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往年年節前后也有小賊鬧事,不過多是在擁擠的正街扒人家的錢袋子?!壁w齊態蹙眉道:“這種半夜潛入家中偷牛的,我還真是第一次聽說?!?/br> 宋朵朵點著頭表示贊同。 牛與豬不同,豬敲暈了,兩三人合力還能安置在車上推走;但牛何其龐大?是弄暈抗到車上也好;生拉硬拽也罷,都是要多人合力才行。 而且劉家的牛已養了多年,早懂的認主,冒然被陌生人帶走肯定會叫!何況劉家的牛棚就在窗前,即便昨夜風聲鶴唳,可劉農戶竟說一點動靜都沒有察覺,實在牽強! 宋朵朵拎了拎手里的小包袱:“北崖縣有幾位獸醫?” 趙齊態蹙眉想了想:“我知道的有兩位,一個姓孫,就住在附近?!?/br> 宋朵朵:“另一位呢?” 趙齊態:“另一個年級太大又后繼無人,已經收山不做了,不過他老人家倒是欠了我一份人情,我如果去請,他應該會幫忙?!?/br> “倒也不用請他來這么麻煩,”宋朵朵將手里的小包袱遞交到趙齊態的面前:“只讓他幫忙看看這牛糞有無問題。另外問問他,可有售賣牛rou的途徑?” 這里的朝廷重農,而牛又是提高農務的重要生產力,所以朝廷明文規定不可以隨意宰殺耕牛。不過如若家中的耕牛意外死亡或是患了疾病,為了減少百姓的損失,農戶可以到衙門申請一份宰殺售賣的許可。 趙齊態面色平靜,心中卻是一震,宋朵朵看起來不過才十四五歲年級,待事卻如此全面? 經她一提,趙齊態哪里不懂她的言外之意?于是他鄭重的接過接過小包袱,道:“我騎馬過去,很快就回?!?/br> … 一路打探著,宋朵朵很快尋到了孫獸醫的住處。 聽到院子里有家禽叫,孫獸醫推開窗探了探頭,瞧見一眼生的孩子,不由問道:“你誰家的?有事???” 宋朵朵笑的甜,一張小嘴抹了蜜似得:“是孫大叔家嗎?我舅舅說事辦妥了,讓我過來叫你到家里喝酒呢!” 孫獸醫先是怔了怔,略略一想,一臉恍然之色:“你舅舅劉傳慶?” 劉傳慶正是劉農戶的大名。 宋朵朵笑的更甜:“是呢?!?/br> 孫獸醫也瞬間喜笑顏開,一拍大腿道:“我就說這事沒問題,你舅舅還非說不敢做!如今怎么著,成了!” 他說著,急急忙忙塔拉著鞋就往外走,出了院門竟連大門都不鎖就往奔著劉傳慶家的方向走去。 宋朵朵一臉擔憂:“孫大叔您怎么不鎖院門???不怕遭賊嗎?” 孫獸醫嘖嘖道:“哪有什么賊???街坊鄰里都在家,小偷不敢來?!?/br> 宋朵朵乖巧的點點頭。 孫獸醫想了想,突然問她:“你舅舅這把不少賺吧?” 宋朵朵吶吶道:“縣令直接把銀子給舅舅了,具體給了多少,我也不知道?!?/br> 孫獸醫:“這不多虧了我?否則以你舅舅那老實性格,哪里敢做這樣的事?” 宋朵朵傻笑應是:“也是縣令大人好說話?!?/br> 孫獸醫冷笑一聲:“他那不是好說話,那是讀書讀傻了!被人一忽悠就掏銀子?!彼四?,又道:“不過這年頭當官的沒幾個好人,咱這也叫為民除害了!” 宋朵朵眸色微沉,不再多言其他。 天寒,孫獸醫也加快的步子,誰料剛到了劉傳慶家中院子,忽而閃過兩個人影一把就將他扣住了! “你們誰???憑什么抓我——大、大、大人?” 孫獸醫掙扎著大叫,誰料,余光瞥見院子里的形式后,臉色驟然大變,連說話都結巴了。 蕭淮北背手而立,臉色說不上好看,先看了看早已經蔫了的劉傳慶,又看了眼孫獸醫,最終恨鐵不成鋼的語氣說道:“你說說你們!有什么難處和本官說???何必鬧這么一場呢?” 蕭淮北氣的手抖,分別指了兩人的頭道:“你,還有你,你們也太讓本官失望了!” 劉傳慶本就是個老實人,得知自己的小九九被人發現,早已經懼怕的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反倒是孫獸醫眼珠子轉了轉后,大呼冤枉:“縣令大人,草民不過是路過的,草民什么都不知道???” 蕭淮北冷哼一聲,橫手指著宋朵朵道:“你來說,告訴他們都干了什么好事?” 宋朵朵從趙齊態的手里接過帕子打包的小包袱,解開后直接扔到了孫獸醫的面前。 看著滾出來的牛糞,孫獸醫心中一沉。 他順勢看向宋朵朵,不由心中生疑,她這是什么意思? 宋朵朵居高臨下與他對視。 明明看起來不過十四五歲年紀,目光卻格外冷冽,孫獸醫心中隱隱生出一絲不好的預感。 就聽宋朵朵慢條斯理的道:“事情其實不復雜,劉傳慶家里的牛精神不振,于是找你來診治,你到了劉家,一眼就看出這牛得了重病沒法治了??赡阋仓?,劉傳慶以務農為生,若是這牛死了,對于劉家來說無異于晴天霹靂!于是你想到了一個妙計——既可以減少劉家的損失,自己也能發一筆橫財!” 宋朵朵言此,緩緩蹲在他的面前,凝視他道:“你對劉傳慶說,縣令大人心腸好還體恤百姓,假如這?!畞G了’,大人必然不會袖手旁觀,反倒會自掏腰包填補損失,如此一來,劉傳慶既可以用大人給的銀子購買一頭新牛,又可以得到售賣病牛銀子。不過嘛,劉家媳婦是個膽小的,以免她壞了你們的好事,你還特意叮囑劉傳慶把媳婦送回娘家去住。是也不是???” 孫獸醫當即連連否認,并努力奔著蕭淮北的方向使勁,奈何全身被捕快壓著,挪動了半天,也只前進了寸步距離。 “冤枉啊大人,什么病牛?什么妙計?這些事和這些話都和草民無關啊,草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還請您明鑒啊?!?/br> 他話音一頓,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怒目圓瞪這宋朵朵道:“草民知道了大人!是她!她是劉傳慶的侄女,她是受了她舅舅的指使,為了給他舅舅洗脫嫌疑,所以就往草民的頭上扣屎盆子!請大人明鑒,草民是無辜的!” “你無辜!” 宋朵朵悠悠又道:“剛剛在路上,你不是還很得意自己出的‘好’主意嗎?甚至還說:‘縣令是讀書讀傻了,而且這年頭當官的沒幾個好人,你這么做,也是為民除害’,怎么,轉眼間便忘了嗎?” 此言一出,不止蕭淮北,就連捕快們都紛紛色變! 蕭大人體恤百姓,從不魚rou鄉里,也從未貪墨過金銀,如此良心的父母官,到了他的口中竟這般不堪? 實在是豈有此理! 孫獸醫掙扎更加厲害:“什么為民除害?你信口雌黃!大人您不要相信她的話,她和劉傳慶都是一伙的大人!” 蕭淮北狹長的丹鳳眼暗沉沉的,如深夜之中的點點星子,暗而深邃,閃著冷森的光芒。 “你說她和劉傳慶是一伙的?” “是!” 蕭淮北微微一笑,看著他語氣幽幽暗暗道:“看來孫獸醫來的晚不知內情,其實,她和劉傳慶沒有任何關系,因為她是——本官花重金請來的小師爺!” 第4章 蕭淮北這話一出,在場之人均是一愣。 師爺? 宋朵朵她才多大?何況還是個女的! 如果一開始是蕭淮北眼瞎認錯了宋朵朵的性別也就罷了,這都接觸多長時間了?再不靈光的眼睛也多少瞧出貓膩了! 宋朵朵自己也是一怔,她的確是有給蕭淮北打工的打算,但做師爺…… 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宋朵朵一瞬間覺得自己行了,不但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腰板,就連生了凍瘡的小手都往后一背,微微昂首端起了師爺架子:“前有劉傳慶證詞;現有牛糞物證;還有那頭被你悄悄送去林和村老黃牛,大人已經派人前去前去查證。咱北崖縣的風水雖不養人,但畜生養的倒是極好,尤其是衙門精飼料喂養長大的馬匹,腳程一定不差?!?/br> 宋朵朵居高臨下冷睨著他:“那么你來猜猜看?那個與你‘交情匪淺’的王屠戶,會不會供出你來?” 孫獸醫這下傻眼了,整件事他不過就是掙點中間商的差價,受益最大的只是劉傳慶;現在東窗事發了,劉傳慶竟反咬他一口?他這辦的是人事嗎? 還有那個王屠戶,這些年手里的牲口不計其數,這生死戾事做的多了,心腸自然狠的不行! 他自然清楚,隨意殺馬牛、售賣牛馬rou是朝廷明令禁止的,輕則吃板子下大獄;重則流放砍頭。若是為了逃脫責罰,減少刑罰,肯定會反咬自己一口將功折罪! 合著到頭來,他一個賺的最少的,獲罪最重? 憑什么??? 念此,孫獸醫急急回道:“是劉傳慶……是他不甘心牛就這么死了,所以招來草民幫他一個小忙,草民本不想做,不過劉傳慶再三拜托哀求草民,草民也是于心不忍,草民知錯了,草民真的做錯了!” 劉傳慶也急了:“孫老三你放屁!明明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蠱惑,還說一切萬無一失,俺……俺這才上了你的當!” “你上當?拿銀子的時候怎么不說自己上當了?”孫獸醫看著蕭淮北道:“大人明察,整件事草民不過就掙了一點小錢,草民沒有必要冒著大風險??!” 劉傳慶:“你!你當時可不是這么說的!” 兩人愈演愈烈,吵的不可開交,不僅招來了左鄰右舍,就連東西南街的百姓聽了風聲也來湊上了熱鬧。 蕭淮北只覺得現場越來越呱噪,當即呵道:“大膽刁民,為了一己私欲膽敢愚弄本官,真是好大的膽子!來人,他們拉下去各自杖責五十大板,再壓入地牢!本官倒要看看,有你們做例,往后誰還敢放肆!” 兩人當場大驚失色,五十大板?那不要了他們半條命去? “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啊嗎,草民再也不敢了……” 蕭淮北哪里肯聽,沉著臉率先一步離開了現場! 宋朵朵沒有猶豫,馬上化身成了他的小尾巴,緊隨其后。 黃昏悄無聲息的來了,夕陽將兩人的影子拉的很長,蕭淮北走著走著,心中火氣散了稍許,步子也隨之慢了下來。 宋朵朵松了口氣,實在是蕭淮北的步子太大,她跟久了確實有些吃力。 “他們實在是太讓本官失望了!”蕭淮北突然說道。 宋朵朵歪頭看了他一眼,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的表情里完全沒有‘失望’該有的樣子。 更為準確的說,他的臉上沒什么表情,極其平淡,仿佛在……沒話找話。 難道習慣將心事藏在心里? 見她不說話,蕭淮北突然停下步子看著她問:“你就不想說點什么,安慰一下本官?” “安慰您?”宋朵朵眉心緊蹙,反問:“大人難道不覺得這件事您也有錯?” “……” “今兒張家丟雞了,您賠銀子;明王家丟鴨了,您還賠銀子?長此以往下去,大家干脆都別干活了!整天算計著怎么‘丟’東西;怎么‘哭’委屈就行了。當官親民是好事,但也不能一味的沒有底線、毫無原則!您閑下來仔細想想,您上任這半年,可有做出過什么成就?” “……” “不但一件沒有,還助長了百姓的貪婪之風!” 蕭淮北聽的一愣一愣的,更是滿臉的不可思議,回過神時臉上竟帶著委屈,抬手指著她結巴了兩聲:“你、你、你敢教訓本官?” 不然呢? 宋朵朵一臉迷茫:“難道我該夸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