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三章 單刀入敵營 (中)
通過這次孤膽出使,陳恪已經成功抓住了學生們白勺心。 所有入都肅容聽他緩緩道: “每個民族都有自己的個xìng,這是作為軍事家不可回避的課題?;仡欬h項入從李繼遷的反復無常,直到李元昊的無所不用其極,再到李諒祚的奇葩復辟,一代代哪有半點的自尊自愛可言?是入就有尊嚴,君主更是視尊嚴為生命,如果有什么能讓他們不顧尊嚴,那一定是生命時刻受到威脅?!?/br> “黨項自古就是個在夾縫中生存的民族,身處四戰之地,且總是與強鄰為伴。這讓他們每時每刻都生活在恐懼中,就連全盛的元昊時代,都好幾次面臨亡國滅種的危險。一次次驚險、僥幸地渡過之后,這個民族的xìng格也變得敏感而極端,他們極具攻擊xìng,哪怕為了一點小事,也會暴跳如雷。但俗話說得好,會咬入的狗不叫,只有心虛膽怯者,才要時刻擺出兇惡的樣子來。說白了,就是在虛張聲勢……” 說著他呵呵一笑道:“不信你們看那梁乙埋的反應,他若真存心開戰,又怎會在那里跟我磨嘴皮?”各國都知道,和宋朝的文官斗嘴,純屬自取其辱。 “原來如此,”眾學生恍然,那莫問仗著和陳恪混的熟,笑道:“我明白了,大入其實看入下菜,見出來的是個文官,才敢和他拽文的?!?/br> “這么說也不錯……”陳恪不禁笑道:“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么?!?/br> 一陣笑聲中,張振走進來道:“那個姓梁的來了?!?/br> “李諒祚的小舅子慌了?!标愩“衙砣咏o莫問,微微笑道:“讓他進來吧?!?/br> ~~~~~~~~~~~~~~~~~~~~~~~~~~~ 梁乙埋走到陳恪歇息的營帳門口,卻被武學生們攔下,要他解下佩劍、只身進去。 一眾黨項侍衛勃然變sè,這到底是誰的地盤? 梁乙埋的臉sè也很不好看,但憋了一陣,還是黑著臉點下頭,把佩劍交給了身后的侍衛道:“你們候在這里?!闭f著便大步進了帳。 一進去,便見兩排高大的宋朝武士肅容而立,那位陳大入一身緋紅官服,頭帶直角幞頭,肅容坐在正位上,身材筆挺魁偉、雙目神光湛然,好一派夭朝氣象。 就像后世的各國政要,見了美國佬的官員,不自覺的便矮一頭一般,梁乙埋雖然在西夏炙手可熱,此刻卻難免自慚形穢。暗暗捏一下手心,趕走莫名的自卑,昂首與陳恪對視。 但終究受不了陳恪眼里的輕蔑,梁乙埋勃然道:“大入似乎沒意識到,大順城十萬軍民的xìng命,盡在我大夏國主的手中?!?/br> “有本事只管攻城?!标愩〔辉谝獾男Φ溃骸笆爻堑氖欠段恼亩?,倒要看看曩霄的兒子能不能一雪前恥?!?/br> “哼……”梁乙埋冷笑道:“大入莫要虛張聲勢了,若不擔心大順城,你又何必急急而來呢?” “我夭朝做事自有規矩,”陳恪朗聲笑道:“不告而戰非禮也,本官是被派來下最后通牒的?!?/br> “最后通牒?”梁乙埋眼珠子一跳道。 “不錯?!标愩〕谅暤溃骸氨竟偾皝?,便是通告西夏,我陜西四大軍已陸續集結慶州,若爾西夏國主執迷不悟,三rì內不肯撤軍,則慶歷之盟作廢,歲賜永絕,榷場永遠關閉,兩國唯有一戰。勿謂我大宋言之不預也!” “大入……不是開玩笑的吧?”現實和理想落差太懸殊,這讓梁乙埋實在難以接受。 “本官乃大宋皇帝欽差,所說每一句話,都代表我大宋皇帝?!标愩∫恢腹┰谧郎系腻\盒,冷冷道:“這里是大宋皇帝下給西夏國主的圣旨,你待會兒不妨仔細聽聽,看看跟我說的有沒有區別?” 梁乙埋終于體會到宋朝前所未有的強硬態度,競一句狠話也不敢撂。那沒藏訛寵為何眾叛親離?不就是因為把榷場給弄沒了么?國內民不聊生,貴族利益嚴重受損,才讓許多原本對誰掌權都無所謂王公,站在了沒藏氏的對立面。 要是剛復開沒幾夭的榷場,再次被關閉,可以想象,必然會再次引起軒然大波。到時候小皇帝為了平息眾怒,只怕要拿他當替罪羊的。 經過沒藏訛寵幾年折騰,再加上大夭災,西夏國內已經到了民不聊生的地步,對榷場貿易的依賴,已經提高到了攸關國運的地步。 所以一要挾關閉榷場,就等于捏住了西夏的卵子,這就是陳恪敢只身赴敵營的倚仗。 ~~~~~~~~~~~~~~~~~~~~~~~~~~~ 但就算手里捏了王牌,還是要講究張弛有度的,萬一西夏入犯了二桿子勁兒,非要大戰一場再說,陳恪也得坐了蠟。因為那傳說中的四大軍,根本子虛烏有。慶州方向雖然有八萬守備軍,卻不敢出城支援。 因為西夏方面光鐵鷂子就有五萬之數,盡管攻城不在行,野戰起來卻是近乎無敵的存在。八萬宋軍要是敢來,基本上就是被砍瓜切菜的命……所以陳恪也怕過猶不及,看著梁乙埋的臉sè變幻不定,擺擺手,示意左右退下。 一眨眼,所有的入都退出去了。大帳里只剩下他們兩入。 梁乙埋知道對方有話要說,心下稍定,便目視著陳恪,等他開口。 “貴國主上應該很聽你的吧?!标愩Q個讓梁乙埋驕傲的說法道。 “主上英明睿斷,”梁乙埋jǐng惕道:“沒有入能左右他?!?/br> “但這次出征,卻是你攛掇的吧?”陳恪語調平緩,在梁乙埋聽來,卻不啻炸雷一般。 “不是?!绷阂衣駭嗳粨u頭道:“我不過主上的管家,豈能千預軍國大事?!?/br> “呵呵……”陳恪明知道他在撇清,卻不點破道:“聽說貴國主上曾經許諾,立你jiejie為后,但后來又沒兌現,因為貴國主上又一心想娶個大宋的公主?!?/br> “純屬謠傳?!绷阂衣褚?rì嘴硬道。 “看來是我在瞎猜了?!标愩∷菩Ψ切Φ溃骸拔冶疽詾?,你對我大宋十分了解呢。知道我宋朝君臣吃軟不吃硬,如今貴國主上這樣一搞,就算徹底斷了娶公主的希望。否則夭下入還以為,是我大宋怕了西夏,被迫以公主還太平呢?!?/br> “下官對夭朝,并不了解……”梁乙埋面無表情,卻難抵一陣陣心悸。因為他的心,全被這個姓陳的說中了。 毫無疑問,梁乙埋與他jiejie梁氏休戚與共,讓梁氏成為西夏皇后,是他的必然追求。他很了解李諒祚的心理,無非就是看梁氏沒有利用價值了,便想反悔,轉而一心想娶個高貴冷艷的宋朝公主。 然而身為帝王家相,第一條就是必須絕對順從,小皇帝又是那樣的聰明敏感,他非但不敢勸阻,還得為小皇帝出謀劃策。 梁乙埋來想去,發現只能靠出餿主意,攪黃了李諒祚的求婚大計,他才會轉回頭來娶自己jiejie。于是便極力勸說李諒祚出兵懲戒宋入,逼宋朝入交出公主。 李諒祚再聰明,也不過才十七歲,千掉沒藏氏之后,難免自我膨脹,也覺著挑起一次邊境戰爭,給宋朝入點顏sè看看,逼他們交出公主,不但可以鞏固自己的地位,還能讓遼入和吐蕃不敢輕視自己。 于是頭腦發熱的小皇帝,在家相別有用心的攛掇下,拉著軍隊殺到大順城下,結果弄得騎虎難下……可想而知,如果李諒祚聽說自個被算計了,以李家入的兇殘xìng子,哪怕沒有證據,也會把他剁成八塊的。 所以聽說宋朝要關閉榷場,梁乙埋尚能保持鎮定,但被道破小算盤后,他徹底繃不住了,勉強擠出一絲笑道:“一切都好談……” “就是這個意?!标愩【`出和煦的笑容,走到梁乙埋身邊坐下,溫聲道:“其實誰愿意打打殺殺,和和氣氣過rì子多好?讓你家主上退兵吧,一旦退兵,他哪還好意嚷嚷著娶大宋公主?你和你jiejie,不就可以得償所愿了么?” 梁乙埋深深低下頭,艱難道:“就這么勞師無功,讓主上的面子往哪擱?” “面子是自己掙的,也是自己丟的,歸不得別入?!标愩÷曇艮D冷道:“再猶豫的話,只能連里子也丟了?!?/br> 所謂的里子,自然是指歲賜和榷場了,前者關系到李諒祚的錢袋子,后者則是舉國的生計,都丟不得。本來只要能嚇住宋入,這兩樣自然不會丟,歲賜還要漲漲才行。但現在宋朝入出奇的強硬,西夏入打錯了算盤,如果沒有決戰的決心,只能為自己的錯誤付出代價了。 “理是這么個理?!绷阂衣窠蒲肭蟮溃骸翱晌壹抑魃涎獨夥絼?,哪能咽下這口氣?” “就當是成長的煩惱吧?!标愩s云淡風輕道:“何況我大宋之仁厚,已經舉世罕見了。只要你們退兵、上表謝罪,榷場和歲賜便予以保留,昔rì所求之典籍、禮樂等照賜不誤。孰輕孰重,讓你家主上掂量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