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坦白
江寧奉太夫人的命前去淮安王府拜見淮安王妃與淮安王世子,淮安王妃病中不能見,沈云鶴半步不離守在一旁,偏巧今日蕭致謙也不在府中,江寧和唐曉在淮安王府實在無聊,略微坐了會子放下禮單和名帖就走了。 回到府中,江寧將淮安王府中的情形一一向太夫人稟明,太夫人聽了什么都沒說。江寧來到青州還沒有見過那些真正的皇室子弟是何種作風,他依稀記得湘銀說蕭致和與蕭致謙的關系不錯,兩府也時常來往。如今淮安王府正是多事之秋,江寧倒也忘記了蕭帝將東境的兵權給了蕭致謙這碼子事,念及兩府關系問太夫人要不要再去拜見蕭致謙。 “和兒,如今你襲了爵位,淮安王爺早亡,如今當家的是淮安王世子,沒有一次上門不見再去一次的道理?!?/br> “是?!苯瓕幑郧傻墓蛟谝慌?。 太夫人最近消瘦了不少,整個人蔫蔫的,連平日的菜式都減了一半。太夫人放下手中茶盞,隔著窗子看到院中紅梅初放,想到蕭致和最喜紅梅不免又悲上心來。 “母親,您怎么了?”江寧見太夫人落下一滴淚來,無不擔心的問。 “你叫什么名字?”太夫人早就知道江寧不是蕭致和了。蕭致和在戰場多年,手掌結了厚厚的繭子,那夜她握著江寧的手再看看屋中唐曉和湘銀的異樣,她心中如明鏡一般。太夫人知道唐曉、薛競華和湘銀都瞞著自己,她明白他們的苦心,本不愿拆穿,無奈今日院中那樹紅梅太過耀眼。一看見那樹紅梅,太夫人就好像看見蕭致和懷抱著紅梅跳進屋中笑嘻嘻要插花的模樣。太夫人用手帕捂著嘴巴,整個人快要伏在面前的案幾前,哭聲哽咽中問江寧,“你們把和兒葬在哪里了?” “佛嶺?!苯瓕幙刺蛉诉@樣,心痛猶如刀絞。 今年盛夏,那個暑氣未消的黃昏,江寧抱著回到家中換好了衣裳要去田間勞作,在院中喊了好幾聲都沒聽到哥哥嫂子的回應,他單純的以為哥哥嫂子還在田里勞作未回家。江寧在田里拔了一會子草,抬起頭來看掛在西山上的紅日,心中正納悶哥哥嫂子怎么不來找他回家,就聽見與他一同讀書的江銘氣喘吁吁在遠處大聲喊著他的名字。 “怎么了?”江寧跑過去,拿袖子抹了一把額頭的汗。 “小寧,你哥哥嫂子出事了,你趕快回家去看看吧?!?/br> 江寧來不及多想就往江家村跑去,到了自家門前,他撥開圍觀的村民,看到的只有滿地斑駁血跡。他從小到大就沒有見過那么多的血,剛剛江銘說他哥哥嫂子出事了,江寧踉踉蹌蹌的往屋中走去。 屋里有村里幾位德高望重的老人,正中擺著兩具蓋著白布的尸體,江寧不可置信走上前去跪在地上扯開白布見到了哥哥嫂子熟悉的面孔。 不管過多久時間,江寧也不會忘記當時的感受,每每想到那時,他的心還是會痛。他在世上唯一的親人已經離他而去了,從此江寧就是孤單單的一個人了,同樣是失去了自己的親人,江寧能體會太夫人此時的心情。 此時他看著太夫人哭紅了的雙眼,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緒,任憑眼淚落下,仍舊是努力平穩了氣息說:“小侯爺在戰場上受了重傷,臨終前他找到了我,想要讓我代替他入京,照顧太夫人和兩位meimei?!?/br> “你是誰?” “我叫江寧?!苯瓕幭胫约盒疫\與厄運并行的十九年,一時也不知該笑該憂,他生命的格局早就在七歲時定下,這是他無法改變的事實。江寧沒想過要瞞著太夫人,那夜他初進侯府就察覺到了太夫人了不對勁,當時他就想和太夫人談一談,太夫人卻不愿意與他談這件事,今天機會到了,江寧將前因后果和盤托出。 聽完江寧的講述,太夫人起身走到江寧身邊,拉著江寧的手,卻是什么話都說不出來。她的和兒從小就活的小心翼翼,生怕說錯什么做錯什么惹得皇室中人不開心,他這一生做的最任性的事就是去東境戰場。她的和兒才二十歲,正是一個男孩子最璀璨光明的年華,人世間還有很多美好的事情等著他去經歷享受,可他臨終前還不敢放下平陽侯府分毫,她寧愿是自己死在侯府,也不愿白發人送黑發人。柳太夫人看著江寧,身為母親她心疼自己的孩子,同樣也心疼這個無家可歸的孩子,她在皇城中沉沉浮浮近半生,直覺告訴她,僅僅因為相貌相像,蕭致和將江寧卷進皇城風云中對江寧而言是很不公平的事情。太夫人將江寧攬在自己懷中,給了他一個母親般的擁抱,說:“孩子,我很感謝你為平陽侯府做的一切,和兒還小做事還欠思量,你不該卷進皇城,你該回去?!?/br> “我已經沒有家人了,我能回哪里去呢?”江寧只說自己家人都亡故,卻沒告訴太夫人兇手是誰。他原以為要向太夫人坦白是一件很難的事,他害怕看到一位母親絕望的眼神,沒想到太夫人此時還在為他思量,他說,“要不是小侯爺拜托薛家為我請了先生,此時的江寧不過是個大字不識幾個的村野莽夫。我得到的一切都是小侯爺給的,不管當時他是否對我有所求,但我確確實實受了小侯爺的恩惠,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我理當報答。小侯爺臨終前將平陽侯府托付給我,我也答應了他,自然沒有要反悔的道理?!?/br> “好孩子,你有這份心就夠了……”太夫人還要往下說,卻看見江寧如同小鹿一般清澈明亮的眼睛。江寧剛剛的話全都是肺腑之言,他在皇城短短幾天已經體會到了蕭致和說的那種風刀霜劍的生活,他是個純粹的人,只知道向別人許下的諾言是不能輕易摧毀,并不想計算他要花費多少的心血才能完成這個承諾,更不愿衡量幾分值得幾分不值。 太夫人從江寧眼中能看出他所有的想法,她知道自己勸不住這個執拗的少年,只能撫摸著他的發髻,說:“你不是沒有家,平陽侯府就是你的家,我們都是你的家人。阿寧,你對和兒許的諾不是保護好平陽侯府,而是要你好好活下去。你活著,才是平陽侯府所有的指望,你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