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深從審訊室走出來，表情有點一言難盡，想起昨天跟吳越約的飯，剛想掏出手機，手機就響起來了。

    “喂，顧警官嗎，下午有空嗎，一起吃個飯吧?！?/br>
    “好啊，我剛好下午調休，吃什么？”

    “烤魚！我知道一家新開的烤魚，味道很不錯的?！?/br>
    一個小時后顧深在“外婆家烤魚”店看到了早早等在那的吳越。

    “這么早?！鳖櫳罾_凳子坐了下來。

    “我閑得很嘛，哪像你這么忙?！眳窃叫Σ[瞇地看著他，一副等投喂的樣子。

    “這么開心？”顧深看著她覺得有點好笑，便笑了笑：“很喜歡吃魚嗎？”

    “嗯！小時候家里的大人說吃魚能變聰明?！?/br>
    “你確實很聰明！”顧深真誠地感嘆了一句，吳越眨了眨眼，算是接受了。

    兩人在等上菜，顧深就一言不發地看著她，看得吳越心里都有點發毛。

    “怎么了？”吳越摸了摸臉。

    “昨天茍富貴可把我沒看到的都告訴我了，挺能鬧啊，一挑三？”顧深沖她一挑眉，目光落在了她右手手腕上，從坐下來的時候就聞到一股淡淡的藥油味。

    吳越訕訕地摸了摸手腕，隱隱還有些痛，連忙搖頭道：“警察叔叔，打架斗毆這種事我從來不做的，我那是自衛，你是沒看到，他那爪子都伸到這了……”說著在自己臉前面比劃了一下。

    “格斗術？在哪學的？”

    “狗腿子招得挺詳細的??！”

    顧深被“狗腿子”給逗樂了，仔細想了想茍富貴的樣子，這形容還真挺貼切。

    “我小時候剛上學那會就被其他小朋友欺負，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哭著回家找外婆，外婆就拉著我去找老師，老師就只會把他們訓了一頓，沒用，第二天欺負得更兇……”

    吳越停頓了一下，喝了口茶繼續道：“后來啊，一個來我們家的叔叔知道了這事，氣得火冒三丈，告訴我再有下次，一定要打回去，嘴皮子不管用，拳頭才是硬道理，還死活要我跟他學打架，好去找那群熊孩子找回場子……所以會點防身術什么的，不奇怪啦……”

    顧深：“……”這都什么人，哪有這么教孩子的！不過仔細想想，這教育方式還有點熟悉……

    顧深突然想到了什么：“那位……不會是個警察吧？”

    吳越有些驚訝地看了他一眼：“嗯？你怎么知道？”

    “姓關？叫關清……”

    “咦！認識的啊……不對呀，你姓顧……難道你叫關顧深？”

    顧深：“……”

    “我們局長……”顧深嘴角抽了抽，他算是在關清眼皮子底下長大，這種簡單粗暴的教育方式對他荼毒至深。

    “他沒說自己是個警察，只說是我爸的舊友，來的時候都特意穿的便裝……只能說……藏得不夠深?！?/br>
    吳越對關局長的偽裝能力做了非常氣的總結。

    顧深在心里默默地同情了一下老局長，絕對不是能力的問題，關鍵是對象找得不對。

    “你爸也是警察？”難不成偵查能力這東西還能遺傳？

    “我爸……”吳越臉上難得出現了一絲迷茫。

    然后服務員就端著香噴噴的魚上來了，吳越的注意力立馬就被吸引過去了，顧深見她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打算，也沒有再問。

    這家的烤魚確實不錯，魚rou質鮮美，份量足，還有各式配菜，金針菇，黃瓜，千張，年糕什么的，口味不淡不重剛剛好，一鍋熱滾滾地在爐子上架著，冒著白氣，在略寒冷的早春里吃得人渾身暖洋洋的。

    顧深放下筷子端起著茶杯，用余光看著吃飽饜足的吳越靠著椅背，兩只手端著飲料在小口小口地酌著，覺得像只小貓咪，要不是深知那骨子里像豹子一樣的精明，都要被這外表騙了。

    吳越仿佛看穿了顧深的心思，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br>
    “什么鬼？”

    顧深愣了一下，沒弄明白什么意思。

    吳越笑瞇瞇地轉移了話題：“王曉峰的案子有什么眉目嗎？”

    顧深瞥了她一眼，明知故問，明明昨天還“逼供”來著的，不過轉念一想，吳越的思維邏輯清晰，分析能力強，說不定能從她這里得到什么啟發，便毫無顧忌地開口說道：“嗯，王曉峰有兩個電話，一個私人的，一個工作用的，最后打給狗腿子的是私人號碼，估計是兇手沒料到這個事，沒把電話收走。據狗腿子說，他那天晚上從電話里聽到王曉峰喊了葉穎的名字，接著電話就掛斷了，而電話掛斷的時間跟王曉峰的死亡時間非常接近，所以那個叫葉穎的人有很大嫌疑……”

    吳越看顧深這么坦白，也不作隱瞞，“葉穎我知道?！?/br>
    顧深：“嗯？”

    “她是我們公司的員工，我最后一次見王曉峰的時候，額...就是醉酒占便宜那次...聽到過她的名字。他們可能是地下情人，不過她兩個月就失蹤了……”

    顧深想到了那個神秘女孩。

    兩人在不知不覺間達成了信息共享的關系，只不過顧警官還沒意識到這個事實。

    本來案子還一點線索都沒有，突然出現了這么個的嫌疑人，還是失蹤了幾個月后憑空冒出的，除了那一通奇怪的電話，沒有任何證據切實地證明葉穎出現過，顧深總覺得哪里不對勁，但又摸不著頭腦。

    當務之急應該先找到葉穎，弄清她為什么失蹤。

    顧深開著車，無奈地瞥了一眼副駕駛上賴著不走的吳越，本來想去葉穎的住處看一下會不會有什么發現，吳越一聽，死活要跟著去，不等同意就自己熟門熟路地爬上車綁好了安全帶。

    “其實你為什么不考慮當警察？”顧深忍不住開口問，不得不承認吳越有當警察的天賦，聰明的頭腦，敏銳的直覺，就是有時候人有點任性。

    “當警察多危險啊，哪天一不小心上街被砍死了可能還不知道是誰干的，還得要每天追著那些腐爛發臭的尸體問‘你怎么死的呀，誰殺了你呀’，還要加班加點，累得要死要活的，會早衰的，工資還低……”

    “夠了夠了，當我沒問過！”顧深覺得讓她再這么數下去，自己堅定不移為人民服務的心都要開始動搖了。吳越從善如流地閉了嘴，靠著后椅閉目養神了起來。

    兩人很快到了葉穎居住的小區，物業人員剛帶著他們來到葉穎的公寓前面，門就從里面打開了，一個神情憔悴的女人站在門口，手里還領著一袋垃圾。

    “你們……”女人看著門口站著的三個人，有些無措。

    顧深表明身份，女人便把他們請進了屋里。

    女人大約四十多歲的樣子，眉眼與葉穎有幾分相似之處，皮膚白皙，可以看出平時保養得不錯，還沒有多少皺紋，穿著棕色的高領貼身羊毛衫，整個人的身形很瘦，背微微弓著，長發松散地披在身后，草草地扎成一團，幾絲碎發別在耳后，神情憔悴，眼眶微腫，盡顯疲憊之態，但仍不掩氣質。

    這年輕的時候肯定也是個美人，吳越不著邊際地想著。

    把人讓進屋后，女人給兩人倒了水，聲音很輕帶些沙?。骸昂⒆铀殖鋈チ?，讓我在家等消息，可是我都等了好久了……”女人說著就哽咽了起來，眼眶泛紅，淚水在里面打著轉，隨時就要掉下來。

    吳越從記事起就沒見過自己的爸爸mama長什么樣，連相片都沒有見過，其實是有照片的，但外婆藏起來不讓看，為此吳越小時候還鬧過一會，被外婆一句“看了你也不認識，還不如不看”給堵了回去，除了兩個討人厭的舅舅也沒接觸過其他長輩，如今看到眼前這個丟了孩子傷心欲絕的母親，心里升起一股難以明狀的情緒，想安慰一番，但又不知道怎么做。

    眼角余光瞄到坐在一邊的顧深也露出一絲為難的神色，趕緊朝他使了個眼色。

    顧深：“？？？”

    兩人趁黃燕低頭的時候擠眉弄眼地交流了一會，用眼神吵了一架，最后吳越以一個白眼的優勝打敗了對手。

    顧深只好硬著頭皮開口：“阿姨你要保重身體，別到時候人回來了，你卻倒下了，那就得不償失了?！?/br>
    吳越在心里翻了一個大白眼：大哥，你確定你是在安慰人？

    不過轉念一想，換成自己應該也吐不出什么像樣的象牙。

    黃燕聽到前半句猛地抬起頭，自動忽略了后半句，眼里又多了一絲光亮，眼光灼灼地看向顧深：“你也覺得我們穎兒還會回來的是吧！我就說……她一定會回來的……一定會回來的……”

    顧深心里犯難了，根據以往經驗，這種長時間找不到人的失蹤案，到最后都沒有什么好結果的，但又不忍心把那點剛升起的火苗澆滅，只好支支吾吾地回應：“……我們警方一定會盡力幫助你們的……”

    黃燕這才想起他們來的目的，神情收斂了一些，坐直了身體，又稍微理了理頭發，雙手交握在前面，大概是第一次有警察上門，覺得事情多了幾分希望，聲音也提高了些：“瞧我，要耽誤兩位警官的正事了，有什么盡管問，我一定配合！”

    被誤認為“警官”，吳越沒有多說什么，顧深也懶得解釋，只對她：“我們來主要是了解一下葉穎的基本情況及她失蹤前有沒有什么反常的舉動之類的?！?/br>
    黃燕開始絮絮叨叨地說了起來。

    黃燕的父母是都是大學教師，從小家教嚴謹，所以對葉穎，黃燕也是嚴格要求的，從小上的是最好的學校，葉穎也不負所望，一直以來成績優秀，考上重點中學，最后還上了市內最好的大學，人也聽話，規規矩矩地上學，上班，連男朋友都沒有找過一個。

    吳越趁他們說話的時候簡單打量了一下屋子，就是一個普通的小康家庭，簡樸溫馨，諾大的照片墻上貼著孩子從小到大的照片，最多的是得獎的，各種獎，歌唱比賽的、舞蹈的、英語的……吳越的目光在其中一張上停留了一會，照片上的女孩穿著學士服陽光明媚，兩旁的一男一女也是笑容滿面，母親手里還捧著一束鮮花。

    薄薄的紙框不住滿屏的歡欣，就要溢出來，誰又能想到今日的離散斷腸。

    “我們穎兒從小到大都很乖很聽話，從來不會做讓我們擔心的事，也沒有過這么不聲不響地去過哪里……”

    黃燕終于繃不住低聲抽泣起來，吳越在顧深耳邊耳語了幾句，顧深便溫聲勸她休息一會，并提出要去葉穎的房間看一下。

    黃燕是個識大體的人，意識到自己在場可能不方便，就聽了顧深的話在沙發上斜躺著閉目養神，沒有跟著進房間。

    吳越進房稍微打量了一下，整潔干凈，一看就知道葉mama有時常做保潔，房間里還有股淡淡的香氣。

    吳越徑直走到書桌旁的書架開始翻找起來。

    顧深疑惑道：“你在找什么？”

    吳越頭也不抬道：“一看你就是單身狗?！?/br>
    被戳穿的單身狗顧深：“……”這有什么因果關系嗎！

    “據剛剛葉mama的描述，葉穎優秀聽話，是個不折不扣的乖乖女，對父母只展示了優秀的一面，但我聽公司同事嘴里的葉穎是一個有些高冷疏離，與周圍人的關系都不怎么好，這種人一般沒什么親密朋友，少女心事無法與人說，總要有些發泄渠道，葉穎一個女孩子，干不出什么出格的事，最大的可能就是寫寫日記什么的了……”

    顧深還沒來得及想“出格的事”是什么，就被吳越一語點醒了：“哦！你在找她的日記！”

    隨即又想了想說：“別找了，既然是不能無人說的秘密，怎么可能放在這么顯眼的地方嘛！”

    吳越把整個書架翻遍了，果然沒有找到，干脆停下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吳越找的時候顧深也沒閑著，把抽屜柜子都翻遍了，連床底下都搜了一遍，什么都沒發現，不禁撓撓頭有些懷疑道：“真有什么日記嗎？屁也沒看到一個啊……”

    吳越打死也不想承認自己猜錯了，嘴硬道：“肯定有，既然葉mama管她管得這么嚴，應該不會明目張膽地鎖起來，肯定放在一個隱秘不惹人注意的地方……”

    吳越坐在書桌前的辦公椅上打著圈地來回轉，絞盡腦汁地想著什么，突然伸手將抽屜用力一拉，整個人蹲了下去，不一會就找出了一本本子。

    “你怎么發現的？”

    “剛找抽屜的時候發現拉得不是很順?！?/br>
    顧深摸摸鼻頭，道：“好吧，算你……”突然定睛一看，及時收住了話：“你再好好看看你手里的東西……”

    吳越困惑地把本子放下來，一看，心里有些凌亂，至于嗎！jiejie！

    這居然是個密碼本，還是四個齒輪，九個數字的那種。

    吳越臉色有些復雜：“……這里面不會畫了什么藏寶圖啊，或者長生不老的秘方什么的吧……”

    顧深：“……”

    兩個人，四只眼盯著躺桌上的密碼本子看了一會，吳越突然伸手拿過來，快速地撥了一組密碼，沒反應。

    顧深道：“你剛剛試了什么？”

    吳越：“14……”

    “……你平時設密碼不會就是14吧……”

    吳越默默看了他一眼，并沒有否認。

    顧深：“……”

    “我來！”顧深一把將本子抽了過去。

    不甘心的吳越倒不在意，在一邊喃喃自語：“一般設密碼這種東西都是挑有意義的數字，那應該著重于對葉穎來說重要的數字，比如說……”

    一番剖析還沒做完，就被顧深遞過來的打開的本子打斷了。

    吳越：“！”

    顧深微笑著說：“據我的了解，一般的女孩子通常都喜歡把密碼設為自己的生日……”

    被嘲笑為單身狗的顧深終于找回了一點面子。

    吳越：“……”

    不一般的女孩子決定跳過這一節，把日記本拿過來翻看起來。

    日記不是連續的，只是時不時的一篇，記錄了一些女孩子的私密事。

    顧深跟著看了幾張，覺得不太好意思，接移開了目光。

    吳越一頁一頁地翻看下去，日期到了最近幾個月的才緊密了起來。

    很老套的劇情，情竇初開的女孩子遇上了電視劇中才有的白馬王子，面對王子的熱烈追求，女孩墮入了愛河，王子帥氣又多金，帶她去高級餐廳吃飯，經常給她送花送禮物，字里行間都是少女甜蜜的心情。

    “今天好開心，我發現我有了我們愛情的結晶，新生的生命，他這么溫柔，一定會很開心的，我要給他一個驚喜……”

    “你快過來看一下這個?！眳窃匠櫳钫辛苏惺?，顧深湊過來草草地讀了一遍。

    “這男的……不會是王曉峰吧？”

    “我猜是……而且葉穎還懷了他的孩子……”

    “再往下翻看看……”

    兩人接著往下翻。

    “為什么？為什么他看起來不高興??？這不是我們愛情的見證嗎？為什么他會這么生氣！”

    再翻，后面一頁就是空白頁了，吳越手一頓，察覺到了什么，又往后翻了幾頁，幾個紅色大字赫然在目。

    “魔鬼！他是魔鬼！”

    字體潦草，可以看出葉穎寫下這幾個字時的驚慌與恐懼，筆頭把紙張的幾處都劃破了，看日期，是葉穎失蹤前幾天寫的。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里看到了驚異。

    ————

    某五星級酒店的高級套房里。凌亂的衣衫丟了一地，從床上被褥的凌亂程度可以猜出剛剛發生了什么。

    男人上半身沒穿衣服，正坐在床邊抽著煙。

    “曉峰？”

    一個溫柔的聲音輕喚他的名字，聲音來自床上不著衣衫的女子，她正用被子把自己的身體擋住，平時清冷的臉現在微微泛紅，帶著幾分嬌羞。

    “嗯？”

    王曉峰低頭抽著煙，沒有轉頭看她。

    “我跟你說個事?！?/br>
    王曉峰笑了。

    “說吧，是看上哪個包了嗎，我給你買?！?/br>
    “不是！”女子語氣里帶上幾分責怪的意味，可臉上卻是洋溢著甜蜜的笑意。

    “我……我懷孕了?！?/br>
    王曉峰臉色一變，手里的動作停頓了幾秒，豁然起身，還帶翻了酒店的玻璃煙灰缸。

    “什么！不是讓你吃避孕藥的嗎！你怎么回事！”

    葉穎呆愣住了，她沒想到王曉峰會是這種反應，這么生氣，還帶著些厭惡！

    “我……你……”

    “這東西不能留，你自己看著辦吧！”

    王曉峰邊說邊穿好衣服，抓起外套就往門外走去，頭也不回。

    東西，他管我們的孩子叫東西……

    ————

    “這是什么！”

    葉穎從門外沖了進來，把幾張照片使勁砸到王曉峰的臉上。

    貴氣好看的臉瞥了一眼地上的東西，輕笑一聲，毫不在意地開口：“只是一些普通照片和小視頻而已！”

    “你！你……你把我們……”

    葉穎被他的態度震驚了，氣得說不出話來，原來還抱有一絲期望，現在徹底地絕望了。

    “你不是……愛我才和我做那些事情的嗎？”

    “對呀！我是愛你，我愛死你在床上的樣子了，多美??！所以才要留個紀念……”

    王曉峰沒說完，一杯水就潑到了臉上，他也不在意，而是露出一個戲謔的笑容。

    “你個魔鬼！道貌岸然的偽君子！我要告你！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個什么東西！”

    “砰！”

    葉穎摔門而去！

    王曉峰還是坐著笑。

    “那就沒辦法了?！?/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