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無法觸及之物，可他依然不知疲倦地展開手心去迎接連續掉落的藍色碎片，裸露于外側的鳶色眼眸倒映著眼前的一幕，便仿佛沾染了相同的光澤，變得不再如平日一般涼薄，有了幾分活人氣息。

    但縱使如此，仍沒有改變他冷靜到冷酷，繼而像是悲觀厭世一樣的論調。

    “可人類的靈魂若是就這樣消失的話，恐怕就徹底無跡可尋了吧。比起身死，這樣的消亡才是最為無情的，還真是可怕啊?！?/br>
    第78章 森廚.78

    港口黑手黨總部頂樓。

    “咳、咳咳……”

    于寬大沙發內閉目養神的黑發男人忽然抬手捂住心臟的位置, 五指將原本筆挺的外套捏出幾道深深的褶皺，仿佛在借此壓制不斷上涌的刺痛感，隨即唇邊揚起一抹無可奈何的苦笑來, “唉, 已經快到極限了嗎，人類的身體還真是脆弱啊……”

    就算身為醫職人員，曾救治和親手送走不少同類的性命, 早該對此適應到了麻木的程度, 但當自己面臨不斷迫近的死亡陰影時，卻仍要為軀體的脆弱性嘆息出聲。

    或者該說，若不是他懂得不少延緩癥狀的辦法, 恐怕早就一命嗚呼, 根本挺不到眼下這種時刻。

    ——再堅持一下, 很快就可以完成計劃了……

    他下意識伸手摸進身側的口袋，以指尖按壓著其中的內容物, 勾勒出了一本薄冊的形狀?；蛟S是受他的影響, 最初擁有真實觸感的東西已然越來越接近于虛無化，如同一捧云或者霧, 哪怕比空氣來得更具存在感，也給人一種下一秒便會消散的不詳預感。

    那與他的狀態相仿, 無疑是強弩之末了。

    很久不曾穿過西裝的男人忍不住松了松領口, 讓自己稍微透口氣, 然后又將目光轉向辦公室緊閉的大門，耐心等待著自己的訪客。

    所幸對方并未耽誤太久，很快就象征性地叩響了房門, 隨即不等他開口允許, 便放肆地將其一把推開, 任由兩扇沉重的實木門朝著左右翻開，與地面摩擦出刺耳的粗魯動靜。

    由于他提前打過招呼的緣故，縱使外面的守備人員本能地繃緊身體，卻沒有阻攔過分囂張的訪客，照舊保持著木樁一樣的姿態——雖然來者的身份特殊，算是在組織內部可以橫著走的大人物，但起碼每次上門都會維持一些尊重上級的假象，還從沒像今日一般暴躁。

    如果深究這種改變的由頭，大約要追溯到前幾日的秘密談話吧……

    總之，上次離開首領辦公室的時候，這位大人便是帶著前所未有的陰沉表情，一副準備開槍殺人的模樣，簡直令□□內部所有患了太宰ptsd癥狀的倒霉蛋們雙腿發軟，恨不得抱住自家首領的大腿痛哭失聲：您到底是給太宰先生下達了什么可怕的命令??？為何他滿臉寫著“干脆全體一起完蛋吧”的消極字樣??！

    一般來說，根本沒人能讀懂人形噩夢制造機的心理活動，所以既然已經到了人人皆知的地步，就說明世界末日快要降臨了吧？！

    比起前兩日，此時守備人員們心底的恐慌再次達到了新的高度，幾乎不敢喘氣，生怕搞出一絲絲的雜音便要當場遭人滅口。

    而身為視線焦點的太宰治全無收斂的意思，這會兒徑直走至男人的面前，仗著兩人姿勢不同帶來的短暫身高差，居高臨下地審視著他略顯蒼白的臉色，倏爾輕飄飄地開口嘲弄道：“明明辛苦工作的人是我，怎么感覺森先生頂著一張加班十天的臉呢，真是難看呀~”

    “打趣的話就不必說了吧，太宰君?！?/br>
    面對如此“親切問候”，他另一種意義上的教導者露出了應付熊孩子的標準笑容，明顯是帶娃太多年開始條件反射，連聲音都跟著放輕，聽得他反倒一陣憋氣。尤其是發現他成功帶回了任務成果之后，對方更是真心實意地夸獎道：“做得很好哦，不愧是——”

    “算了吧，我實在是不習慣'森先生'對著我如此和顏悅色啊，請您還是保持著公事公辦的態度吧?！比虩o可忍之下，他只得直接搶白，一鼓作氣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殊不知，越是不肯被人當作小孩子才越證明著他的脾氣秉性尚未成熟，若換成另一個頂著少年殼子與栗原涉相處的那位，估計根本不會抗議。

    對于飽經磨難的人而言，偶爾被當成孩子倒是個不錯的體驗。

    不知自己在蝴蝶翅膀的影響下躲過人生重創的黑發少年撇撇嘴，繼續抱怨似的拉著長音道：“反正你們都是徹頭徹尾的利己主義者，無論表現出來的有什么不同，本質卻依然相似，所以還不如讓我覺得自己是個工具人呢?！?/br>
    “嗯咳，我還是頭一次聽見有誰把自己當成工具人的哦?！被蛟S是很久不曾見過活潑（？）版本的太宰治，被看穿了真面目的院長先生忍俊不禁，很難克制住唇邊越揚越高的笑意——沒辦法，被篡位的學生背刺扔進了福利院之后，他自己的脾氣當真是改變不少，很難再像過去一樣狹隘了。

    唉，看來曾經的他果然很失敗呢。

    大約是感受到了他的心情波動，站在一旁充當花瓶的異能體當場搖身一變，從可可愛愛的小蘿莉瞬間恢復為應有的御姐身量，聳聳肩故作無奈道：“誰說不是呀？如果有可能的話，我早就抱著小涉離開啦，誰愿意陪著走不動路的老男人呢?！?/br>
    “唉，這話說得太過分了吧，愛麗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