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
所有的念頭在腦海里一閃而過,大腦還沒理清這里頭的邏輯呢,身體已經首先做出反應,往下面扔出了一個壓縮火球。 轟地一聲,邵景行頓時覺得一股力量從下面沖上來,硬是把他下墜的勢頭給擋了一下。 當然擋這一下他也不是很舒服,只覺得后背好像被人用什么撞了一下似的,一陣氣血翻涌。 但氣血翻涌不算什么大傷啊,比摔到地上啪嘰一聲爛掉強??!邵景行不假思索,又拼著老命往下頭又扔了一個壓縮火球。 這已經是他能扔出來的最后一個火球了,這次真的是“身體被掏空”了。話說這個柜山也不是那么高,應該到底了吧? 邵景行還沒想完呢,就感覺四周的光線忽然一暗,接著他就呯地一聲落了地。 身下的地面還熱乎乎的,顯然是他剛才那個火球的功勞。而且他這一下雖然摔得渾身骨頭都像要散了架,可是畢竟平安著陸了。除了異能透支過度引得眼前一片發黑,胸口也因為沖擊有些難受,竟然沒有受什么重傷,至少胳膊腿兒都完好——他本來以為至少也得摔斷幾根骨頭呢! 邵景行劫后余生地喘了幾口氣,才發現有點不對勁。他剛才還以為自己是摔得眼前發黑,但現在視野里已經沒有金星亂飛,四周的光線卻還是那么暗。 該不會他摔到后腦勺,然后傷到了視神經?邵景行用力眨了眨眼睛,發現自己看得挺清楚:比如說他身邊這些稀疏的草,再比如說不遠處的那些灌木,他甚至還能看見灌木上攀爬的藤蔓開著淡黃色的小花呢。 所以他眼睛沒毛病,而是光線就是暗了。邵景行往上面看了看,他本以為會看見陡立的懸崖擋住了陽光,所以光線暗淡。然而這一看,他卻發現上方是無遮無擋的天空,一輪太陽已經將要沒入地平線,根本就沒有什么山崖! 這不對??!邵景行一骨碌坐了起來,也顧不得身上疼了。 他剛剛就是從懸崖上摔下來的,筆直地摔,中間也根本沒有碰到什么東西改變方向,那現在山崖呢?而且他記得他們碰上猰貐的時候是太陽剛過中天,現在怎么就要落山了?他總不能在空中掉了好幾個小時吧? 忽然間,邵景行想起了他摔下來的時候那突然出現的景物重影,看起來很像是“門”開啟的樣子,總不會說,他是掉進了一個裂縫吧?那他現在是在山海世界,還是掉到了本世界什么奇怪的地方? 要是掉出山海世界還好,要是還在山海世界里面,那…… 邵景行還沒想完,就聽見遠處隱隱傳來了喊叫的聲音,好像有人在咒罵似的,只是聲音沙啞,好像嗓子有毛病似的,含含糊糊聽不清楚。 有人!有人就好??! 邵景行爬起身來,向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他掉落的地方是一片比較開闊的空地,稀稀拉拉長了些草,在挺遠的地方才有一片樹林,喊叫聲就是從樹林里傳出來的。 腳下的地面軟軟的,走一步腳都要陷下去。邵景行的注意力全都放在前方的樹林,倒也沒注意——這要是還在山海世界里,那遇到的人多半也不是善茬,他得小心再小心,萬一遇到的是偷獵者…… 因為這么想著,邵景行直到感覺腳有點拔不出來了,才發現了不對勁——他腳下的地面松軟得未免有些太過份了,現在一腳下去就直接陷過了腳踝,而且好像還在不斷地往下陷,就他站住想要仔細看看地面的時候,就又往下陷了一小截。 光線黯淡,邵景行低頭仔細去看,才發現自己現在走的地方已經沒有草皮,而是沙土了。并且他太過注意那片樹林,不知不覺的走到了開闊地的正中央,離著最近的灌木叢也有七八米遠,不管怎么伸胳膊也是夠不著的。 邵景行用力把一只腳抬起來,但是另一只腳已經迅速下陷到了小腿——這是流沙! 第102章 灌題之山 邵景行的第一反應就是把手伸進流沙下面,試圖再制造一個火球,把四面的流沙都炸開。 幸好他只先用了個極小的火球試驗。這個火球爆開的瞬間的確把四邊的流沙炸開了,可是同樣被炸開的還有他腳下的。而且還沒等他拔出腿來,更多的流沙又回填空缺,而且流速比剛才更快。于是他不但沒能脫困,反而又下陷了一點兒。 怎么辦?邵景行背后已經冒出了冷汗,他再也不敢動了,拼命回想以前看過的自然節目里關于對付流沙的辦法。然而他手里沒有任何工具,唯一能做的就是盡量趴在沙地上,增大與流沙的接觸面積,以免下陷太快。 可是這也只是減緩下陷速度而已。邵景行竭力揮動四肢,朝最近的那叢灌木移動過去。短短七八米的距離,他竟然花了足足十幾分鐘。 但不管怎么樣,能抓到灌木,就能把自己拉出——邵景行還沒有想完,就發現手里抓住的樹枝寸寸碎斷,化為了一把木屑,這叢灌木看起來好好的,但其實早就已經風干枯死,只不過是被擺在這里騙人的! 而且,邵景行這才發現,灌木這里可能才是流沙區的中心,因為這里下陷的速度都比剛才更快一些,現在,他已經陷到腰間了! 完了,沒救了!邵景行把目光投入前方的樹林,那里依舊還有含糊的喊叫聲傳出來,但現在靠得近了他越發覺得,這個聲音不像是人的。 山海世界里,可是有不少異獸能做人言。這不是說它們真的就有智慧能跟人對話了,而是說它們發出的聲音很像人的聲音,也許在樹林里的,就是這么一種異獸。 身體還在繼續下沉,邵景行卻想到了霍青的話:異獸也不會脫離自然規律,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的。 別緊張,別慌亂,現在只有你自己能救自己,你還要活著回去見霍青呢。 邵景行感覺眼睛酸澀得難受,輕輕一眨就有眼淚流了下來——他不想死,他要活著,他還要見霍青呢! 如果樹林里的是異獸,那么必然是很狡猾的東西,居然能想到擺下枯死的灌木來誘騙人深入流沙。但是如果是異獸,那或許還有一點希望——人害人可能沒有原因,但異獸一定是為了捕食;而如果是為了捕食,就得把他從流沙里拉出來,不然,它吃什么? 機會只有一次,如果他分析錯了…… 但是不這樣,又有什么辦法?這里沒有人會救他的。邵景行一邊流著眼淚,一邊保持不動,只把雙手舉過頭頂,以保證身體即使陷下去,手仍舊可以自由活動。 他甚至都不敢哭出聲音來。如果這只異獸要靠流沙來捕食,那它的殺傷力一定不大,所以它會等到獵物失去反抗能力才會出現。當然也不能太晚,太晚了獵物全部被流沙吞沒,它就撈不到什么了。所以如果他裝死,也許能騙得那東西早點出現……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邵景行已經陷到了胸口。如果不是身體強化過,他現在差不多已經會窒息了。然而他還是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也沒有動。 樹林邊緣探出了一個牛頭。對的,是一頭牛,肩高最多只有一米二,身長也不過一米五,是一頭看起來很小的牛。它伸著頭看了一會兒,從嘴里發出一聲叫,聽起來就像人用沙啞的喉嚨在含糊地喊叫著什么。 就是這個東西了! 邵景行忽然知道自己是在哪里了——灌題山! 《山海經》里說,灌題之山,其上多樗柘,其下多流沙。 樗柘,就是臭椿樹和柘樹,如果他認得這兩種樹木的話,那他剛才就應該警惕的。但很可惜,他看自然節目的時候只愛看動物,對植物就沒有多少分辨能力了。 灌題之山的異獸主要有兩種,一種是長著人臉的雌野雞,名字叫竦斯;另一種就是這種像牛的東西,名字叫做那父。 可是書里只說那父的叫聲如同人在大喊,卻沒有說它是利用這種似人的聲音來誘騙獵物陷入流沙…… 而且他從柜山懸崖上掉下去,為什么會掉到灌題山?灌題山屬于北山一系,柜山則是南山一系,差得遠著呢! 不是在這種性命攸關的時候邵景行還能想這么多,而是他怕自己一旦不想就會怕得哭出來,如果被那父發現他還活著,說不定就不過來了。 流沙已經快要漫過肩膀了,那父終于動了。 這玩藝兒看起來就是頭小牛,可是四肢末端的牛蹄卻不成比例地巨大,而且那蹄子不是角質的一整塊,而是一踏下去就分成五塊,中間還有鴨子一般的蹼。那父就用這奇異的腳在流沙上踏著,飛一般地向邵景行跑過來。 邵景行瞇著眼睛,在那父張嘴對著他脖子咬下來的時候,突然把頭一偏,一只手扳住那父的嘴,另一只手攥住了它頭上的角。 那父這流沙陷阱可謂無往而不利?!渡胶=洝分兄詻]有記載它用流沙陷人,那是因為曾經中過招的都死了。那父并沒有什么太強的能力,只不過進化出了在流沙中行走自如的技能而已??删涂恐@一招,那是陷人人死,陷獸獸亡,整座灌題之山,也只有能飛能躍的竦斯逃得過這流沙而已。 當然,也正因為有這處處流沙,才讓那父和竦斯活了下來,否則這兩種獸類怕不早被別的異獸啃光了。 不過就是因為太順利了,那父也失去了警惕性,根本沒有想過邵景行居然會在裝死?,F在死去的獵物突然“活”了過來,那父頓時驚慌失措,轉身就想逃。 然而頭上的角被攥住,那父才一轉身就受到了阻力,頓時覺得自己的身體也在往流沙里沉,不由得大驚,拼命劃動四蹄奔跑。 邵景行死抓著那父的角不放手,感覺自己的身體被一寸寸從流沙里拔起來,終于,那父感覺到所受的阻力一輕,連忙撒開四蹄往樹林里狂奔,一直把邵景行拖出了流沙地帶。 這才叫死里逃生。邵景行松開牛角,直接就抱住了身邊的一棵柘樹,簡直想大哭一場。說實在的,就算第一次在車子里看著山蜘蛛在車窗外窺探,他都沒有怕得這么厲害。但是這種被逐漸吞沒,身邊卻沒有任何人可以跟你一同分擔的感覺,他真的再也不要體會了! 不知道霍青有沒有過這樣的經歷?他經常都是一個人在山海世界里吧?那不管遇到什么危險都只能自己扛了??墒撬敲磪柡?,應該也不會陷入什么特別危險無助的境地吧? 邵景行拿手背抹了一下眼淚,感覺自己更想霍青了。突然之間他想起一件事,趕緊掏掏口袋,摸出了一張杏核大小的圓形符紙。 這是青蚨血符,自從要組隊進靈海門,他就悄悄備下了的。他和霍青一人一張,現在還真派上用場了! 揭開符紙往手腕上一貼,鮮紅的符紋化作一顆朱砂痣,邵景行就連忙感覺起來。 有點感覺……看來霍青肯定和他一樣,一分開就立刻貼了符紙。邵景行美滋滋地想了一下,隨即就苦了臉——感覺極其微弱,如果不是確定符紙的質量,他簡直都懷疑符紙過期了。 現在看來,是因為距離太遠了吧?霍青還在柜山,而他已經跑到灌題山來了。這么遠的距離,霍青能找到他嗎?就算能感覺到,這么遠啊,怎么過來? 或者霍青能找到那條裂縫? 不行!裂縫在懸崖外面,要是找到了豈不是說霍青也要從上面掉下來,然后掉到那片流沙地中間去? 這不行,太危險了! 邵景行頓時緊張起來,開始思考如何能把這片流沙地圈出來做個警示了。 但這根本做不到。樹林外面放眼望去一大片的地形看起來都是一樣的,灌題之山“多流沙”,說不定這一大片都是,怎么圈?倒不如弄點樹枝什么的鋪上去,這樣人即使踩上去也不會下陷那么快,而且要下陷也是樹枝先下陷,人發現得早還有機會自救。 邵景行想明白了,立刻就行動。以他現在的力氣要折斷幾根樹枝還是很容易的,太粗的折不斷,還可以用火燒一下再折呢。因此不一會兒他就禍害了好幾棵樹,從樹林向外的樹枝路也鋪出去十幾米。 鋪著鋪著,邵景行又有點懷疑了——霍青真能找到那條裂縫嗎?如果他找不到,裂縫,那還能找到他嗎?如果霍青找不到他,他自己能出去嗎? 北山一系當然也是有固定門的,但沒有在灌題之山的。邵景行能想到的最近的一處,應該是北單山,那地方據說不長別的草木,專長蔥和韭菜,而且沒有什么兇惡的異獸,比較適合建立固定門。 但是,北單山和灌題山之間——邵景行雖然記得不很清楚,但也知道至少隔著七八座山呢! 比如說有個小咸山,不生草木,一年四季都是雪。比如說旁邊有個大咸山,山是個四方筆直的上不去,山里有很長的蛇。再比如說還有獄法之山,上次饒山跑出來的那山灰,本來就應該在獄法之山的。 總之,要靠他用腳走過去,恐怕他就能寫一本《山海世界生存手記》了。 而且還有一個問題:他真能走過去嗎? 邵景行不禁想起了黃宇說過的話——山海世界是個球,一層一層又一層,嗯,不如說是個洋蔥好了。 但是現在,這一層層的洋蔥皮之間不再那么分隔明確,他能從柜山掉到灌題山,就能看出問題了。那么,他現在如果循著方向向北單山走,那就能走到嗎? 邵景行抱著幾根樹枝子坐了下來。其實之前黃宇說兩山之間無異獸的時候,他就覺得很奇怪。比如說猰貐出現在柜山,還不是從兩山之間的道路慢慢走過來的嗎?如果兩山之間沒有,那它們是空間轉移了嗎? 如果說異獸是直接空間轉移,那他們這些人為什么又能沿著兩山間的路來往通行呢?難不成這些路是專門為人建的,異獸不能用? 邵景行越想問題越多,但他覺得,如果能弄明白這個問題,說不定就能搞懂盤古女媧他們是怎么建立結界的了。搞明白了原理的話,也許他們自己也能建結界呢,就不一定非要找到當初的陣眼了。 可是他現在想不明白……一陣風吹過來,邵景行被汗水浸濕的襯衣貼在后背上,小風一吹都是冰涼的。他現在只有一個人,連灌題山都還走不出去,還提什么建結界呢?嗚嗚嗚,他想霍青了。 邵景行忍不住又抹了一把眼淚,正想起身,忽然間后腦勺上就頂了個冰冷且硬的東西:“別動!” 山海世界里只會有三種人。 第一種是誤入山海世界的普通人,想當然不會這種做派。 第二種是特事科的人,這種……應該也不會這么不禮貌吧,而且下手還這么狠,把他后腦勺都戳疼了。 那么就只有第三種——偷獵者!也就是說,跟賀茂川、眼鏡男、石哥他們一樣的人! 邵景行心里已經轉了許多念頭,表面上卻戰戰兢兢:“誰,誰?” “你是干什么的?”后面的人聽他一副哭腔,語氣里倒帶了點不耐煩,“怎么到這兒來了?” “我,我不知道啊……”邵景行裝傻,“我跟朋友爬山,不知道怎么在樹林里走散了,然后就找不著路了……” 他一邊說,一邊鵪鶉一樣縮著腦袋,小心翼翼地往背后轉頭。大概是他看起來太慫,背后那人居然也沒有制止他,就讓他轉過了頭去。 一看見這人,邵景行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倒不在于這人長得有多高大精悍或者滿臉橫rou什么的,而是他肩膀上蹲了個黑乎乎的東西,看起來像條小狗。 如果是以前,邵景行可能會以為這人真是帶了條丑兮兮的小黑狗,但現在他可不會這么想了,這小狗雖然老老實實地趴在男人肩膀上,可是隨便打個呵欠,那嘴就一直能咧到耳朵根! 這不是什么黑狗,而是一只禍斗吧? 禍斗,見載于《山海經·海外南經》,說“南方有厭火之民,食火之獸”。在注解中又說:人能食火炭,食火獸名禍斗也。 而在《赤雅》里又說:禍斗,似犬而食犬糞,噴火作殃。 食犬糞什么的,邵景行很懷疑是當初寫書的人手滑寫錯了,后面就以訛傳訛。畢竟吃狗屎什么的,除了屎克螂大概也沒誰有這興趣,禍斗做為能噴火的異獸,應該沒這么獵奇的口味才是。 但不管怎么說,禍斗是一種火系異獸,那是沒跑了。 身上帶著一只火系異獸,還穿著身叢林迷彩,邵景行很希望這人是特事科的??墒侨绻麤]記錯的話,特事科里有異獸的人不多,并且沒有豢養禍斗的。這作派如果不是特事科的,那恐怕就是個偷獵者,而且,還是比較職業的那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