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雖只有兩人用膳,分量卻足以四五人食用。 穆蓁有那個心,容量也有限。 手里的筷子漸漸地慢了下來,皇帝這才拿起御箸同她一道食用。 席間安靜。 皇帝卻非常滿足。 自從蕭譽回了南陳,父女兩人便難得心平氣和地坐在一起。 皇帝幾次偷看看她臉色,見其平靜毫無波動,才問道,“昨夜睡的可還好?” 穆蓁點頭,一回北涼,夜里那輾轉難眠的毛病不治而愈,穆蓁往皇帝跟前移了移,無意識間將臉湊到他面前,“父皇瞧瞧,多精神?!?/br> 皇帝一樂。 當真看了過去,眉目清亮,挺直的鼻梁簡直同他一模一樣。 皇帝心頭一暖,柔聲道,“慢慢吃,不夠再喚?!?/br> 話音剛落,王總管彎腰走了進來,躬腰稟報道,“陛下,二殿下回來了?!?/br> 穆蓁正喝著湯。 聞言愣了一瞬才反應過來,二殿下是誰。 北涼的二皇子,穆淮康,同她和太子不同,是后宮王貴妃所出,因常年駐守邊關,前世她在宮中也鮮少見到其人。 穆蓁討厭王貴妃,連帶著也討厭她所生的兒子。 前世穆蓁從未認過這位二皇兄,即便是見到了,也是鼻子一揚,當做沒看見,后來長大了,她又聽到了一些他想取代兄長的傳言,更是對其痛恨。 去了南陳后,她同父皇兄長都斷了聯系,何況是他。 皇帝并未立馬回話,見穆蓁吃的差不多了,才讓王總管放人進來,“叫他進來吧?!?/br> 穆蓁已經記不太清這位二皇兄是何模樣,若不是他進來跪下,喚了一聲“父皇”,穆蓁也不太相信跟前這位一身戎裝,滿臉風塵的人,會是堂堂北涼的二皇子。 穆蓁打量了一陣。 二皇子的長相其實同兄長很像。 只是....... 兄長比他富貴,比他體面,也比他白。 皇帝只看了穆淮康一眼,便皺起眉,對他的態度同穆蓁截然不同,“怎么不換身衣裳,你皇妹還在這?!?/br> 穆蓁:...... 穆淮康跪在地上,目光微垂,并未去看穆蓁,聲音沉穩嘶啞,“兒臣回來的匆忙,先來同父皇請安?!?/br> 或許是因為前世自己親身體會過那種不被人重視的痛,在看到二皇子眼眸斂下那一瞬,穆蓁心頭突地生了幾分同情來。 同樣都是父親,待遇卻完全不同。 一個受盡寵愛。 一個受盡冷落。 回想起前世的自己,在南陳背井離鄉,身邊沒有一個親人,那種孤立無援的滋味,確實不好受。 如今的穆淮康,便同她前世一樣。 一人身在邊關,身邊無一個親人不說,回到北涼,還要遭受自己父親的冷落。 可能他比自己還慘。 穆蓁腦子里又浮現了自己在南陳最后那段遭遇,初到南陳,也并非是所有人都對她有敵意,可到了最后,為何人人都來落井下石? 皆有原因。 是因她落井下石,見死不救在先,比如說越嬪,自己明明知道她是被人誣陷,卻不愿意出來為她作證,最后逼得她心里喜歡的那位表哥當著蕭譽的面,自盡而證清白。 還有那位最先進宮的徐答應。 明知道位份是她的痛處,她卻口無遮掩,時常在她面前提起她進宮的時長。 是以,最后她到底是被誰毒死的,她都不敢確定。 因她得罪的人實在太多。 上天既然能寬恕到讓她這樣的人重活一回,她也應該報之以善。 穆蓁擱下了手里的湯勺。 皇帝不太喜歡穆淮康這幅模樣。 再匆忙,回來換個衣裳的功夫都沒? 不外乎就是在告訴他,自己待他不公。 皇帝瞥開眼,淡淡地道,“起來吧?!边@會也沒有心思聽他匯報事務,正欲打發他先回去,袖口突地被穆蓁。 皇帝轉過頭,便見穆蓁的目光盯在了二皇子手腕上。 “父皇不是備了東西嗎?!?/br> 皇帝起初還一臉詫異。 直到瞧見了穆淮康手腕的那根紅繩后,神色突地一頓。 到底是有些愧疚。 宮里的規矩,只要皇族中人生辰,都會在其手腕上系上一條紅繩,今日是穆淮康的生辰,而他這個做父皇的卻忘得一干二凈。 皇帝清咳了一聲,轉身吩咐王總管,“去拿出來?!?/br> 王總管一臉懵。 他拿什么? 王總管正不知所措,又聽穆蓁道:“上回我問父皇討要,父皇還說,我又不上戰場,沒受傷生病,用不上,原來是給二皇兄留著的?!?/br> 適才穆淮康起身,穆蓁瞧見了,右腿明顯有些遲鈍,怕是有傷在身。 穆蓁說完,屋子里卻突然一陣安靜。 穆淮康的眸子微動。 皇帝轉頭詫異地看著她。 穆蓁從小就沒承認過穆淮康是她兄長,更別說喚他一聲二皇兄。 唯有王總管有了反應,這回聽明白了,殿下說的是那根千年人參。 王總管趕緊回屋,將那根人參拿出來,又換了個嶄新的木盒,恭敬地捧到了穆淮康面前,笑著道,“陛下知道今兒是二殿下生辰,一早起來就念著要奴才備好?!?/br> 也不知道穆淮康將王總管的話聽進去了沒,伸手接過,同皇帝道,“兒臣多謝父皇?!闭f完又道,“兒臣告退?!?/br> 穆淮康一走,穆蓁也沒再留。 “父皇還得處理朝政,兒臣就不耽擱了?!?/br> 穆蓁出來,正好瞟見穆淮康的背影,也沒去喚他,只緩緩地跟在其身后,走出晨曦殿,上了攆橋。 攆橋快到拐彎處了,背向而行的穆淮康才停了腳步,回頭往這邊看了一眼。 目光雖依舊堅毅,卻斂了幾分冷漠。 ** 穆蓁回了長寧殿。 遠遠地就見門前一位書生打扮的先生候在了那。 穆蓁走到跟前,還未開口問是何人,宮女秋蘭迎上來將她扶進了屋,“殿下,墨先生送本子來了?!?/br> 穆蓁腦子里的記憶,一時沒跟上來,“什么本子?” 秋蘭便將手里的幾本話本遞了過來,提醒道,“殿下前兩日不是還在催鳴鳳樓的話本子嗎......” 鳴鳳樓。 穆蓁終于有了印象。 上輩子她喜歡蕭譽,見不得旁人說他半句不是,便暗里花高價買通了這鳴鳳茶樓,讓他們換本子,說的都是蕭譽的好話。 穆蓁翻開手里的話本。 果然,里頭全是寫的蕭譽。 穆蓁看了一眼便合上,交還給了秋蘭,“退回去,叫他們往后不必再寫?!?/br> “殿......”秋蘭還未明白,她是何意,今早阿鎖喚來長寧殿拆秋千的宮人也到了。 秋蘭愣在那。 這殿里誰不知道,往日殿下最喜歡的就是那架秋千。 還有這些話本子。 只要同蕭帝有點關系的東西,她都視之如寶。 今兒,這是怎么了...... 秋蘭沒弄明白,望向阿鎖,阿鎖也搖頭。 何止這些。 殿下突然連南陳都不去了。 雖不知為何,但也沒人敢問。 秋蘭疑惑不解地出去還本子,阿鎖趕緊跟上穆蓁,一進屋,便聽穆蓁吩咐道,“帶上那些銀票,咱們去一趟當鋪?!?/br> 上一世她是私逃,沒有半點嫁妝,為了能讓自己在南陳過的體面些,她將所有的首飾都拿去換成了銀兩,有父皇打賞的,也有兄長打賞的。 更有母后曾經留給她的東西。 她得拿回來。 阿鎖又是一陣發愣,見穆蓁不似是玩笑,面上一喜,轉身進了屋。 當初那些首飾當在哪兒,當給了誰,阿鎖都記得清楚,因急著脫手,價錢折算的比市面上的還要低出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