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蓁心頭莫名一澀, 面上卻不顯，“好?！?/br>
    蕭譽便轉過身，朝著門口走去。

    素色的大氅將他背影裹在其中，腳步緩慢，這般一望，竟是比起往日來，柔弱了不少。

    待蕭譽的腳步跨過了門檻，穆蓁終是沖其說了一聲，“蕭譽，保重?！?/br>
    蕭譽的腳步頓住，在那立了一陣，卻終究沒有回過頭，撐著傘提步踏入了雨中。

    淅淅瀝瀝地雨點子還在落著，穆蓁坐回了榻上。

    幾上還擺著蕭譽送過來的藥材。

    如今藥都湊齊了，她可以安心地回北涼了。

    穆蓁坐在那呆了一陣，直到手中茶盞里的茶涼了，才起身去洗漱。

    阿鎖伺候穆蓁躺在了床上，出去換燈時，突見那株藥材竟還放在桌上，不由一愣，忙地收了起來。

    再進去時，穆蓁已經閉上了眼睛，阿鎖便沒出聲，悄悄地將其同其他的幾味藥一并擱在了木匣中，又上前拉下了帷帳，吹了手里的燈，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

    蕭譽出去后并沒有回寢宮，喚來了南瑾。

    自從穆蓁在洛中發生了意外之后，南瑾便一直暗中跟著穆蓁，從未離開過。

    蕭譽上回從洛中到京城時，南瑾也留在了洛中。

    蕭譽今日喚他前來，便徹底地交代道，“以后你的主子便是她?！?/br>
    南瑾同裴風一樣，是周皇后培養出來的兩個暗衛。

    一個在明，一個在暗。

    南瑾雖有疑問，但看了一眼蕭譽后，還是未問半個字，跪在了蕭譽跟前，啞聲道，“陛下，屬下領旨?！?/br>
    蕭譽轉身回頭。

    雨夜里的一輛馬車，早已經準備好了。

    這回同行的只有裴風和陳大人。

    宴觀痕候在馬車前，看著蕭譽走了過來，在快要登上了馬車的那瞬，終是還是沒忍住，抬手將衣袍一掀，雙膝“噗通”一聲跪在了雨里。

    對著蕭譽高聲道，“陛下，此一別，臣便再也無法為陛下效勞，臣望陛下能旗開得勝，萬歲萬歲萬萬歲?！毖缬^痕神色肅然，聲音高亢，說完便隔著雨霧對著蕭譽磕了一個頭。

    那雨水落在他身上，順著他的臉龐直流。

    宴觀痕緊咬著牙，眸色被雨水浸成了殷紅。

    此一別，君臣永相隔。

    他努力了十幾年，用整個家族匡扶起來的君主，今日他又親眼送走了他。

    往后他便又是一人。

    重新踏進這世間的旋渦之中，繼續去堅持實現他最初的夢想。

    蕭譽的腳步并沒有停留。

    在轉身放下車簾的那瞬，抬頭看了他一眼，隨后便松開了手，車簾落下，他便也徹底地離開了這。

    離開了算不上故土的家。

    離開了母后用生命替他換來的江山，也終將同所有對他有著期許的人，永遠的道別。

    他無悔。

    他的離開，會迎來世人的安寧。

    她也會過得很好。

    **

    穆蓁并不知道蕭譽在前一夜已經離開。

    第二日起來收拾好東西后，本欲再去道別，可走出竹苑，在看著跟前那條望不到頭的甬道時，到底還是沒有勇氣往外走，便同身后的姑姑道，“帶本宮同陛下道聲感謝?！?/br>
    昨日該說的也都說了，就算見了面，也就只有這聲感謝了。

    穆蓁轉身正要上馬車，便見到了宴觀痕。

    宴觀痕前來相送，“殿下歇得可還好？”

    宴觀痕此時已換上了官服，臉色雖略顯憔悴，但神態依舊是往日那副嚴官的模樣，全然瞧不出異常來。

    穆蓁笑了笑，“多謝宴大人關照，下回大人若再來北涼，本宮必會感謝大人今日的款待?！?/br>
    上回宴觀痕去過一次北涼。

    但那時的形勢不同，被北帝將其同蕭譽軟禁在了殿內，別說是款待，連正殿都不敢進去。

    宴觀痕報之一笑，“臣先多謝殿下，若有那日，臣必回來叨擾?！?/br>
    宴觀痕說完，便又道?！皬哪详惖奖睕?，還有十幾日的路程，陛下政務繁忙，不能再次前來相送，特派了一人給殿下，護殿下一路平安?！?/br>
    立在一旁的南瑾，上前正式同穆蓁相見，“屬下見過殿下?！?/br>
    穆蓁一愣。

    在洛中時，她見過此人，一把彎刀替她斬斷了飛來的羽箭，后來才又被蕭譽擋了下來。

    之前那么久都沒見其露面，就那一會突地出現，當是蕭譽的暗衛。

    又是一樁人情。

    穆蓁正猶豫要不要收，卻見南瑾熟練地走到了馬車后，混在了親隨之中。

    穆蓁只好同宴觀痕道，“替本宮多謝殿下?！?/br>
    宴觀痕便退后兩步讓出了路，拱手作揖道，“臣恭送殿下，望殿下一路順遂?！?/br>
    穆蓁沒再停留，轉身上了馬車。

    馬車一路出了宮殿，再出了城門，經過了肅然的宮殿甬道，又經過了鬧市，再到后來的冷清。

    穆蓁將頭輕輕地倚在車窗前，一路沉默，沒說一句話。

    阿鎖抱著那個藥材匣子，出了城門便高興地同穆蓁道，“殿下，咱們終于拿到太子殿下的藥了，這回殿下也該放心了?！?/br>
    穆蓁這才回過神，笑著應了一聲，“嗯?！?/br>
    之后，卻依舊提不起興致。

    阿鎖見她昨夜自從見了蕭帝后，便有些不對。

    阿鎖并不知道兩人說了什么，卻也不敢問，只不斷地尋著話題，說起了從北涼出發后去過的那幾個地方。

    江南，蜀中，南疆。

    這回穆蓁倒是認真的聽著，見阿鎖苦著臉還在遺憾那山洞里是不是還有寶石未挖出來，終于笑了出來，“行了，日后若是得空，咱再去一回?！?/br>
    阿鎖興奮地道，“好?！?/br>
    然之后一路，穆蓁始終提不起勁。

    來時比這更長的路程，她雖不太愿意見到蕭譽，可卻從沒感覺到路程遙遠，如此枯燥過。

    許是拿了藥，心愿了了的緣故吧。

    穆蓁如此想著，渾渾噩噩地到了北涼。

    一回到皇宮，穆蓁便直奔東宮。

    去時，穆淮宇的房門正閉著。

    門口的明德見她回來了，正要驚喜地請安，卻被穆蓁止住，想要親自去給穆淮宇一個驚喜。

    穆蓁抱著藥材匣子，腳步輕快地走了上去，正欲拂簾，卻聽到里面一道低沉的聲音道，“半月前，蕭帝親自帶兵，去攻打了大魏......”

    穆蓁心頭猛地一跳。

    手伸在那，忘了反應。

    蕭譽去了大魏？可半月前她分明還在南陳，蕭譽也在......

    “如今大魏連失了五座城池，照此下去，不足十日便會滅國，太子當真不愿放我回西關口？”

    穆蓁這才聽了出來，說話的人是穆淮康。

    “不用?！?/br>
    穆蓁有些意外，手掀開珠簾，還未見到人便先喚了一聲，“兄長?！?/br>
    屋內兩人齊齊回頭。

    穆淮宇坐在榻上，臉色也無往日的病態，精神了許多。

    見到穆蓁的那一瞬，突地起身立在那，久久地盯了她一陣，才放心地一笑，“咱們公主回來了?！?/br>
    穆蓁笑了笑，“嗯，給兄長續命來了?！?/br>
    穆淮宇眸色一閃，神色卻不動，“辛苦了?！?/br>
    穆蓁便走過去將藥匣子給他擱在了幾上，穆淮康正欲起身出去，便聽穆蓁說了一聲，“二皇兄何時回的？”

    第46章 穆淮康腳步一……

    穆淮康腳步一頓, 即便上回兩人的生辰都有互送禮物，可到底是沒碰上面，也沒說上一句話。

    上次兩人說話是什么時候？

    應該是兒時了。

    許是不太知道如何同她相處, 穆淮康臉色有些不太自然，聲音也不由地壓低了幾分, “已有半月?！?/br>
    說完又主動搭了一句，“皇妹路途辛苦，好好歇息?！?/br>
    穆蓁也有了幾分尷尬, “好?！?/br>
    “那，你們聊, 我先走了?！蹦禄纯嫡f完便走了出去，一拂開珠簾，門口明德回頭，便見穆淮康那張常年挎著的唇角，竟往上揚了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