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剛進去,正殿的的白玉臺階上便走下來一人。 隔得太遠,穆蓁看不太清,也沒去在意,日頭火辣辣地曬在頭頂上,穆蓁腳步未停,急促地往里趕。 臺階上那人卻突地立在那不動,看著她一步一步的走近,深邃的黑眸落在她身上,如同穿過了重重光陰,浮上了一層灼熱。 十步之遠,穆蓁才抬眸。 目光相碰。 心口猛地一陣跳動,腳步瞬間僵在了那。 不可能。 穆蓁眼眸輕輕一閃,抬起頭望了一眼蔚藍的天色,強烈的光線,晃得她睜不開眼,一路過來,背心早已生出了一層薄汗,輕風吹來,穆蓁打了個冷顫。 半晌,目光再次落下。 深藍色的錦緞,發冠高束,英俊的面孔微顯凜冽,眉眼之間一股高貴渾然天成,帶著不容他人靠近的疏遠。 穆蓁便知,并非是她花眼。 他是蕭譽。 穆蓁周身漸漸發涼,心底一股無力的悲涼襲來。 蕭譽卻又下了兩步臺階,離她近了些,眼前那張紅撲撲的臉,更為清楚。 一世輪回,再次醒來,記憶中最深的還是她在南陳的那三年,離開北涼后權勢利益幾乎占據了他的全部,再回想北涼忙忙碌碌的歲月,太過于遙遠。 北涼時的她是什么模樣,也已然模糊。 此時,又漸漸地清晰了起來。 沒有南陳時的貴妃華服,眼前的這一身,還是她喜歡的紅色長裙。 面容艷麗稚嫩,也不似她在最后那段時光的滿臉幽怨。 蕭譽薄唇輕啟,“穆蓁?!?/br> 聲音突地竄入耳中,穆蓁的眸子一顫,只覺腹中又有了那亡魂盅,經過肺腑時的絞痛之感,呼吸頓時困難。 前世閉眼之前,便是這一聲,“穆蓁?!笨淘诹四X海里,久久都未散去。 琥鉑色的眸子,由驚慌漸漸地變的冰涼。 雖是咎由自取,但一條命沒了,心頭多多少少還是涌上來了一些恨意和幾絲憤然。 原以為,這輩子她不去南陳,自己便再也不會看到這張臉。 也不會同他有任何交集。 誰知才回來一日便又看到了他。 穆蓁想不明白,他此時為何會出現在這,“你不該來?!?/br> 說完穆蓁才發覺,聲音有些打顫。 蕭譽的目光一直都在她身上,見她臉色似乎不對,便又往下走了一步,身后王總管及時喚了一聲,“陛下,這邊請?!?/br> 蕭譽壓根沒理會。 只盯著跟前穆蓁那張逐漸慘白的臉,心頭竟有些慌。 心中對她有愧,又豈能不慌。 “朕......” “穆蓁,到這來?!笔捵u話來沒說出來,身后又是一道聲音傳來,比起適才王總管的聲音,要穩沉,震懾得多。 穆淮宇不知何時已立在前方臺階之上,目光溫柔地看著她。 穆蓁抬起頭,看見穆淮宇臉上那抹親切的笑容,腳步才慢慢的抬了起來,木訥地繞過蕭譽,朝著穆淮宇走去。 內心不斷地告訴自己,如今并非前世,她已經活過一回了。 不會去南陳。 這里是北涼,不用再害怕...... 到了跟前,穆淮宇一把牽住了她手,正準備松上一口氣,卻被掌心里的那手冰的一顫,再看穆蓁的臉色,竟是白的嚇人。 穆淮宇心頭一緊,“怎么了?” 穆蓁搖頭。 穆淮宇回頭再看向臺階下的蕭譽,沒有好臉色,語氣生硬地同王總管道,“送蕭帝入殿?!?/br> 王總管再次看向蕭譽。 蕭譽就依舊未動。 “陛下......”王總管深吸了一口氣,就沒見過這般不識相的人。 等到那道身影徹底地消失在了眼前,蕭譽才轉身邁步走下臺階。 ** 穆蓁被穆淮宇牽進屋,飲了一杯熱茶,緊繃的心口,才慢慢地緩了下來。 北帝的臉色極為難看,知道蕭譽那一出去,兩人已碰上了面,但今日之事發生突然,北帝還未弄清楚蕭譽到底是何目之前,他還不能貿然出手。 更何況,蕭譽這回來是替北涼遞消息。 想起他今日那句,“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蠻夷雖不足以為患,但若再加上大魏十萬大軍呢?”北帝背心又是一陣冷汗。 蠻夷頂多一萬人。 西江口急報上寫的人數,也是一萬。 若蕭譽所說當真,待收到邊關,派穆淮康帶領一萬大軍前去迎戰,必定有去無回。 北帝一陣后怕。 再轉頭看了一眼穆蓁,見其臉色稍微好了些,便喚了人來,送她回殿,“回去好好歇息,放心,有父皇在?!?/br> 穆蓁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的長寧殿。 坐在床榻上,還是心神未定,終究放心不下,喚來了秋蘭,“你去打聽一下,今日到底發生了何事?!?/br> 第6章 都扔了 秋蘭出去,打聽到了個大概。 今日蕭譽趕在了西關急報之前,求見了北帝,并以一封密函告之了北帝,蠻夷并非一萬,而是背后藏著十萬大軍的大魏。 穆蓁愈發不安。 北涼同南陳自來都是死敵,前世虞氏對北涼便是又恨又懼,如此好的機會,對于野心十足的蕭譽來說,豈不正好。 為何他要來解救北涼。 而前世她走后,北涼到底發生了什么? 穆蓁想不明白。 從榻上起身,正欲再去一趟晨曦殿,好好問問父皇,太子殿內的太監明德卻找了上了門,“殿下,太子殿下有請?!?/br> ** 穆蓁出去時,天色將晚。 天邊濃霧翻滾,云蒸霞蔚。 攆轎駛在狹長的甬道上,被紅黃的光暈氤氳其中,美輪美奐。 穆蓁卻無心去瞧。 攆橋停在東宮門口,闊別三年,穆蓁又聞到了那股熟悉的藥味,兄長畏寒,常年四季都住在暖閣。 穆蓁進屋,拂起珠簾。 屋內穆淮宇正斜靠在榻上,聞見動靜抬頭,目光瞬間柔和,忙支起身子,招呼穆蓁,“來了,坐?!?/br> 全宮中,也就穆蓁敢同一國儲君,同擠在一張榻上。 從小擠到大,也不覺得有什么。 東宮里的人也都習慣了,屋內的小廝趕緊將榻上的冊子收拾好,給穆蓁騰了個地兒,又沏了一壺她喜歡的花茶。 穆蓁捧起茶杯,茶蓋一揭,熱氣撲在臉上,一團白霧中,那雙眼睛愈發顯得明亮動人。 穆淮宇看著她輕聲問道,“好了些?” 穆蓁點頭,“嗯?!币仓佬珠L這時候叫她過來,是有話要告訴她。 今日蕭譽突然進宮,告之北涼大魏侵犯西關口,這其中一定是懷著什么目的。 她太清楚蕭譽。 他永遠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且還能不受任何影響,無比清晰地朝著自己想要的目標而努力。 心機深沉,手段毒辣。 如今想起來,穆蓁才知其可怕。 兩人坐了一陣,穆淮宇才開口,只喚了她一聲,“穆蓁?!?/br> 那一聲比起平日更為溫柔寵溺,穆蓁愣了愣,回過頭便聽穆淮宇道,“母后臨終時曾抓著我的手,要我答應她這輩子一定要好好照顧你,不許你受半點欺負,母后一走,你我兄妹二人相依為命,可我終究只是個兄長,無法去揣測一個姑娘的心思,便只能一直依著你,你想要什么,兄長便給你什么,唯有這回,兄長存了私心,沒有讓你離開北涼,你莫要怪兄長?!?/br> 穆蓁心頭突地一酸。 茶盞里的霧氣,撲得她眼睛有了濕意。 雖不知兄長為何提起這事,但她又何曾怪過他們。 穆淮宇盯著她低垂的腦袋,接著道,“如今天下三分,往下是南陳,往右是大魏,我北涼居上位,建國多年,國邦穩固,雖戰事不斷,卻是其中勢力最為強大者,南陳蕭譽雖已登基,然虞氏手握重兵,朝中之事并非蕭譽一人說了算,且大魏這些年,一直對南陳虎視眈眈,但凡南陳有點動靜,大魏必會出兵侵|犯,原本兄長想著你若去了南陳,要出了什么事,兄長又該如何,兄長的勢力再大,也是遠水救不了近火?!?/br> 前世,穆淮宇也同她談起過政事。 但她懶得去聽。 卻不知,那曾是最疼愛自己之人,在想盡辦法對她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