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第22章 又掉進來了 碧暑山莊這個湖,可算大手筆了。買下這塊地皮的時候,這里本來是個干涸的大水洼,堆著垃圾腐土,下雨就積點水,天氣一熱就很招蚊蠅喜歡,可想而知是個什么氣味了。 金府的人把這垃圾洼子整治出來,還擴大了。也是他們運氣好,居然挖出了地下水,就此水洼變湖泊,成了碧暑山莊的主體景致——凝碧湖。 名字是真俗,景致卻還真的挺不錯。 從邵景行住的這幢小樓出去,有條木棧道通往湖邊,一路都是從湖里引出來的活水,清清淺淺的一條小渠,白石鋪底,里頭活泛著金紅色的寸把長的小鯉魚,在水渠里來回地竄,不時還要浮上水面叼一叼兩邊合歡樹落下的細碎花瓣,也算是一抹雅趣。 到了湖邊,映入眼簾的就先是一片睡蓮,還不是最常見的那種紫紅色,而是有紅有白有黃,不是特別名貴的品種,也算不錯了。 這時候已經進入睡蓮的花期,這一片湖邊挨挨擠擠全是橢圓形的葉片,其間或高或低地舉出各色花朵,幾乎把水面都蓋滿了,只偶爾能從縫隙里看見一條魚游過,帶起一圈漣漪。 “這要是掉下去,怎么也能聽個響吧?”邵景行在木棧道上走了兩步。這棧道是有欄桿的,當然四五歲的小孩子彎下腰能鉆過去,但棧道離水還有三十多厘米的高度,如果孩子失足落水,總不會半點聲音都沒有的。 “孩子的母親當時在打電話?!被羟嘌刂呑?,目光搜索著湖水。 邵景行緊跟著他:“你看什么呢?要不要找個工具來撈一撈?我就說我手機掉水里了……” “等一下?!被羟嗨奶幋蛄?,最后站定下來,“當時孩子站的大約就是這個位置?!?/br> 邵景行傻傻地問:“你怎么知道?” “從發過來的現場照片上的景物判斷。還有這里——”霍青指了指腳下,“這一片睡蓮因為當時下水撈人,折損了不少?!北扰缘牡胤较∈璧枚?。 邵景行湊過去往水下看。這水倒不說清澈見底,但總共就一米來深,真要是底下躺著個人,怎么也看見了:“要不然,真的不是落水?”也可能是孩子淘氣跑出去,被人拐跑了呢。 霍青搖頭:“查過碧暑山莊的監控,沒有看到孩子離開碧暑山莊?!币彩且驗檫@個,孩子的家人堅持孩子是落水了。 “這湖里總不可能有食人魚吧?”邵景行望向寬闊的湖面,說得自己都有點發毛了,“應該不會的。他們養的都是鯽魚、鯉魚,花鰱什么的……”讓客人可以拿自己釣上來的魚做菜,也是個噱頭呢。 霍青仍舊搖頭。當然不會是食人魚。食人魚吃人還得剩下骨頭呢。再說了,食人魚還用得著特事科的人出馬嗎? “會,會是什么,什么異獸嗎?”邵景行覺得后背更毛了,“但,但他們建這個湖我也來看過,沒出過什么事啊……”要是湖里有東西,早前吃那些建筑工人不是更方便嗎? 這個問題霍青倒能回答:“也不一定早就在這湖里。你忘記鬿雀了嗎?”那也是從別的地方飛來的呢。也許是剛剛來,所以只來得及做了一次案。 “那孩子豈不是……”邵景行毛骨悚然。 霍青沒說話。如果真是撞上什么異獸,孩子多半已經兇多吉少。但這話題太沉重了,談起來也沒有什么用處,所以他直接下了結論:“出事的時候是傍晚,我們也到那時候再來看看?,F在先去四周瞧瞧,有沒有什么異動?!?/br> 碧暑山莊雖然比不上真正的避暑山莊,但面積也相當大,兩人在周圍遛了一圈兒,把午飯也錯過了,卻并沒發現什么可疑的異獸痕跡。 邵景行點了兩份簡餐,兩人就在房間里吃。邵景行一邊吃一邊抱怨:“就沒個什么探測儀器嗎?那些異獸不是被山海之力變異的嗎?不能探測出來?” 應他的要求,碧暑山莊確實沒給他安排豪華套間,當然房間也很大,但——床只有一張。是的,這是豪華大床房。 不過這會兒邵景行是完全沒有考慮過吳礎為什么會安排大床房。而霍青就更不會想到這個問題了,所以兩人就坐在床上,面對面吃披薩:“異能雖然來源于山海之力,卻不再是山海之力了,就像植物通過光合作用利用陽光,但它們體內并不直接存在陽光?!?/br> “那裂縫呢?裂縫不是會泄漏山海之力嗎?這個總能探測出來吧?” “如果濃度足夠,可以?!被羟囝D了一下,“但通過裂縫滲透出來的山海之力會很快散逸,也會被周圍生物吸收。如果裂縫很小,且不是持續存在,那也很難探測得到?!敝饕莾x器無法探測到。倒是有對此感覺特別敏銳的人,但數量太少。 邵景行頹了:“原來這么麻煩……”還以為特事科的人只要跟那些怪物打架就行,原來日常工作都如此繁瑣,要是他,早就要瘋,“你們可真不容易?!?/br> 霍青看他一眼:“是我們?!?/br> 不,不要把我算進去??!邵景行在心里喊了一聲。但面對著霍青嚴肅的眼神,他硬是沒敢把這話說出來,只能默默地咬了一大口披薩,心想以后見了夏衍得跟他提點意見,這廚師做披薩的手藝太不行了! 日色西斜,大部分人已經去餐廳用餐了,只剩下幾個釣魚迷還在水中流連忘返?;羟鄮е劬靶杏肿叩搅撕⒆勇渌奈恢?,但一切看起來仍舊跟之前沒什么變化,找不出半點異常來。 “這也算好事吧……”邵景行反倒松了口氣。要是讓他說,這事跟山海世界沒關系那就最好了。畢竟孩子就算是被人販子拐賣了,也比掉進山海世界面對那些怪獸強。 霍青沉默片刻,同意了他的意見——沒有異常,表示這里沒有結界裂縫,確實是件好事。至于孩子,交給警方去找吧。 “那我們去釣魚吧?”心情一放松,邵景行頓時有了別的想法,“其實夜釣也行的。他們這湖里的魚——” 他話還沒有說完,就聽見一聲尖叫,一艘已經要靠近湖邊的小船猛烈地晃動了一下,船上剛剛站起身的女孩子正把手伸給先上了岸的男朋友,卻猛然尖叫著往水里跌了下去。 “鉤蛇!”霍青瞳孔一縮,猛地一個縱身躍起,雙腳在木棧道的欄桿上重重一踏,居然一躍就是七八米,一頭扎進了水中。 “霍青!”邵景行眼都看直了。他不知道霍青看見了什么,也不知道那個“狗蛇”是什么東西,只是看見霍青在入水的時候,手里寒光閃爍,顯然已經拔刀了,可見這東西肯定很危險。 這會兒落水的女孩死死扒著船邊,整條小船都往側面傾斜過去,顯然把她拽下水的力量實在不小。她男朋友卻根本不會水,只知道在岸上亂叫,喊著女朋友叫她把手伸過來。 伸個屁??!看那女孩的樣兒,兩只手都要扒不住了,只要敢松開一只手,一準兒馬上給拖下去! 邵景行忍不住大喊:“別松手!”聽你那添亂男朋友的,命都要沒了! 邵景行一邊喊,一邊也往那邊跑。誰知他剛跑了兩步,忽然腳踝上一緊,整個人都失去了平衡,撲通一聲摔了個狗啃屎。緊接著腳踝上一股大力,扯著他直往水里滑了過去! 我擦擦擦擦!什么玩藝兒! 邵景行內心瘋狂咆哮,拼命扭頭去看,發現纏在自己腳上的仿佛是兩條蛇尾巴,手指粗細,顏色烏沉沉的很不起眼。 完了,這大概就是霍青說的狗蛇了!邵景行臉都白了——這不就一人工湖么,怎么還會藏著這么多蛇!不,看這力量,應該是蟒??! 邵景行最怕蛇類。這些涼絲絲滑溜溜的冷血動物,來去無聲無息,攻擊快如閃電。自打他小時候爬山被一條菜花蛇咬過之后——雖然那蛇無毒,但也給他留下了心理陰影——就對這些東西有了生理性的恐懼,連看動物世界都不大敢看蛇類專題呢。 在他看來,蟒蛇尤其可怕。毒蛇被咬,還有打血清救命的機會,但被蟒蛇纏上,獵物不死它是絕對不會放松的!而現在,從纏住他腳踝拉扯的力量來看,這一定是蟒蛇類,而不是以毒液取勝的毒蛇類。而且,還是兩條!他是有多倒霉,會同時被兩條蟒蛇盯上? 這一連串的念頭在邵景行腦海里閃過,他一邊拼命地想找個什么東西扒住,一邊放開嗓門大喊:“霍青!救——”命字還沒喊出來,腳上的力量猛然增強,一下子就把他拉進了水里。 咕咚!邵景行猛喝了一口冰涼的湖水,掙扎著想觸到湖底。這里的水還淺,只要能站起來,他就能露頭! 但是沒有!邵景行的腳左伸右伸都碰不到湖底,反而是覺得自己的身體迅速地被扯著往下沉去。 這不可能!一米來深的水,他一落水就該碰到湖底了才是!邵景行竭力睜開眼睛往腳下看,卻發現下方的水黑沉沉的,深得似乎看不到底,更沒有什么睡蓮與魚蝦,他能隱約看見的只是纏在自己腳上的那兩條細長的蛇尾,正是從水更深處伸出來的。 肺里的氧氣很快就不夠了。邵景行拼命掙扎,但手里的火苗幾次剛冒出來,就被水壓熄了。而腳踝上的拉力完全無可抗拒,一直把他往下拉,往下拉,往下拉…… 真是要死了嗎?邵景行覺得自己馬上就要憋不住氣了。但是他很明白,即使張嘴也不可能呼吸到空氣,只會不停地喝水,直到窒息…… 忽然間黑沉沉的視野里寒光一閃,邵景行腳踝上的蛇尾猛然松開,一個人從他腳底下冒上來,一把抓住他的手往懷里一帶,兩片微涼的東西就覆到了他嘴唇上。 是霍青!邵景行的腦袋已經因為缺氧糊成了一團,但這個念頭卻極其清楚——這個斬斷蛇尾,并給他度氣的人,一定是霍青! 水是涼的?;羟嗟淖齑揭哺臏囟炔畈欢?,并不灼熱。就像他這個人一樣,總是那么冷冷淡淡的,連個笑容都沒有。 可是他抓著他的手又那么有力,有力而可靠,也正像他這個人一樣,不管多么危險的時候,他都會在你身邊,讓你不會孤立無援…… 邵景行的腦袋里亂七八糟地想著,整個人卻像八爪魚一樣巴在霍青身上拼命吸氣——快憋死他了??!也不知道這水究竟是怎么回事,感覺似乎是很深很深,說不定離浮出水面還遠著呢,他能不能堅持到都不好說啊…… 事實證明他這個想法極其英明——或者說,他極其有自知之明,因為眼看頭頂已經明亮起來,邵景行的腳踝卻又被什么東西纏上了。而且這次還不止一條,有更多的蛇尾直接纏上他的小腿,把他硬生生地往下拽。 不僅是他,就連霍青腿上也被纏住了。邵景行死扒著霍青,簡直嚇得心膽俱裂——這是要完??!水底下到底有多少條蟒蛇,這少說也有二十多條尾巴,難道這水底下是蛇窩嗎? 霍青突然松開了手。邵景行身子一沉,還來不及反應過來就被拽了下去。 這什么意思?難道霍青準備放棄他了?虧他剛才還覺得他特別可靠呢! 邵景行身體在水中下沉。窒息的感覺又浮上來,他只能睜大了眼睛看著上方??粗羟鄵]刀斬斷纏著自己的尾巴,然后在水中一個翻身,頭下腳上地向他追了過來…… 嘩啦—— “咳咳——呼呼呼——”邵景行像條死狗一樣趴在岸邊,半截身子還在水里泡著,一邊往外咳水一邊往肺里吸氣。如此高難度的動作導致他像抽羊癲瘋一樣,整個身子都抖個不停。 “快上岸!”霍青一只手就把他提了起來,“這里還在鉤蛇的襲擊范圍內!” 邵景行幾乎是四腳著地爬上岸去的。背后是一片狹窄的石灘,礁石星羅棋布,磕得他兩條腿上都是瘀青。也正是這些巖石救了他們的命——霍青拋出一只錨爪鉤住了礁石,然后用蛛絲繩把他們拉上了石灘,兩人才沒有被硬生生地拽到后面的深水里去…… “那是,那到底是什么東西?”邵景行總算把氣喘過來了。胸口因為缺氧火辣辣地疼,肚子卻因為灌水脹鼓鼓的。他扭頭往回看,只見兩條細細的蛇尾正從礁石中間悄沒聲地縮回去,卻并沒有完全縮回水下,而是陰險地呆在礁石的陰影里,仿佛隨時準備再發起攻擊。 盡管知道那玩藝離得足夠遠,已經攻擊不到他了,邵景行仍舊覺得后背發涼。剛才在水下他終于看清楚了,這些玩藝兒兩條一組,末端卻合在了一起。冰冷的深潭之下不知道有多少條,只看見一根根尾巴林立,仿佛無數的水草一般,能嚇壞密集恐懼癥患者。 “是鉤蛇?!被羟嗫蓻]邵景行那么狼狽,還能穩穩站著,回望黑色水潭,“屬于水生蛇類。尾部分叉,末端有鉤,用尾巴伸出岸上鉤捕獵物,所以叫鉤蛇?!?/br> “原,原來是鉤蛇……”不是狗蛇啊。難怪呢,他就說這玩藝怎么看也跟狗沒什么相似之處啊。 霍青開始拉動手里的繩子:“拉上來你看看就知道了?!?/br> “啥?”邵景行這才發現,霍青手里還有一根蛛絲繩,另一端沒入黑色水潭中。隨著他的拉動,一截烏沉沉的圓筒從水中被拖了出來,細密的鱗甲在陽光下閃著微微的光澤。 這,這可真是……邵景行佩服得要五體投地了??纯?,一樣是落水,他喝水都要喝飽了,人家霍青還能在百忙之中逮了一條鉤蛇上來!人和人的差距,怎么就這么大呢? 霍青往上拉鉤蛇的時候,水中還出現了幾圈漣漪,有幾條尾巴伸出來,似乎想把同伴的尸體奪回去。但霍青既然已經上岸,可就不怕他們了,有條尾巴才伸出來,就被一根短箭釘了個對穿,帶著血花縮了回去。其余幾條尾巴受驚,也跟著消失了。 “酈道元的《水經注》里說,博南山有鉤蛇,長七八丈,尾末有歧。蛇在山澗水中,以尾鉤岸上人牛食之?!被羟嘁贿吚K子,一邊淡淡地說,“那應該是從山海世界逃出來的零星幾條。這種東西不過是比普通蛇類長些,而且能在水中呼吸,別的也沒有什么特殊之處。只是岸上的生物被拖進水里就處于劣勢,所以一旦被偷襲就比較危險罷了。如果在岸上倒沒什么可怕的,尤其是比較小的,更好對付些?!?/br> 他說得這么淡定,邵景行卻看著那足有十五米長的軀體嘴角抽搐:“這,這個是小的?” 據他所知,亞馬遜森蚺是已知最大的蛇類,最長能長到十米以上,就非??膳铝?。據說印尼曾經捕到過一條長14.85米的巨蟒,這是目前世界上有紀錄的最大蟒蛇了。然而眼前這條——霍青卻說是小的! “鉤蛇成年體在二十米以上?!被羟喟焉哒麄€拖出水面,扔在岸邊,“而且鉤蛇比較細,力量不算很大?!?/br> 邵景行指著自己小腿上被勒出來的一道道紫色瘀痕:“鉤蛇力量不算很大?”虧得不大,都把他腳踝勒成這樣,現在還在隱隱作痛。如果力量再大點…… “如果換了相同長度的委蛇或率然,或者別的什么,”霍青淡淡地說,“你的腿現在已經斷了?!?/br> 難道他還該慶幸碰上的只是鉤蛇?邵景行無話可說,只好顧左右而言它:“這是哪兒?” 霍青簡單地回答:“不太清楚。但肯定是又進入了山海世界?!?/br> 好吧,他又掉進來了…… 第23章 一窩鉤蛇 蹲在河岸上,邵景行充滿希望地看著霍青:“門在哪兒呢?”鉤蛇能去現實世界,那必定是有結界縫隙的。他找不到,霍青肯定知道的吧? 霍青指了指前方的深潭:“在潭底。我們就是從那兒浮上來的?!?/br> 邵景行傻了眼。潭底?那可是鉤蛇的老窩,他絕對不會再下水的!那,就得另找門了? “我們不能就這么離開?!被羟嗫粗钐?,緩緩地說,“潭底的裂縫必須補上。如果聽任鉤蛇這樣亂鉆,裂縫會越來越大?!爆F在鉤蛇不過是能短暫地進入凝碧湖,而且只是零星幾條,再拖下去,恐怕深潭與凝碧湖會形成一條通道,那時候鉤蛇說不定就能自由通過,直接進入現實世界了。 邵景行懷疑自己聽錯了:“你不會想再下潭去補吧?我說你可別打這主意??!”好不容易才爬上來的,再自己跳下去,這不作死么? 當然最后一句話他沒敢說出來,但已經用豐富的表情生動而強烈地表達了自己的意思。 霍青沉默著沒說話。邵景行不由得后背發起毛來:“你真這么想的?不是——”他在這種時候腦子總是格外好用,突然間就靈機一動,“咱們可以先出去,然后從凝碧湖那邊修補呀!” 這個主意簡直太妙了。邵景行都佩服自己的腦袋,關鍵時刻能想得出這么妙的主意來:“我說的對吧?這樣多安全哪!走走走,咱們找門去!” “不行?!被羟鄥s無情地否定了他的提議,“只從凝碧湖那邊,關不住這些鉤蛇?!?/br> 他望著看起來平靜無波的黑潭,眉頭皺得緊緊的:“你知道潭下究竟有多少鉤蛇?” 邵景行稍微想了一下自己這一路看見的:“百,百八十條總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