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5章
一個郡這么多人,想維系它的運轉必然會產生大量的事務,只要想握權,那這些事務肯定要處理的,郡守的權限是夠大,能讓下面的人順著他的習慣來辦公,沒事先放一放手頭的事情做點別的事情不難,但絕不能是因為這樣的小事。 畢竟,今天陪她下棋耽誤的事情可不會消失,回頭還得再找時間處理,這樣打亂自身的工作節奏安排和進程,任誰會高興? 她韓盈又不是皇帝,把握著他的職位升降,再小的事情都得先順著她來! 韓盈很清楚這種小事多讓人火大,她看著對方的臉色,將手中多余的棋子放在棋盒中,又將裝滿白棋的棋子置于對方身前,在對方即將按耐不住質問前開口: “順帶和你說一說,陛下讓我來上谷郡究竟是做什么?!?/br> 如同一盆冷水淋頭,郝賢因為對方這點小事都要把他叫過來,宛若將他當做從屬驅使而升起的火氣,猛的就這么被澆滅,只是郝賢還有些驚疑不定。 這短短幾l息所發生的,到底是對方的無心之失,還是故意為之,就是給他一個下馬威呢? 看著對方和自己兒子差不了多少的年輕面孔,以及這明顯有著大量回旋商議余地的私下交談,郝賢也有些無法確定起來,他遲疑著,重新堆起來笑臉,問道: “喔?在下愿聞其詳?!?/br> 說著,郝賢拿出來一枚白棋,準備跟著韓盈下棋。 不管韓盈到底是不是有心,私下的閑談手上或者嘴上不能太閑著,否則到了一些起了爭執,意見不同的地方,大家就沒有臺階下,那大眼瞪小眼的多尷尬? 對這種規則別提說熟悉郝賢一低頭,剛打算把棋子下下去,便發覺這擺好的棋局隱約有點不對勁兒。 明面上黑白子數量相差無幾l,戰況焦灼,實際上白子已經陷入黑子的包圍,再下何處都是必輸之勢,這樣的棋局哪里是拿來下的? “九世之仇,尤可報也,想來郝郡守也明白,陛下對匈奴,是想滅國除之的?!?/br> 看郝賢盯著棋盤,半天下不去手中的棋子,韓盈微微勾了勾唇角,繼續道: “而今有人與匈奴私下勾連,行謀叛之事,不知郝郡守是否知曉???” 跟歸來的隨侍立刻將頭深深的低了下去,若非擔憂自己的腳步聲會引發這兩位的注意,恐怕恨不得躲開十丈遠,再把耳朵眼睛全都捂住,省得聽到這種要命的內容。 不直面韓盈的隨侍如此,被韓盈質問的郡守郝賢心里壓力更大,整個人都慌了起來。 謀叛,指背叛本朝,投降外國的行為,是十惡不赦的大罪,它的范圍有些寬廣,除了戰場上一些將領的投降,行商私下和匈奴貿易也算其中,控制的人更是。 只不過,西漢的特殊政治,導致‘劉姓王和異姓王國’也算是國,漢中央并不將這些國中之國的人視為同等的人,早期甚至有通婚為罪之類的律法,而漢國內頻繁更替,使得個體對國家的意識并不強,更和現代不同的,是封建王朝為家天下的制度,某種意義上來說,非皇室成員的人其實都是皇帝的‘奴隸’,個體應該對皇帝盡忠,而非國家本身。 只是要求被剝削的奴隸向皇帝忠誠,奴隸不僅不會聽從,反而會唾對方一臉,在這方面的意識構建,還是依據著兩條普世原則,皇帝給了多少好處、和皇帝離得夠不夠近。 前者是拿了好處,肯定要要回饋恩情,這是道德層面上的要求,或者是上位者能否發現且用法來約束對方的基礎。 所以,漢國便出現了這樣的情況,拿皇帝錢多、離皇帝近的,那盡忠的義務自然多,拿的少,可離得近,皇帝看得到,那沒辦法,依舊要盡忠責,拿的多離遠,身上沒有多少約束,那邊可以放松一些,若是拿得少還離得遠,對皇帝壓根沒什么感覺的,那做起事情根本沒有心理負擔。 這也是為何明明漢國對謀判的人都是不分從屬,連帶著整個家族都是死罪的嚴刑處罰下,仍舊有這么多人犯罪的緣故,因為罪責雖重,可自身并沒有那么嚴重的國恨家仇和道德枷鎖,尤其是法律雖然嚴苛,但實際上執行的時候,因為行政力量不足和監管不嚴等各種原因完全管不住,這怎么不讓大量的人為了財物而去觸犯沒用的法律? 可再敢觸犯,那也如同深溝里的老鼠,不能讓此事攤到陽光下,更不能見人,否則當真正有執行力法律的人來時,死亡的鐮刀便已經開始懸在頭上了。 上谷郡城的情況,長久在此的郡守郝賢不要太清楚,他是沒有直接去做這樣的事情,但說底下那些人孝敬沒有走私賺來的部分,肯定就是裝傻了,再者,郡中爛成這個樣子,他這個郡守可不是一般的失職,世食漢祿,卻縱容一城如此…… 郝賢完全不敢再深想后果,甚至連韓盈指出的這點也不想承認,他盡力忽視背后涼颼颼的感覺,艱難的否認道: “這,韓刺史說笑了,上谷郡城對陛下忠心可鑒,怎會做此等十惡不赦之事?分明,分明是——” 韓盈沒有打斷郝賢的辯解,她只是拿著棋子看著他,一副云淡風輕的姿態,而想要辯解的郝賢,卻是什么話都說不出來了。 若沒有證據,韓盈如何會提及此事?今日敢提,恐怕早就有了準備,這模樣就是等著他呢! 只是郝賢停住了嘴,心同樣也跟著落了下去,韓盈到現在的態度都很輕松,可越是這種輕松越讓人害怕,因為對方明顯手中有著極為充足的證據,不然她不至于這么輕松,而一個凌駕于眾太守之上,丞相之下的刺史,她過來會處理簡單的官吏放水讓普通行商走私之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