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團扭著小身子奶聲奶氣地說道，“拜拜！”

    遼王微微一愣，咳嗽了兩聲，摸了摸自己的身上，又摸了摸。摸了半天目視下方的東平郡王，見次子沒理會自己，嘆了一口氣，把手腕上一串瞧著格外老舊的手串取下來又摸了摸，丟給阿寶虎著臉說道，“虎牙的。給你吧?！?/br>
    他顯然很心疼的樣子，阿寶小胖手捧著這瞧著就很舊的手串，瞧上頭除了兩個已經沒有了尖銳，被經年摩挲得很是圓滑了的虎牙以外，不過是白銀手串罷了，就知道這大概紀念意義更多一些。

    見遼王心疼得不得了，胖團捧著手串哼哼了兩聲，就跟遼王奶聲奶氣地問道，“多謝王爺?！彼催|王硬朗卻蒼老的眼角微微一抽，就知道這老頭兒是真心疼了，又繼續說道，“君子不奪人所好。王爺喜歡這個，我摸一摸就很開心了，還給王爺?！?/br>
    “不用。送了你，你就留著吧?！崩贤鯛斶€故作大方。

    “不就是見面禮么？等王爺回去，多給我預備點見面禮，送姜國公府來就好，這個先還給王爺?！?/br>
    見阿寶當真不要，遼王頓了頓，到底把手串收回去了。

    “你放心，見面禮很厚重?！?/br>
    “那您得記住，我是姜國公府的阿寶……您可別送錯了人呀?！毙⌒难鄣呐謭F急忙說道。

    “記住了。姜家的阿寶?！边|王不由多看了阿寶兩眼。

    胖團窩在皇帝的懷里，露出怯生生又善良的小白花一樣的笑容。

    特別善解人意。

    這一刻，哪怕不是對蜀王落井下石，遼王也覺得蜀王一家忒不是東西。

    這么軟乎乎又純良的小家伙兒都容不下，簡直就是畜生。

    “陛下！”自家被認為是謀逆的時候，遼王竟然還與姜家沆瀣一氣，在說笑，這不是想氣死蜀王是什么？

    且蜀王是真的怕了……他直到現在，看到皇帝那雙認真的眼睛，才知道壞了。

    蕭蟠給皇帝送了一個大把柄。

    皇帝本就對蜀王府諸多不滿，正愁找不著罪名。

    如今，蜀王府親自送到手上。

    “蕭蟠在宮中殺人，形同謀反，先扣押在宮中?！被实垲D了頓，垂眸看著蜀王，突然笑了笑，溫和地說道，“蜀王夫妻，閉門戴罪吧?！?/br>
    他笑了笑，目光越過了臉色發白的蜀王，落在垂頭，沒有說話的蕭閔的身上。

    “所幸蜀王府中，好歹還有阿閔忠心正直，不與蜀王府同流合污?！?/br>
    皇帝欣慰地說道。

    蜀王聽到這里，渾身一軟，踉蹌了一下。

    他是藩王，是皇族，皇帝此刻這些罪過，不過是夸大其詞，想必皇帝自己也知道不可能會治這等大罪。

    奪爵，絕不可能。

    可是給蜀王府換個主人，卻大大地可能。

    第98章

    看著皇帝那雙溫煦的眼睛, 蜀王渾身都哆嗦。

    皇帝的意思他全都看明白了。

    自己這個蜀王不合格，那怎么辦呢？

    奪了蜀王的王爵，這樣會引起皇族驚慌與反抗的事, 皇帝是不會干的。

    皇帝不會因為一點點對他不敬的事, 就隨意奪了一個皇族的王爵與封地。

    可皇帝可以給蜀中換一個蜀王。

    就比如對皇帝忠心耿耿的蜀王世子。

    蜀王世子是蜀王的親兒子。

    且又是蜀王府名正言順的繼承人。

    更何況，還不跟跋扈囂張, 草菅人命，傷害京都勛貴引來勛貴不滿的蜀王府同流合污。

    這樣的蜀王世子, 完全可以在這個時候挺身而出，接手蜀王府了。

    到了那個時候, 皇族與勛貴的糾紛平息。

    蜀王府依舊保留。

    皇帝收獲了一個忠心耿耿的蜀王。

    皆大歡喜。

    可是有沒有人問過被拋棄, 被丟到一旁的蜀王的心情？

    蜀王想到這里, 忍不住心里拔涼拔涼的。

    他帶著蕭蟠來了京都, 本是想尋門路，找個機會廢了與自己感情極壞的長子的爵位，把爵位留給自己心愛的兒子。

    可是如今, 心愛的兒子是個坑爹貨, 直接坑得他連王爵都要讓長子奪走。

    而長子奪走蜀王這個爵位以后，他這個做父親的又該如何自處？

    看兒子的臉色過日子么？

    就算他不想看兒子的臉色過日子，想擺父親的譜兒, 拿孝道壓制長子，可看看長子這些時日以來對他的種種忤逆, 蜀王都覺得蕭閔日后恐怕不會把自己放在眼里。

    更何況一個因各種罪過被罷黜了王爵，爵位都丟了的皇族，又有誰會把他放在眼里, 替他主持公道……那一刻, 蜀王突然覺得仿佛自己與蕭閔之間的位置變了。

    想當年, 他是蜀王，蕭閔在他的手底下討生活，沒有人會為了蕭閔得罪他，因此蕭閔在蜀中叫天天不應。

    可是日后，蕭閔做了蜀王，他要在蕭閔的手底下討生活，那日子不就是蕭閔從前的生活么？

    “陛下，我……”蜀王想說什么，可是一旁的蜀王妃卻已經傻了。

    她怎么也想不到，皇帝一句“弒君謀逆”都出來了，與看出皇帝不過雷聲大雨點小不同，蜀王妃只當皇帝說這話是真的要治罪蕭蟠了。

    蕭蟠是她的命根子，是她日后的指望，她哪里還顧得上不要在御前失儀，哭著就跪在地上往皇帝的面前爬去叫道，“陛下，不是阿蟠的錯，這孩子是受害者呀！陛下，您去瞧瞧阿蟠吧！姜國公府狠毒，您瞧瞧他被打成什么樣子！姜國公府對皇族不敬，這也是大不敬，是謀逆呀！”

    她哭著想央求皇帝寬恕蕭蟠，還不忘了順便要把罪過塞到姜家的頭上去。

    皇帝已經不耐煩了，倒是文婧大長公主看著蜀王妃這么讓人不悅的樣子，冷冷地說道，“蕭蟠在宮中殺人，人人得而誅之！這種逆賊，就算是當場打死，也與人無尤?！?/br>
    她身為皇家長輩說出這么一句，蜀王妃頓時大哭起來。

    “您不能因自己與姜家有姻親，就偏心姜家說話呀！”

    “你怎敢說這樣的話！”文婧大長公主怒聲說道。

    她已經對蜀王妃大惡。

    這的確不是一個好女人。

    “我打的，怎么了？”東平郡王突然在一旁冷冷地說道。

    蜀王妃抱著渾渾噩噩，早就顧不得兒子，只在恐懼日后的蜀王看著突然出聲的東平郡王說不出話來。

    “還有我?！笔掗h雖然不多看阿寶一眼，目光卻落在蜀王妃的身上，冷冷地說道，“皇族內部紛爭，與姜家沒有關系。有種……”他冷笑了一聲，垂眸看著終于對自己露出真真切切怨毒嘴臉的繼母緩緩地說道，“你就來找我說話?！?/br>
    他眼底帶著冰冷的鄙夷，完全沒有把蜀王妃放在眼里，蜀王妃頓時大哭，搖晃著蜀王哭著說道，“王爺，王爺，阿蟠他……”

    “住口！賤人！”

    都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啦。

    蜀王此刻的心情，大概也就是這樣的差不多了。

    他寵愛蜀王妃母子，那都是盛世太平的時候。

    如今，自己的爵位都要被坑爹貨給禍害了去，蜀王再看蜀王妃哪里還有半分柔情。

    要不是恐懼皇帝再治自己一個御前失儀的罪過，蜀王現在殺了挑唆蕭蟠在宮中鬧事的蜀王妃的心都有了！

    他滿臉都是被姜國公打出的猙獰傷口，扭曲著臉一巴掌抽在蜀王妃的臉上！那一刻，蜀王妃捧著自己火辣辣的臉，看著滿臉是血，曾經對自己百般看重，從不在外頭給自己沒臉的蜀王驚呆了。

    他們夫妻這樣相對而視，皇帝心里討厭得很，也不想看著這些事辣眼睛，擺擺手讓人拖了他們出去，這才對一旁的遼王說道，“讓王伯看笑話了?！?/br>
    “陛下不必說這樣的話。我也是皇族，瞧見蜀王鬧成這樣也很丟臉?！眲e看遼王是武將，也很高大強壯，心思卻很細膩，反而勸慰皇帝說道，“蜀王府的確鬧得不像話。姜國公乃是老臣，為朝廷駐守邊關幾十年，于國有功。他的孫女卻被皇族這樣欺凌，若陛下不嚴懲豈不是令人齒冷？都說天子犯法與庶人同罪，就算蕭蟠是皇族子弟，也該嚴懲，日后給皇族做一個警示?！?/br>
    皇帝看著遼王，微笑了片刻。

    駐守邊關幾十年，于國有功……這恐怕不僅僅說的是姜國公。

    恐怕遼王也是在暗示他自己。

    不過顯然遼王比蜀王更機敏，皇帝又不是暴君要把諸王趕盡殺絕。

    這樣有眼色很配合的皇族，皇帝只會更加看重。

    更何況有輩分高威望重的遼王這句話，就算是他廢了蜀王，皇族也不會有什么異議了。

    “說起來今日這事，還是阿寶受了委屈。天可憐見，朕都頭一次瞧見阿寶哭成這樣?！被实坌睦锉P算著遼王的態度不錯，一邊垂頭摸著阿寶的小腦袋瓜兒溫和地說道，“阿寶且放心。朕不會讓你白受了委屈……萬事都有朕給你做主。別怕，都有朕在?！?/br>
    他的聲音柔和地安慰阿寶，阿寶抓著皇帝的手，小小聲地說道，“我當然很委屈?？墒潜菹?，更委屈的是大伯娘。大伯娘受傷了，流了很多血，可疼了?！?/br>
    她抱著皇帝哭唧唧地說道。

    皇帝揉了揉眼角。

    難道要他去摸摸姜國公世子夫人的腦袋說別怕么？

    “多賞世子夫人些上好的傷藥補藥，日后命蕭蟠去姜家給你們賠罪?！?/br>
    皇帝又溫言寬慰了姜國公，半點都沒提姜國公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把蜀王給打了，還要“干你娘”……

    反正蜀王的娘跟皇帝的娘不是一回事兒，皇帝就當沒聽說過。

    他對姜國公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姜國公正在和東平郡王道謝，謝他出手護住了阿寶與范氏，沒讓蜀王妃那個潑婦給欺負了。

    大概都是武將的緣故，姜國公對東平郡王的印象就很不錯，不過一兩句話就覺得很投機的樣子。因此，當姜國公抱著胖孫女兒，帶著范氏與王薔一同出宮，才回了家，讓人去給范氏預備更好的傷藥，就忍不住稱贊說道，“這東平郡王為人倒是不錯。日后留在京都還是可以多多往來?！?/br>
    “東平郡王要留在京都？他不回遼東么？”范氏不由詫異地問道。

    阿寶正想著蕭閔沒有對自己說話就直接走了感到失落，聽到這里好奇地看了看自家祖父。

    眼下，王薔正在范氏的身邊，見丫鬟拿了新的傷藥，就幫范氏換傷藥。

    她認真細致，給范氏一邊換藥一邊輕輕地吹著范氏的傷口。

    雖然不能緩解范氏的疼痛，可姜國公在一旁看著，也不由在心里暗自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