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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懿也未放在心上,緩和道:“本宮知道,那個時候,人人都認定是本宮害了你們,你怒氣沖心也好,自保也好,做也做了,但是本宮出了冷宮之后,你并未為難過本宮?!?/br> 玫嬪頷首道:“是了。老天有眼,我日思夜想,終于知道了仇人是誰,該怎么報仇!我一點兒猶豫都沒有,立即讓人將春娘送去浣洗的貼身衣物偷偷拿去給茉心穿了幾日再送回來。茉心穿著那些衣裳的時候,身上的痘都發成膿包了。她還怕不足,特特兒刺破了膿包涂了上去。我再讓人用夾子夾了取回來混進春娘的衣物里,真好??!春娘毫無察覺地穿著,每天都抱著永琮喂奶,神不知鬼不覺地,春娘染了痘疫,永琮也染上了?!彼p噓一聲,晃著水蔥似的指甲,森森地笑得前仰后合,“可憐的孩子啊,就這樣斷送在她狠心的額娘手里了?!彼纯斓匦χ?,眼里閃過惡毒而愉悅的光,“孝賢皇后活著的時候害得你和愉妃那么慘,你們怕是也恨毒了她,茉心求你們,你們居然不答應,白白把這么好的時機給了我?!?/br> 如懿張著自己素白的手掌:“因為本宮的手沾過不該沾的血,因為本宮發覺,有些事,看似是孝賢皇后所為,其實未必是她所為,許多蹊蹺處,本宮自己也不明白?!?/br> 玫嬪狠狠白了如懿一眼:“不是她,還會有誰要這么防著我們的孩子?一命抵一命,我心里痛快極了!” 閣中靜謐異常,四目相股,彼此都明白對方眸中刻著的是怎樣的繁情復緒。 如懿如在夢囈之中:“如今,心里痛快了么?” 玫嬪撫著心口,緊緊攥著垂落的雪珠碎玉流蘇珞子,暢然道:“很痛快!但是更痛!我的孩子,就這么白白被人算計了,死得那樣慘!甚至,富察氏都比我幸運多了,至少她是看著她的兒子死的,而我,連我的孩子長什么樣子都不知道!” 玫嬪狂熱的痛楚無聲無息地勾起如懿昔年的隱痛,那個曾經害過自己的人,那個或許還隱隱躲在煙云深處伸出利爪的人,還有那個被自己與海蘭,綠筠靜靜掩去的幼小的生命。她的手,比起玫嬪,又何嘗干凈過。有時候,人靜處,瞧著自己保養得宜的雪白細嫩的手,半透明的粉紅的指甲,會驟然心驚,恍惚看見了指甲縫里殘留的暗紅發烏的血跡和零碎的皮rou,那股血腥氣,無論如何都是洗不去的了。她不得不涂上艷色的蔻丹,套著尖銳而優雅的護甲,以寶石和金器冷淡的光艷,以護甲冰冷的堅硬,來樹起自己看似的堅不可催,呼吸的悠緩間,她沉聲道:“惢姬,都已經過去了,至少你的喪子之痛,那人已經感同身受,甚至親眼看著自己的孩子死去,她的慘烈不下于你!” 玫嬪原本清秀而憔悴的臉因為強烈的恨意而猙獰扭曲:“還好我見到了茉心,否則我這個沒用的額娘就什么都做不了,至死也被蒙在鼓里!” 如懿靜了靜心神,輕聲問:“本宮聽說,茉心痘疫發作,是跪在地上朝著咸福宮的方向死的?!?/br> 玫嬪微微頷首:“我吩咐人把她送去燒了,也算了她一片忠心!她緊緊攥著手,直到指節都泛白了,“那些日子,聽著長春宮的哭聲,我真是高興??!我從沒聽過比那更好聽的聲音,一報還一報,這是皇后的報應??!”她的嘴角銜著怨毒的快意,一字一字仿佛鋒利的刀片,沙沙劃過皮膚,劃進血rou,泛出暗紅的沫子,“我原以為,這輩子連我的孩子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可那一刻,害死她兒子的那一刻,我真高興!我苦命的孩子,額娘終于替你報仇了,額娘這輩子都沒這么高興過?!彼壑械臏I水越來越多,洶涌而出,如決堤的河水,肆意流淌,“可是,我的孩子,額娘卻連你是什么樣子都沒見過,來日到了地下,咱們母子怎么相見呢?額娘多怕,多怕見不到你,認不出你?!?/br> 心底有潮濕而柔軟的地方被輕輕觸動,像是孩子軟軟的手柔柔拂動,牽起最深處的酸楚,如懿柔聲道:“母子血濃于水,他會認得你的?!?/br> 玫嬪的眼神近乎瘋狂,充斥著nongnong的慈愛與悲決,嗚咽著道:“也許吧,孩子,別人嫌棄你,額娘不會,額娘疼你,額娘愛你?!彼蛱摽绽锷斐鲱澏兜目菔莸氖?,仿佛抱著她失去已久的孩子,露出甜蜜而溫柔的笑容,“我的好孩子,不管別人怎么看你,你都是額娘最愛的好孩子?!?/br> 如懿看著她,好像生吞了一個青澀的梅子一般,酸得舌尖都發苦了,在這華麗的宮殿里,她們固然貌美如花,爭奇斗艷,固然心狠手辣,如地獄的阿修羅,可心底,總有那么一絲難以言說的溫柔,抑或堅持,抑或瘋狂,如懿不自禁地彎下腰枝,伸手扶住她:“惢姬,你又何必如此?” 玫嬪仿佛在酣夢中醒來,怔怔落下兩滴清淚,落在香色錦衣之上,洇出一朵朵枯萎而焦黃的花朵?!笆前?!我何必如此,只是不能不如此罷了?!彼鹉?,死死地盯著如懿,“你想想知道為什么?你敢知道?” 如懿靜靜相望:“從本宮踏進這里開始,不管你說了什么,她們都會以為你什么都對本宮說了?!?/br> 玫嬪的眼睛睜得極大,青灰色的面孔因為過于激動而洇出病態的潮紅,襯著盛妝胭脂柔麗如霞光的紅暈,一雙占漆黑眸燒著余燼的火光,灼灼逼人。她頹然一笑:“你說得不錯。所以不管我說什么,都只是為了還皇后娘娘今日為我和我孩子所做的一切?!?/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