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
禍斗肩膀上的黑狗也是物隨主人形,朝著邵景行張開嘴,露出了里頭紅得像火焰般的舌頭。 這人是打算弄死他嗎?邵景行縮著脖子往后退,心里暗暗發狠:要是禍斗動手,那他也只能拼了。禍斗有那只黑狗,說不定能抵御他的攻擊,那他就先給小個子來個壓縮火球,死也拉上一個墊背的再說! 當然,要,要是能不死的話,他還是不想死的??!霍青,霍青在哪兒呢?是不是也在找他?等到霍青找到他的時候,說不定只能看見一具尸體了,那霍青會難過嗎? 肯定會的吧?霍青對他這么好,應該,應該心里也是有一點喜歡他的吧?唉,為什么他就沒問問霍青呢?總覺得進了特事科就有很多時間能跟霍青在一起,總覺得可以慢慢來……可是他怎么就忘記了山海世界是個什么樣的地方,會不會給他那么多時間呢? 要是現在死了,他就永遠沒機會問了,嗚嗚,好不甘心啊…… “算了?!毙€子看著邵景行快哭出來的表情,嫌棄地伸手攔了禍斗一下,“還沒找到老大他們,這人先留著吧?!?/br> 禍斗明白他的意思。山海世界里有許多未知的危險,留著個不相干的人就可以用他去試探,必要的時候還能當個誘餌或者別的什么。尤其他們現在還不知道是在哪里,有這么一個人應該還是有用處的。 不過禍斗還是覺得自己剛才有點狼狽的模樣被人看了去十分不爽。在他們這支六人隊伍里,他是唯一一個覺醒出異獸的人,本來該算是最出色的,但偏偏重明的異能更為特殊,是驅邪魅的重明鳥,在山海世界里大有用處。 而且重明學識豐富,對于山海世界比其他人都了解得更多,禍斗的實力既沒有到橫行山海世界無所顧忌的地步,也就只能聽從他的指揮了。 但是對于其他人,禍斗就很不服氣了。 比如說這個小個子,綽號猴子,覺醒的是風系異能。等級并不高。但在覺醒異能之前,他是個極其出色的殺手,比禍斗這個機槍手更受重用。如今雖然禍斗的異能超過了他,可是猴子的態度還跟從前一樣,禍斗卻覺得自己應該地位更高了才對。 所以,雖然表面上看起來大家還是很和睦,但禍斗在猴子面前被骨頭埋了,他卻覺得很是丟臉。但他又不好找猴子的麻煩,自然只好把火氣發到邵景行身上了。 所以禍斗無視了猴子攔他的手,忽然就一拳打在了邵景行臉上。 邵景行一直在防備著禍斗?,F在他好歹也不是從前那個四體不勤的公子哥兒了,所以禍斗一出手他立刻就想躲閃??墒巧眢w才動,他就想到一件事:禍斗既然是個異能者,那么即使不使用異能,出手的速度也會比普通人更快,如果他一下子就能躲過去,肯定會引起懷疑;甚至就算是不懷疑,而只讓這兩個人覺得他還有點能打,那也對他不利啊。 呯一聲悶響,邵景行一頭撞到旁邊的山石上,然后一個反彈就摔進了那堆骨頭里不動了。在旁人看來,他是在最后的關頭終于反應過來,抬手勉強擋了禍斗的拳頭一下,然后就被打飛出去了。 “張亮!”猴子一惱火,把禍斗的本名叫了出來。 禍斗原名就叫張亮,但是從覺醒異能之后就自己改名叫禍斗了。 對他改名這件事,不只是猴子,其余人也都明白,他是為了向其他人表明,他現在已經不是從前的張亮,而是異能者了。他在要求比從前更高的地位和更多的權利。 對于猴子來說,他當然是不愿意的。 誰不喜歡地位和權利呢?為了成為一個出色的殺手,猴子不知道下過多少功夫,可是就是那一次偶爾跌入山海世界,他長久的努力就幾乎白費了,覺醒的異能竟然遠不如張亮這個只長肌rou不長腦子的家伙。猴子怎么能甘心? 原本十一個人的傭兵隊伍最終只活下來六個,他們也干脆放棄了從前的生活,轉為山海世界的偷獵者。這種生活說起來跟他們從前過的也沒有太大不同,雖然報酬并沒有增加,但卻不需要武器一類的支出,所以總體來說每個人能分到的反而多了。 這種時候,異能的高低就更為重要了。禍斗一躍就成為僅次于重明的重要人物,眼看著就有點趾高氣揚起來。 他越是這樣,猴子就越是想要維持從前的那種關系。他加入這支傭兵隊伍的時間要比禍斗早得多,就憑這一點,他也必須壓住禍斗才行!否則一旦被禍斗徹底壓下去,他就別再想翻身了。 然而禍斗居然在他伸手攔了之后,還要出手打人。 猴子可不是擔心邵景行。在他看來邵景行是死是活都根本不要緊,他出手攔也只是為了阻止禍斗,表明禍斗必須聽他的而已?,F在看來,不管禍斗有沒有明白他的意思,都已經擺明了態度——他不聽。 如果不能把禍斗阻攔下來,那猴子這一次就徹底沒有面子了,此后在禍斗面前就再也別想抬起頭來。所以猴子連一秒鐘的遲疑都沒有,就直接跨步攔在了禍斗和邵景行中間,身邊甚至出現了一道小小的風流,讓他的頭發都被微微吹動。 禍斗要踢出去的腳只能停了下來。一時之間,兩人對視,都不動了。 禍斗當然是想繼續踢下去的,在他看來邵景行留不留都行,但猴子說留,他就不想留了。但是現在猴子直接擋在他面前,連異能都顯露了出來,看起來是態度強硬,甚至準備要跟他翻臉,禍斗便又猶豫了。 雖然異能等級不高,但猴子原本就是殺手,再配上風系異能,讓他的攻擊更加難以捉摸。如果真的以性命相搏,禍斗還真的沒太多把握。而且,重明積威猶在,沒有他的許可而內部斗毆,重明是絕對不會答應的…… 想到重明,禍斗到底還是把腳收了回去,對著邵景行冷笑了一聲:“小子,你要是下次再敢嘲笑我,小心你的舌頭!” 他收了手,猴子自然也就收回了自己的異能,當做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地說:“可惜這些骨頭都太大了,不然帶回去給老大看看,說不定他能知道這是什么?!?/br> 禍斗也當之前就沒起過沖突一樣,答道:“問題是現在怎么找到老大他們?!?/br> 這兩人居然就又說起話來,好像根本沒看見被埋在骨堆里的邵景行一樣,更沒人去把他拽出來。 邵景行一直趴在那兒沒動。其實他并沒有被打得太重,趴在地上一方面是裝慫,另一方面是因為,他看見了一件東西。 剛才扣在禍斗頭上的巨大顱骨被扔在地上之后側倒著,邵景行趴在那兒,正好從頜下的空洞看進去,發現原本應該是大腦的空洞里有一塊白色的東西。 那東西看起來像塊石頭,一端不知被什么東西牢牢地粘在顱腔內,所以盡管顱骨被扔在地上都沒有掉出來,如果邵景行沒趴在那兒,也不會看見的。 這會兒他身上覆蓋著幾段肋骨,猴子和禍斗又背對著他,邵景行就伸出手,把那塊白色的東西給拽了出來。 手指剛碰上的時候他仍舊以為是塊石頭,因為觸手又涼又硬,完全跟石頭一樣。但一把那東西拽出來他就知道這不是石頭了,因為太輕。 趴在那兒,邵景行把這玩藝兒拿到眼前看了看,發現這東西大概有他拳頭大小,較尖的一頭粘在顱腔內,較圓的一端則裂開一條縫隙,里頭中空。也就是說,這是個空殼。 看起來……好像個蛹啊。邵景行忽然冒出了這個念頭。 這個念頭一旦出現,邵景行就覺得手上這個東西怎么看怎么像只蛹了。蝴蝶或者蛾類的蛹不就是這樣的嗎?一頭粘著在樹枝或別的什么地方,另一頭懸在空中,到時候懸空的一頭會裂開,蝴蝶或蛾子就從里面鉆出來……眼前這一個,不過是粘著的地方奇怪了一點兒,個頭大了一點兒,外殼又太硬了一點而已。 確實是很硬啊。邵景行把這蛹殼放在手里握了一下,發現這外殼簡直就跟石頭一個樣兒,他一直用到十分力氣才…… 咔嚓一聲細微的輕響驚動了猴子:“什么聲音!” 邵景行趕緊把手里的蛹殼碎片扔進骨頭堆里,自己裝出剛剛清醒的樣子,推開身上的肋骨,坐了起來。 猴子見是他醒了,也就沒在意:“醒了?跟我出去弄點柴?!眲偛潘偷湺酚懻摿艘粫?,也沒想出究竟要怎么找到重明等人?,F在天都已經黑透了,索性就在這個山洞里先過一夜再說吧。 邵景行裝出一副被打怕的模樣,縮頭縮腦地跟著猴子爬出山洞。他很想找機會再溜掉,但猴子就在山洞附近弄了點樹枝,根本沒打算走遠,所以他也半點機會都沒找到。 不過,他卻看明白了猴子的異能——風系。 咔——手腕粗的一根樹枝被猴子用匕首劈了下來:“行了,就這些吧,都抱上?!钡湺芬呀泟恿巳^,他也就懶得再掩飾了。再說,一個誤入山海世界的普通人而已,就算明擺著拿他當免費勞力,他又能怎么樣? 邵景行把所有的樹枝用一根藤條捆了捆,笨手笨腳地抱了起來。他看明白了,猴子的異能等級比楊殊明差太遠了,風刃只能劈斷手指粗的細枝,稍微粗點兒的都得用匕首來。只不過這個人上樹什么的靈活之極,倒真不愧叫猴子。想來如果輔助了風系異能,速度還能更快。 一個風一個火,還怪相輔相成的。這么一來,他該怎么辦呢? 邵景行發愁地把柴火抱回山洞,生起了火堆。禍斗和猴子在火上烤了些rou干,然后猴子隨手扔了一塊給邵景行。 “這,這是什么?”他們開始烤的時候邵景行就聞到了一股子熟悉的腥味,這不是牛魚rou干又是什么!為什么他還要吃這東西! “愛吃不吃!”禍斗也吃得很辛苦,順手就把火氣又都發泄到了邵景行頭上,“我看你是餓得輕了,不吃拉倒!” “我吃,我吃?!鄙劬靶袔讉€小時之前才飽吃了一頓香噴噴的烤貍力rou,其實肚子不是很餓,因此只是裝模作樣地啃,做出一副努力下咽的樣子。 牛魚rou干本來就不好吃,再看見邵景行這模樣,禍斗就更不想吃了,隨手把手里的rou干一摔,罵了一句:“每次進來都得吃這鬼玩藝!老子早晚有一天被這玩藝毒死!” “也就是這幾天,忍忍吧?!焙镒右苍诎欀碱^硬咽,聞言安慰他,“再說有這東西吃就不錯了,不然吃了別的,那才真有可能毒死呢?!?/br> 禍斗悻悻地又把rou干撿了回來繼續啃:“姓袁的不是說特事科有什么木禾餅干,能弄點那個來也行啊?!?/br> “姓袁的”、“特事科”和“木禾”幾個詞兒落進邵景行耳朵里,他啃rou干的動作頓時一滯,這兩個人所說的,該不會是袁非吧? 又是袁非又是賀茂川,這個,這也未免太巧了吧? 邵景行簡直有點不敢相信了。 不過這也是因為他對偷獵者或者傭兵一無所知的緣故。 重明這一支隊伍,無論是從前在傭兵之中,還是現在在偷獵者之中,都有相當的名氣。袁非跟他們合作已久,而賀茂川卻是最近行動連連受挫,手頭的資源損失不少,不敢再像以前那樣找石哥那種貨色充數,才花了大價錢找上了重明。 不過雖然覺得太過巧合,邵景行卻還是覺得,他們說的姓袁的,多半就是袁非了。否則木禾餅干那種東西肯定不會對外發售,偷獵者又怎么會這么明白呢? 他一邊假裝啃rou干,一邊把耳朵豎得更高些。只聽猴子嗤了一聲:“他現在又不是特事科的人,哪能搞到那種東西。能告訴咱們牛魚rou能吃就不錯了?!?/br> “他說了有屁用!”禍斗吃得萬分艱難,口氣也很不好,“要不是咱們碰巧遇上了牛魚,弄不到rou,光知道能吃有什么用?!?/br> “得了?!焙镒硬淮竽蜔┞犓г埂@一抱怨,嘴里的rou干就更難下咽了,“這些年他給咱們找了好幾回生意,你還要怎么樣?” 這說得禍斗也無話可說了,兩人默默對坐,好容易把rou干吞下肚,猴子才說:“輪流守夜吧,你先來?!?/br> 先守夜其實比睡到下半夜再讓人叫起來好一些,禍斗也知道,當即點了點頭,直接就在石洞里找了個平坦的地方躺下了。 守夜這種活兒倒是找不到邵景行,于是他也在山洞一角蜷了起來。 雖然本世界的天氣已經冷了,但這里卻仿佛是夏末時分,即使天黑之后也十分溫暖。但邵景行根本睡不著。 山洞的地面就算平坦也硬得要命,再說連個枕頭都沒有——他試著撿了塊骨頭來枕一下,沒半分鐘就被硌得脖子疼,真不知道古人所謂的玉枕瓷枕都是怎么才能枕得住的。 而且,他好想霍青啊。如果,如果這次能活著再見到霍青,他一定要表白!要怎么說呢?說起來,從小到大一直都是別人往他身邊湊,他還真沒跟人表白過呢…… 不過,現在想表白的事兒好像太遠了點,他首先應該想想怎么逃跑。 然而并沒有什么逃跑的好方法,邵景行想了半天都沒想出來,腦子倒又飛到那個蛹殼上了。究竟是什么東西在那顱骨里結了蛹呢?蛹里孵出來的東西又去了哪里? 或許是什么變異的蝴蝶或者蛾子?在自然界中,蝶類和蛾類在從蛹里羽化出來之后就要交配產卵,之后多半也就活不了多久了。 說起來,山海世界里有這一類的異獸嗎?想不起來。也許在app里面有,只是他還沒看到? 說到app,邵景行不禁伸手去摸口袋里的手機。雖然山海世界里沒信號,但他還是把手機帶了進來,以示自己勤奮好學。 手機一摸出來,邵景行頓時呆住了——原本光滑的手機外殼現在摸著就有種粗糙感,表面更是銹跡斑斑——天吶,他怎么傻了,忘記了山海之力會對本世界的各種材料也有侵蝕作用了,這手機帶進山海世界一趟,回去還能用嗎? 邵景行簡直欲哭無淚,他現在窮了啊,不能像從前那樣手機玩膩就換了,這一個他是打算用上三五年的呀! 也許是他激動之下力氣太大,手機殼頓時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咔嚓一聲,被他捏癟了一個角。 山洞里特別安靜,所以這咔嚓聲聽起來格外清晰,趴在禍斗身邊的黑狗頓時抬起頭看過來,邵景行連忙把手機捂在胸口,閉眼裝睡。幾分鐘之后他悄悄睜開眼睛,便見黑狗重新趴下去閉上了眼睛,而坐在火堆邊上的猴子低著頭,似乎也睡著了,并沒有聽見這點聲音。 沒聽見就好啊。邵景行松了口氣,剛打算閉上眼睛睡一會兒,就見猴子的身體慢慢地向一側歪過去,最終倒在了地上…… 第105章 冤家路窄 猴子身體倒地的聲音驚動了禍斗,他呼地起身,黑狗已經躥到肩膀上,警惕地環視四周:“猴子?”既然是守夜,猴子絕不可能睡著。 既然不是睡著,那就是出問題了。 邵景行假裝才醒過來,禍斗一見他坐起來,立刻指揮他:“去看看猴子!” 你自己怎么不看,那還是你同伙呢! 邵景行心里暗罵,小心地挪動到猴子身邊,輕輕推了推他。毫無動靜,于是他用力把猴子翻過來,頓時倒抽了口氣——只見猴子兩眼圓睜,嘴也半張著似乎還想說什么,卻已經沒了氣息。 “他,他死了!” “胡說!”禍斗情不自禁地喝斥了一聲。雖說關系不那么和睦,但到底也是同伴,他睡下才多久,怎么猴子就能悄無聲息地死了呢? 但是事實擺在眼前。猴子的臉暴露在火光之下,禍斗是有經驗的人,一看就知道他的確是死了,而且死得可能還非??臁獞撌且粨魯烂?,否則猴子不可能半點聲音都不發出來。 “怎么回事?”禍斗再次不由自主地冒出一句話。環視山洞,他忽然有種后背發涼的感覺。他什么都沒發現,可是猴子已經死了。 同樣后背發涼的還有邵景行,他是一直醒著的,這山洞里沒有什么東西進來,猴子也一直好端端地坐在火堆前面守夜,然后……難道是鬼嗎? 不,這世界上是沒有鬼的,霍青說的! 邵景行給自己打了半天氣,才能說出話來:“現,現在怎么辦?” 禍斗還真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在這支隊伍里,他一直是戰斗人員,就是指哪兒打哪兒,但要讓他自己決定該怎么辦,他就沒什么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