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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覺得沈明河那雙望過來的冷峻的眼眸里比往日更多了幾分乖戾和瘋狂。像是一只被激發了獸性的猛獸,正繃著背脊,時時刻刻在想著豁出去命去和別人同歸于盡。 “本王怕什么?”沈明河輕笑一聲,像是寒冬臘月里一陣砭骨的風。聲音里蘊著寒意,帶著刀,森寒凜冽?!爱吘?,本王一身蕭索而來。最不怕的可就是跟人魚死網破了?!?/br> 一邊說著,一把拉過遲音,緊捉著他的手,轉身便要離開。 卻在經過呂謙的身旁頓了一頓。連看都沒看他,涼涼道:“都是自家人,本王才給安國公提個醒兒。上次您口不擇言,本王原諒你。這次你不識時務,本王仍舊不追究。為什么你心里清楚。只不過,人的耐心有限,親者變陌路,只在旦夕之間。您還是少犯些糊涂。至少做什么事情之前掂量掂量。本王不在意你,有人卻放不下。事情做絕了,寒的是誰的心,您自個兒清楚?!?/br> “畢竟,不過一條命而已。說沒,就能沒了?!?/br> 沈明河說完還轉頭看了眼顧行知。勾著笑,抬起手在自己脖子上輕輕一抹。微垂的眼角里透著帶有血氣的猙獰。像一只艷色鬼煞。 顧行知沉著臉,把呂謙從地上扶起來,撣了撣衣擺的灰。 望著這人帶著少年決然走出去之后,才垂眸對著失魂落魄的呂謙陰晴不定道:“日后莫要再招惹他了,他變了?!?/br> 這人,從一個無欲無求,勝也好,輸也罷,不過是賠上一條命的無畏者。變成了一條為了護住自己的逆鱗,時時刻刻會撲上去咬住人脖子的瘋狗。 二者之間,前者尚有底線,后者卻注定不死不休。 …… 遲音路上一言不發。他不說話,沈明河也不說話。兩人的臉直直對著,遲音潰散著瞳孔,沈明河深深看著他。唯有遲音的手腕一直被沈明河拿捏住了力道之后緊緊握著,像是嵌住了一般。不疼,卻牢固異常。 直到回了宮,遲音都不怎么有精神。被沈明河輕輕捏了捏手心,抵在自己眼前,輕望著?!跋胝f什么?!?/br> “朕有錯?!边t音咬著唇,愧疚道。 “你有錯?!鄙蛎骱用嫔桓?,象征性點點頭。眉目宛然,抿著唇陳述道。 “對不起?!边t音垂著頭,沒精打采的。心里仿佛被針扎般,刺痛到麻木,可偏偏又清醒極了。知道呂謙八成早就和顧行知商量好了,才能如此沆瀣一氣地坑自己不手軟。唯有自己傻不拉嘰,就這樣睜眼瞎地跳進呂謙給他挖的坑里。 虧他之前竟還屁顛顛地上趕著熱心幫忙?,F在看,不過笑話而已! 遲音心里猶豫半天,才囁嚅著唇,輕輕道:“朕不該如此信任安國公。朕早就知道你與他之間有罅隙,他也不喜我們在一起。卻還是輕信他,這才容他,容他……” 容他如此肆無忌憚,處心積慮地用所有能夠利用的籌碼來威脅你,傷你的心。 “你錯在這里嗎?”沈明河輕瞇著眼,神情難明。仍舊盯著他,等著他回答。 屋里又歸于寂靜。 遲音不知道沈明河什么意思。只能垂著頭狠狠咬著唇,生生將那粉色的唇咬出殷紅血色出來。 不知何時,頭頂上傳來一聲嘆息。沈明河無奈地揉了揉他的發頂,才輕輕道?!澳阈湃伟矅]有錯。你自幼受他照拂,他也為你鞠躬盡瘁。從未有過異心。哪怕他對本王有敵意,也從沒忘記想要護你周全。而今就算逼你,也不過是無奈之舉。若是連他你都不能信任,你還能信任誰?” “可他,他?!边t音眨眨眼,哽咽著聲音,有些說不出話來。他明白沈明河說得沒錯,可正是因為沒錯。才更讓人沮喪。 因為呂謙是以為他好的名義,一刀一刀去凌遲他,非要割得他鮮血淋漓。 “你錯的不是這里?!鄙蛎骱映脸恋??!澳沐e在不能信任我。安國公是你至親,無論如何你都不愿意讓他受委屈。這件事,我又怎么會故意視而不見,察而不覺?你該信任我,信任我總會愛屋及烏,替你,替他考慮周全?!?/br> 但凡信任,憑著沈明河的心智,又怎么會考慮不周,罔顧呂謙的想法,隨意婚配? 只是當局者迷,遲音想不到這個地方,不怪他。但是不怪他,不代表不生氣。 沈明河等著遲音自己愧疚完了才出腔。暗沉的眼里,就那么映著遲音的倒影,深情幾許。 直盯得遲音頭皮發麻,晶亮的眼睛忽閃忽閃的,對著沈明河氣弱道:“我知錯了。下次不敢了?!?/br> “然后呢?”沈明河的薄唇纖正,只微微抿著便有一股讓人看不到喜怒的威嚴。 “還有然后?”遲音一愣,說話氣音一揚,有些沒理解過來??山駜捍_實理虧大發了,到底是不敢太過張揚,只能撇撇嘴,訥訥道:“朕知錯了,然后你就該原諒朕了?!?/br> “犯了錯的人都是這么義正言辭,毫無愧怍的嗎?”沈明河眼皮都不抬一下,只覺得自己是不是平日對他太過寵溺了。對別人倒是機靈又識時務,對自己卻是動不動登鼻上臉,真是放肆極了。 “那你想怎么樣?”遲音一聽他這么說話就知道沈明河不生氣了。索性將下巴一抬,揚著臉對他道:“朕是天子。朕向低頭已是給你的殊榮。除你之外,再無特例。你可莫要不知好歹,想要苛待朕?!?/br> “到底是臣不識好歹,還是皇帝你越發變本加厲?”沈明河被他氣笑了,卻仍舊維持著良好素養,眼睛一閃,清清冷冷道?!白鲥e了事情,一句道歉就完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