想象。

    如何才能發揮未來者的優勢呢？

    也許非常時期要使用非常手段，一些見效果但也許會一些副作用的辦法。與盡快讓國防軍的現狀改善起來相比，讓前線的將士們用上可靠的防護裝具，一些副作用又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