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
只可惜,他打的主意不錯,偏偏撞錯了人。 邵景行那也是別人捧大的主兒。他不橫著走,只是因為他覺得那樣走不好看,可是如果有人非要在他眼前橫著走,那他就算橫成八字腳,也非得橫一下不可。 因此吳默才說完,就被一把扣住了手腕。邵景行一邊眉毛往上一挑:“我眼睛好著呢,倒是你長眼了嗎?這是出站口,你沒事往這里頭鉆什么?鉆你妹呢?” 吳默頓時臉就黑了:“你哪兒來的小雜種——” 他還沒罵完呢,霍青從后頭上來,伸手就搭在他肩上:“嘴巴放干凈點兒?!?/br> 吳默只覺得肩膀上仿佛加了一把老虎鉗,頓時矮了半截:“哎喲哎喲,放,放手!” 霍青紋絲不動。吳默疼得齜牙咧嘴,正在想是堅持到底還是先認個慫,忽然間又是一陣暈眩,整個人都往地上倒了下去。 “誒,碰瓷???”邵景行當即就要跳腳,“你睜大眼睛好好看看,碰我們的瓷?你——” “不對勁啊?!秉S宇趕上來,彎下腰打量被霍青半拎在手里的吳默,“他好像真暈了……喂,醒醒!” 他一邊說,一邊上手就給了吳默兩耳光。誰知道這兩耳光打下去,吳默雖然睜開了眼睛,卻立刻就抱住了頭:“疼!” “裝,裝!”邵景行黑了臉。黃宇那兩耳光抽得根本不重,疼什么疼! “疼!”吳默卻直抽冷氣,“耳朵疼!”仿佛耳道深處有什么東西在往里鉆一樣。 “總不會打壞他鼓膜了吧?”邵景行打量吳默,發現他不像是裝的,尤其是額頭上,冷汗都冒出來了。 黃宇目瞪口呆:“不可能!”他下手是有分寸的,而且根本沒打在耳朵上。 吳默喊了兩聲,忽然覺得耳朵又不疼了。那股尖銳的疼痛來得突然,去得也快,只留下一點兒疼痛的余波,但跟剛才比起來完全不算什么了。 “怎么又不叫了?”邵景行奇怪地看著吳默。 吳默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還被人拎在手里呢。要不然干脆就碰個瓷?他這么一想,立刻就繼續捂著耳朵叫起來:“哎喲,哎喲,你把我鼓膜打穿孔了!趕緊送我去醫院!” 邵景行兩道眉毛都要挑到頭頂上去了,黃宇也惱火起來,伸手去掰吳默的手:“來來,讓我看看,究竟穿孔了沒有!” 黃宇右手腕上戴著那串十八子,伸手的時候就碰到了吳默的臉。突然之間,吳默只覺得那股尖銳的痛楚又在耳朵深處爆發開來,這次他清楚地感覺到,好像有個小蟲子在往他腦袋里鉆,疼痛讓他大叫了起來,可是自己聽著卻覺得有些模糊,仿佛都有點不太像自己的聲音了。 是右邊耳朵忽然聾了。吳默突然意識到了這一點。右耳中聽來的聲音仿佛在極遠的地方似的,這是怎么回事? 黃宇一攤手:“我根本沒碰到他耳朵……”可是吳默又確確實實的滿頭冷汗,看起來比剛才還慘的模樣。 吳默聽不清他在說什么,他只顧著大叫:“有蟲子在往我耳朵里鉆!不,是在往我腦袋里鉆??!” “蟲子?”邵景行第一下就想到了蜚蟲,“我拿火給他燒一下?” “不行!”霍青立刻厲聲阻止。他已經想明白了,剛才吳默兩次叫疼——中間那次是裝的不算——都是黃宇的手靠近了他的耳朵的緣故。當然問題不是出在黃宇的手上,恐怕是因為黃宇戴的那串十八子。 “如果確實是有蟲子被黃宇驚動在往里鉆,那你用火燒只會讓它鉆得更深!”真鉆進大腦,吳默可能就沒救了。 “那怎么辦?”邵景行連忙捻滅指尖上的小火苗。 “送醫院!”這個時候,當然是要送醫院了。 石門醫院,耳鼻喉科。 醫生檢查了吳默的耳朵,臉色就有些發沉:“鼓膜穿孔。你覺得是有蟲子嗎?”蟲子爬進耳道是有的,但造成鼓膜穿孔的情況不多,而且這個孔看起來很小的樣子,普通螞蟻都通不過,難道會是小黃螞蟻之類? 吳默哪知道是什么蟲子。但他敢肯定確實有東西鉆進去了:“肯定有東西,醫生你先給我弄出來??!” 醫生一臉為難:“這……如果真的有,鉆進鼓膜……”這看都看不到,怎么拿? “肯定是有!”吳默突然想了起來,“蚊子,是不是蚊子,特別小的那種!在種植園的時候好像從我耳朵邊上飛了一下,我以為頂多叮一下……” “蚊子一般是不會鉆進鼓膜的……”醫生無奈地說,“而且這個孔非常小……” “那個蚊子也很??!”吳默大急,“真的,非常非常??!要不是我眼神好,可能根本看不見!”他用指甲掐著指尖,“就,就這么一點兒大!也可能不是個蚊子,就是個飛蟲?” 霍青一直在旁邊聽著,這時候沉聲問:“你確定是非常小的蚊子?” “對對對!”吳默這會兒也顧不上碰瓷了,剛才的兩次疼痛已經把他嚇壞了,“你們,你們知道是什么東西嗎?” 邵景行看著霍青,壓低聲音問:“是焦冥或者蜚蟲嗎?” “不?!被羟嗟吐曊f,“那東西受驚只會飛出來。如果是往里鉆,很可能是細蠛。細蠛,因為記載不明,有些人可能把它跟焦冥歸為一類,但它是以人獸的血rou為食的?!?/br> “蜚蟲不是也吸血……”邵景行還有點不明白。 霍青輕輕搖了搖頭:“蜚蟲吸血只為長大,長大后就會離開寄主。但細蠛——細蠛會把寄主全部吃空?!?/br> 邵景行被他說得打了個冷戰:“吃,吃空?”難怪被驚動了是往腦袋里鉆呢,上次那個蜚蟲,被他一燒不是就從陳總耳朵里飛出來了嗎?原來不是同一種。 “那,那怎么辦?做手術能拿出來嗎?” “根本找不到鉆到哪里了吧?”黃宇在旁邊說,“細蠛小得很,《神異經》上說它在蚊子翅膀底下產卵,蚊子都不知道,可見其小了。也只有眼神特別好的人在極其注意的情況下才能看見。而且它是活的……”活的,就會轉移位置,更難抓了,即使先拍個ct找到位置,動手術的時候它可能又不在那里了。 “你們,你們在說什么?”吳默一只耳朵的聽力嚴重下降,偏著另一只耳朵聽了半天,仿佛聽到了《神異經》三個字。突然之間,他就想到了袁非,想到了他所說過的話:“你們,你們難道知道那個什么山海世界?” 第83章 逃跑 “細蠛啊——”姬小九在電話那頭發愁地說,“這個東西好像確實沒有什么辦法。它是要把寄主吃空才會出來,恐怕只有手術拿出來了?!?/br> “可是它會動啊——”邵景行抓狂地說,“剛才做個ct,才開始掃描蟲子就又動了!做手術肯定更會驚動它吧?打麻醉針會對它有用嗎?” 醫院本來是打算給吳默做微創手術的,這得先確定蟲子的位置。結果才開始掃描,吳默就大聲慘叫,嚇得醫生連忙停了下來。不過從已經成像的圖片中,他們還是找到了一張不很清晰的,那上頭顯示著一個小點已經進入了中耳腔,甚至鉆進了耳蝸的骨質螺板中間。 這足以證明骨頭大概是擋不住這種蟲子的,而它如果受到驚動,還不知道會往哪里鉆,如果鉆進大腦…… 從ct室出來,醫生就勸他們轉去常德的醫院了,理由是那邊條件好,也許會有更好的辦法??傊痪湓?,這個手術他們醫院是做不成了。 眼看常規治療沒辦法,邵景行只好給姬小九打電話。希望這個姬·百科·九能想出點辦法來。 如此重任壓在肩頭,姬小九想了一會兒,沒什么把握地說:“其實我之前就有個設想,但不一定能行。細蠛會在蚊子身上產卵,但孵化出來的細蠛卻并不吃蚊子,所以我覺得,是蚊子身上有某種氣味吸引著細蠛去產卵?!?/br> “你是說抓只蚊子把細蠛吸引出來嗎?”邵景行覺得這簡直不靠譜,“蚊子身上有什么味兒???”吸飽了血的味嗎? “肯定不是啊。細蠛本來就是食血rou的,血的氣味不可能有這種作用?!奔【耪f,“我猜,能吸引細蠛產卵的,多半是公蚊子,而且不是所有的公蚊子都能行,應該是曾經吸食過某種植物汁液的公蚊子?!?/br> 手機開著外放,霍青一直在旁邊仔細地聽,這時候忽然開口:“你是說,有某種植物,它的氣味可以吸引細蠛從寄主體內飛出來產卵?” “只是可能有……”姬小九強調了一下,“我是這樣想的,細蠛的記載見于《神異經·南荒經》,里頭說,細蠛‘亦食人及百獸’,人和百獸,體型大小各不相同,那么細蠛究竟是要吃多少血rou才會成熟呢?看起來根本沒有一個定量。所以我猜想,也許細蠛的成熟,是由于受到那種植物氣味的影響,只要聞到這種氣味,它就會離開寄主而產卵。至于說記載它在蚊翼下產卵,應該是人們只曾經在蚊子身上看見過細蠛,至于它們在植物上產卵,可能根本沒有人看見過?!?/br> 邵景行感覺她在講天方夜譚,但聽起來好像還有點道理,畢竟植物體內確實存在可影響昆蟲的某些激素物質,只不過——這種植物到底是什么? “我不能確定啊……”姬小九也很抓狂,“這想法都是我自己分析的,根本沒有證實過。不過我猜想那種植物應該并不少見,而且有細蠛出現的地方應該就有?!?/br> 黃宇立刻問吳默:“你在哪里被叮的?” “種,種植基地?!爆F在耳朵已經不疼了,但吳默覺得自己頭頂上仿佛懸著把刀,隨即都會掉下來,“我,我帶你們去!真有辦法把它弄出來嗎?” “不然你做手術?”黃宇反問。如果是常規的蟲子,當然是想辦法手術,可是如果涉及山海世界,就很難說了。 “我——”吳默左右為難,最后還是說,“我,我帶你們去基地……”他又不是傻子,一看醫生那樣子就知道事情不好。說什么轉大醫院,大醫院的治療手法也差不多,都得先確定這蟲子的位置,也不過就是超聲、ct、磁共振之類,但如果都會驚動蟲子,那大醫院也一樣沒辦法。 而眼前這幾個人,可能就是救命稻草了。吳默一邊站起身來一邊問:“你們究竟是什么人???”那種植基地里可有他姐夫的大秘密呢。 “我們是國安特別事務管理科的?!被羟嗝鲎C件給他看了一眼,“我們專門處理這些非自然事件。你說的種植基地在哪里?” 特事科?吳默心里猛地咯噔一下,仿佛被人在心口打了一拳似的,險些喘不上氣來。特事科,那不是正在查他們的荀草丸的……天吶,他這是引狼入室了嗎? “你怎么了?”霍青看他臉梢泛白,問了一句,“種植基地在哪兒?” “壺瓶——”吳默下意識地剛說了兩個字,又連忙閉緊了嘴巴。他現在已經有點明白了,鉆進他耳朵的這個蟲子,肯定是在荀草地那邊遇到的,因為那邊靠近那個裂縫,這東西可能就是從裂縫里飛出來的! 所以說,如果要找那種能引出細蠛的植物,就得去荀草地??墒沁@些人是特事科的,那他把人一帶去,豈不是不打自招,啥都完了? 這,這怎么辦? “在壺瓶山?”邵景行插嘴道,“那離得不算遠了,趕緊過去吧?!?/br> “我,我,我突然肚子疼,我先上個廁所,再找輛車……”吳默彎著腰站起來,“等我一下,我去廁所打個電話就回來?!?/br> 他當然沒去廁所,而是跑到走廊拐角處,覷著那三個人并沒有跟出來,就急忙從消防通道跑了出去,一口氣跑到醫院后門才停下來,拿出手機給袁非撥電話。 “快接,快接呀!”念叨了好幾聲,吳默終于聽見了對面傳過來的聲音,似乎有點氣喘,還帶著幾分不耐煩:“什么事?” 這種時候,吳默也顧不得計較袁非的態度了:“袁哥,救,救命??!”既然是裂縫里飛出來的東西,袁非一定有辦法的吧? 他斷斷續續,顛三倒四地把事情才說完,袁非的語氣就變了:“特事科的人怎么找到石門的!” “我,我不知道啊……”吳默現在只有一只耳朵能用,整個世界似乎都有點不大一樣了,讓他止不住地害怕,“袁哥,我,我這耳朵里的東西怎么辦???他們,他們說那個是細什么,細滅,對了,是細滅!袁哥,怎么辦???你不能不管我??!這東西要吃人的,這要是鉆進我腦袋里——” 手機對面的沉默讓吳默更加慌了,發狠地說:“袁哥,咱們可是拴在一條線上的螞蚱,你要是不管我——”那他就把特事科的人帶去,反正他得保住自己的命。 “急什么呢!”袁非仍舊是那種不耐煩的語氣,“不就是細蠛么,慌什么?!?/br> “怎么不慌,敢情不是鉆在你耳朵里——”吳默才說到一半就被袁非打斷了:“我說你不用慌,那東西不吃人?!?/br> “什么?”吳默怕自己只有一只耳朵會聽錯,把耳朵緊貼在手機上,“不吃人?” “當然不吃。他們嚇唬你呢?!痹青土艘宦?,“不嚇唬你,你會帶他們去種植基地嗎?” 吳默一口氣一松,兩腿軟得幾乎癱坐在地上:“可,可那東西鉆進我耳朵里了,醫生說已經進了耳蝸了!” “那是因為那個叫黃宇的拍了你的臉?!痹堑卣f,“他戴的手串特殊,細蠛被驚動了才會往你耳朵里鉆?!?/br> “原來是這樣——真是倒霉催的碰上他們!”吳默罵了一句,又想起來,“那我現在怎么辦???” “不要驚動它,那東西暫不會動的?!痹窍肓讼?,“你現在在哪里?還跟他們在一塊兒?” “不,我悄悄跑到醫院后門了?!?/br> “那就立刻離開醫院,不然被他們抓住,到時候黃宇再拍你幾下,細蠛真鉆進大腦,我也救不了你。你不是買了火車票嗎?什么時候開車,還趕得上嗎?” 吳默毛骨悚然,連忙跑出醫院后門,招手叫了一輛出租車往火車站飛奔:“應該還趕得上,一小時后開車?!?/br> “嗯,那就先離開石門。你車票買到哪里?到廣州?行,我去廣州等你。他們是不是已經知道了你的名字?上車之后,你就把手機卡銷毀了?!?/br> “那我耳朵里的蟲子怎么辦?” “當然是我去廣州給你弄出來了?!痹禽p松地說,“他們有一點說對了,的確有東西可以把細蠛引出來,就是玉紅草?!?/br> “玉紅草?”吳默一無所知,“那是什么東西?” “都是裂縫那邊的東西?!痹怯植荒蜔┝?,“跟你說了你也不知道,到時候看見就明白了。用玉紅草燒起來的煙,就能把細蠛引出來。你上火車之后安靜一點,不要刺激到細蠛?!?/br> 用燒起來的煙……吳默回想了一下那三個特事科的人說的話,好像跟袁非的不太一樣。不過他當然不能去相信那些特事科的人,因為他已經回憶起來了,確實就是從那個叫黃宇的伸手來碰他的時候,耳朵才開始疼的。而且那人手上確實戴了一串手串,看著還挺高級的樣子。 媽的,老子差點被他們害死!吳默恨恨地吐了口唾沫。幸好他多個心眼,跑出來給袁非打電話,否則被他們唬著去了種植基地,不是什么都完了? 醫院里,等了五分鐘邵景行就不耐煩了:“這掉廁所里去了?” “該不會細蠛又鉆了吧?”黃宇猜測,“這要是鉆到什么地方去,說不定又引起暈眩,暈倒在廁所了也不一定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