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王妃(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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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從兒子手里脫身, 就尋思著前往梅園村探望宣兒, 恰巧與紫玉走個碰面, 又記掛起楊凌香來, 隨她先去了紫云軒探病。表妹恢復的不錯, 都能歪在榻上繡花了,大女兒李湘君正陪著她。 “甄立言還算有些手段, 表妹的氣色不錯?!北砻么蟛〕跤? 李恪甚感欣慰,伸手把大女兒撈在了懷里, “這些日子做了些什么?沒有在這里淘氣吧?” 楊凌香趕緊替她說話, “湘君哪里能淘氣,還好有她陪我, 這病好起來也快, 就是怕把病氣過給她, 攆也攆不走?!?/br> “這病不會過人的, 太醫令都說了?!崩钕婢幌蛄嫜览X,轉頭尋問耶耶道:“一向給姨娘請平安脈的趙女醫哪里去了?突然換個薛女醫,姨娘一點兒都不喜歡她?!?/br> “她呀!”李恪在那里現編因由,“聽說是她家里有了事兒, 過一陣子就回來了?!?/br> “耶耶, 你是不是又跟王妃吵架了, 昨天雞飛狗跳的, 我們都知道了?!崩钕婢活櫼棠镒柚沟氖謩? 一直在那里說, “你們不吵架,你也不會到這里來對嗎?” “你這小孩子,竟管起了大人,不許問?!崩钽」室饪囍樀溃骸耙惶斓酵砉庾聊e的閑事兒了,把你最近臨的貼子拿過來看看?!?/br> 李湘君才不去拿,努著小嘴道:“我才不是小孩子,我不過是說中了你的心事,誰讓你立她做王妃的,自作自受?!?/br> 李恪是哭笑不得,昨晚被人說是自作自受,現在女兒也說是自作自受,看來真是在自討苦吃。轉眼間,湘君已經十歲了,個頭高挑,面容、神態也越來越像慧儀,“是??!耶耶也看出來了,湘君的確是長大了,再過個兩、三年,就該尋個夫婿了,自己去過日子了?!?/br> 一聽之下,湘君紅了臉,扯著姨娘的衣袖不依不饒,“你看耶耶,說得都是什么話,誰要找夫婿了,我才不稀罕?!?/br> 帶著女兒的嗔怪之音,李恪一路朝梅園村急駛,這是地處雍州高陵縣治轄下一個村落,距離長安城四十余里,秦嶺云橫,涇渭縱貫,村子里不過三、四十戶人家,多以耕種、采桑養蠶為生,得名梅園,卻連一棵梅樹也沒有,大多是?;?。 這處農家小院是在倉促之下尋到的,不是很大,只有三正房,一處陪房,粗瓦灰墻,竹籬欄舍,和雕梁畫棟的王府相比,豈止是寒酸。院子里有幾樹茂密的?;?,一陣風過來,槐花落滿庭院,深紫色的桑椹早就熟了,卻無人摘采。 進入寢室,趙蓉蓉用藥完畢,宣兒的雙手已經包扎過了,整個人也被細細清理了一遍,從頭到腳不見一絲泥污。她睡得那般平靜,呼吸聲略顯微弱,只是臉色蒼白,毫無血色。撫上她的發絲,柔柔軟軟,那一晚真是觸目驚心,差一點兒就失去了她。 “放心吧!有我呢!”趙蓉蓉清淺的一笑,略顯疲累,為了她傾盡了生平所學?!斑@個村子的確是小了些,所幸有宋大哥在這里,衣食藥鉺全是他采購來的,素嫣很會做菜,我們什么也不缺,你也不用時時來,若她完全好了,我也是要回長安的?!?/br> 李恪自是感激他們,也不知前世修來什么福,身邊之人一個個均是忠實可靠的,正要尋問宣兒的病情,宋哲遠匆匆而入,右手攥著一只信鴿,他把綁在鴿子腳上的字條扯下來,隨手遞了上去。 “這是唐璿的飛鴿傳書,怕是有什么事發生了?!?/br> 展開那字條一看,李恪也站了起來,“父皇要我馬上進宮呢!也不曉得為了何事,這里就要交給你們了,一定要幫我照看好她?!?/br> 再依依不舍也是要離開了,他飛身上馬,原路返回了長安,來回八十余里,一路快馬加鞭、馬不停蹄。行至橫街,遠遠有一人一馬奔來,正是大姐襄城公主的駙馬蕭銳,他的父親宋國公蕭瑀正是阿娘的舅舅,現任太仆少卿。 “三郎怎么才來,父皇都等不及了?!笔聭B緊急,蕭銳在馬上便說了起來,“朝廷征遼東一事你也知道了,父皇要御駕親征,令我去運送河南諸州的糧食從海道進發,我怕一個人做不來,又想著你在京里無所事事,所以就拉扯了你一把,跟著姐夫走一趟吧!” “你怎么不跟我商量?”李恪現在哪有心思去運糧食,家里還有好多事兒呢! “跟你商量,黃花菜都涼了,父皇剛才還說呢!就是要你們這群天潢貴胄的皇子們吃吃苦頭兒,見識見識戰爭?!笔掍J大有姐夫的架子,使喚起人來不客氣,“趕緊回家收拾,明天就跟我走?!?/br> 李恪萬沒想到讓姐夫擺了一道,只有一夜的時間,還收拾什么呀!“姐夫,我們什么時候回來?”他擔心的是這個問題。 “你真啰嗦,父皇要諸軍水陸并進,齊攻高麗,糧草總要先行吧!等把高麗徹底攻下了,我們就回來了?!?/br> 蕭銳說得輕松,李恪卻在那里憂心忡忡,少說一年半載才能回來呢!當下別了姐夫,趕緊回家布置去了。 一進府門,張祥便巴巴跟在他身后,一路聽著吩咐, “明天一早兒就把王妃送到凈土寺小住,不,清修,沒有我的命令,不許她踏足王府半步?!边@一走不知道哪天才能回來,第一個解決的當然是蕭澤宣,免得她在府里興風作浪。 韋琳瑯也匆匆趕了來,局促的立于微瀾堂前,剛的話她也聽到了,看來王妃一走,楊貴人又病著,府內大大小小的事務怕是要落在她身上了。 “以后府里諸事就由你同張祥商量著辦,但要把凌香、世子及湘君照顧好,他們少一根頭發,回來我唯你們是問?!惫?,李恪是這樣吩咐的,但最后那句直讓人打顫。 最放心不下的,應該是仁兒,來到紫珠閣,他跟著嫻兒在榻上玩兒,看來兩人的感情甚好,他們唱著什么:月光光,渡池塘。騎竹馬,過洪塘。洪塘水深不得渡,小妹撐船來前路,問郎長,問郎短之類的童謠。 看到父親,仁兒才不唱了,撐起rou滾滾的身子,一頭扎進他的懷里。 撫著兒子的頭發,李恪自是有話對元如嫻交待,“嫻兒,我有要事在身,需離開長安一段日子,你能再幫我照顧幾天仁兒嗎?” “你什么時候回來,一天?兩天?” “怕是要一年半載,也說不定很快?!逼鋵嵥砸岩材貌粶蕰r間。 元如嫻猶豫著,一天、兩天還行,真要一年半載,她要以何種身份留在這里呀! 李恪也曉得她的為難之處,可為了兒子不得不走這一步,轉而將她拉在懷里,“嫻兒,就當哥求你,仁兒現在只愿意跟著你玩兒,要不然你就嫁給我,這樣就名正言順了,當然要在我回來之后?!?/br> “哥,你在說什么呀!我是那種要挾你的人嗎?我答應你就是了?!痹鐙沟哪槤q得通紅,抱了仁兒便跑出了屋子。 總算把一切難題都解決了,除了梅園村的宣兒,他匆匆寫下一張信箋,讓唐璿取來一只信鴿,抬手一揚,它振翅高飛,飛過層層山巒,飛過道道溪流,飛過重重屋脊,一直向目的地而去。 寒來暑往,光陰如梭,轉眼就是大唐貞觀十九年,冬。 這一年一開始就是喜憂參半,玄奘法師歷時十七年,行程五萬里取經歸國,哄動了長安,哄動了天下。大唐天子李世民御駕親征高麗未果也返回了長安,這次大唐軍隊在高麗戰場上吃了悶虧,可以說是無功而返。 國家大事對一個小小村落來說,就是天邊的浮云。寒風凜冽中,梅園村迎來了冬季的第一場雪,臨窗而望,天地、遠山、樹木、房屋皆是白茫茫一片,山河已被皚皚白雪所覆,如果不曾提前準備炭火、木柴和食物,怕是難以渡過這個冬天。 蕭可裹著白狐裘皮袍子,在榻邊坐了一整天,經過長時間的治療,她的那些傷痛早留在記憶里了,而她,已有一年零六個月沒有見過三郎和仁兒了。只聽說三郎去了河南道運糧,之后就留在高麗戰場上了,隨著高麗戰爭的失敗,他應該回到長安了,卻得不到他的一點兒消息,送信的鴿子都長胖了,他是不是把這里忘了? 就在她胡思亂想之際,屋門‘咯吱’一聲被推開,一個穿著蒼黃裘皮袍子的人閃了進來。真是念著什么來什么,蕭可心間一顫,連手爐也給扔在了地上,只有兩行清淚落在臉龐。 看到好端端的人兒,李恪自是欣慰,轉而將她圈在了懷里,“盼我盼的很辛苦是嗎?” “仁兒還好吧?”以為相見彼此是激動的,現在卻平靜異常,看他的情形,是完好無損的回來了,只是黑了,也瘦了,一如的是那種淡淡的零陵香味道。 “長這么高了?!崩钽≡谀抢锉葎澲?,一手撫著蕭可的臉龐。 “三郎,你相信我嗎?從來沒有人指使過我,我是被一陣大風吹到杏園的?!笔捒傻挠洃?,仍停留在真假王妃那一刻。 “我都知道,蕭澤宣都已交待,這也許是天底下最離奇的際遇了?!?nbsp;李恪坦然一笑,“你真是大風吹來的,看來我們真是有緣?!?/br> “我要在這里住一輩子嗎?”抬眼看看所處的天地,竟是這般的狹小。 “不會的,我會想辦法,讓你重返長安的王府?!崩钽“参恐?。 “對??!辦法總會有的?!笔捒晌⑷灰恍?,柔柔倚在他的懷里,時間就這樣停住多好,再不用費神費力的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