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我阿父當年隨軍時,學了些粗淺的醫術,我跟著他學了不少,父親走的早,家里日子不太好過,我靠行醫為生,待生計有所改善后,便多加研究,后來遇上老師,得以通讀《素問》和《靈樞》,后來在廣行醫以提升醫術,收學徒,讓學徒行醫后將經驗總結反饋于我,如此循環往復,醫術自然有所成就?!?/br> 漢代的正規士兵的日子過的很不錯,軍營中甚至有職業培訓,會有人專門教導他們識字,木工,打鐵,而醫術做為‘匠’的一種,自然也會有人教導。 當然,這是在駐軍守備的時候,戰時完全沒有這樣的待遇,韓盈不知道便宜爹有沒有駐過軍,但說是同行老兵教的也行啊,反正是‘粗淺’的醫術,赤腳醫生沒有出現之前,國內還有不少靠一門偏方吃飯的游醫呢。 這點,蔡彭也沒有懷疑,畢竟在鄉間門行醫的門檻幾乎等同于沒有,而軍中教導的醫術,取自《素問》和《靈樞》,理論正統的同時,又是拿著軍中人士試驗出來的有效藥方,靠它在鄉間門混口飯吃完全沒有問題。 至于全靠自己摸索,醫術說白了,就是靠經驗累積,有了理論方向,試肯定能得出如何治療的辦法,而整個宛安縣,已經密集到一個村能有兩個村醫,這代表整個縣城上萬戶的人口幾乎都被診治過——這是多么可怕的行醫經驗數量? 在這個數量的支持下,豬都能成為名醫! 更不要說,如今的醫學還是處于起步階段,它并沒有那么多可以學的東西,像他老師,學醫兩年就可以給他人看診,三年就可以獨立行醫,而資質愚鈍的蔡彭,也不過是用了五年,那些花了十年乃至更久時間門還在做學徒的,除了品行,經驗不夠,大多數是成了老師手中的奴隸。 不過這種比老師更加激進的收徒方式,還是有些顛覆蔡彭的認知。 “原來是這樣?!?/br> 蔡彭點著頭,在他看來,韓盈還是有克制傳授醫學范圍的,不然她不必讓一個村只有兩個女醫,她完全可以教導的更多,只是,打破行業禁忌,顛覆現有利益格局的行為,必然會引發他人的口誅筆伐,當年老師廣收門徒的時候,同樣是得罪了不少人,她這么做,無非是本地原先沒有醫者,現在名聲傳播開,豈不是要引來不少同行攻訐? 稍稍思索后,蔡彭隱晦的表達了自己的所想。 “我想過這個?!表n盈沒想到蔡彭還會提醒這件事,她笑了笑,說道: “依我愚見,正所謂人命之貴,重于千金。醫者分離于巫覡,本是以活人為心,以救死扶傷為己任,講但愿世間門無疾苦,寧可架上藥生塵……” 除非天生的惡人,以及那些以踐踏他人為快樂的變態,大多數人都會有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哪怕已經被生活磨礪的麻木,可就像韓盈,即便是被病人傷過心,在西醫的宣誓誓詞,還是會有所觸動一樣,來源于后世的中醫醫德,在如今醫生間門相互攻訐、醫療閉塞的環境下,仍舊有極大的殺傷力。 聽到這幾句話的蔡彭,猛地瞪大了眼睛,呼吸急促的能夠看到白煙,只是他還未等他開口,韓盈便話鋒一轉,道: “不過嘛,這種事情就像是儒家所推崇天下為公的大同世界一樣,和空中樓閣沒什么兩樣,畢竟你我都清楚,生、老、死如春夏秋冬,不以人力而轉移,就算是病,以如今醫者來說,能做的也不過是極少部分,終究是難以實現,而醫者也是人,也是要吃飯穿衣的,都是俗人,又怎么不會有百般的欲望呢?” 說到這里,韓盈拿起來茶杯,呷了口茶潤潤喉嚨,又繼續說道: “我是俗人,也需要吃喝拉撒,可我不屑于如巫覡那般的醫者,靠拿捏他人性命謀財,這世間門向來是無醫少藥,那有藥,有好醫,又怎么會無財可得?” “至于其他醫者攻訐……呵,就算他們不在意宛安縣的好藥,也得掂量掂量萬安縣究竟有多少女醫在我背后!” 搞醫療變革,肯定會觸動既得利益者的蛋糕,韓盈早就想到了會出現這樣的情況,于是一直在積累自己的利益集團,前兩年她還不敢這么放話,可如今,整個女醫梯隊已經完善,普通平民跟著種藥材發財不說,還能夠得到以往沒有的醫療,甚至是縣里的官吏,也等著在杜仲和甜菜上發財,敢動她,得先問問整個宛安縣上下有誰同意! 蔡彭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 一個小小的縣醫曹,怎么能有這么大的底氣,能將整個縣上下所有人做為自己的后盾? 可回想起自己沿途的所見所聞,蔡彭明白,對方所言不虛。 不得不說,這太違反他的常識了,從沒有一個醫者能夠擁有這樣的權力,哪怕是他的老師,醫術那么高超,擔任的也不是和治病有關的官職,而是齊國的太倉長,也就是管理倉庫的糧官,因為前者壓根沒有過高的官職,位卑權小,甚至從名義上來說還比較低賤,稍微還想提升地位的,就不會去選擇它。 而韓盈,竟然能在一個小小的醫曹上做出這么多的名堂、硬生生將權力擴大至此! 蔡彭雖然是醫生,可這年頭只會治病救人的醫生,墳頭草早就一米多高了,周旋于權貴大官間門的他,哪怕并不主動學習政治和權力,耳聞目染間門,也有了極高的辨別能力,宛安女醫的體系架構完全無法隱藏,他只要再深入想想,放推全國,就夠看出這是多么龐大的利益團體,別說被其它醫者攻訐,連醫者往日任人輕賤的地位都能夠顛覆,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