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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蘭的話不無道理。自從容嬪絕了生育,皇帝對她的狂熱便漸漸淡了幾分,雖然還是這般輕憐蜜愛,寵遇隆重,可到底克制了許多。對于六宮嬪妃,也是雨露均施,頗為眷顧。所以除卻或病或失寵的幾位,恂嬪的冷遇,不可謂不引人注目。 只是話雖如此,如懿失寵,忻妃抱病,能與皇帝見上的,也唯有子憑母貴的海蘭了。因著永琪得力,皇帝對著海蘭也越來越肯假以辭色。所以宮中嬪妃,除了對著協理六宮甫又生了十五阿哥永琰的嬿婉畢恭畢敬,其次便是最尊重海蘭了。 也因為海蘭的位分持重,如懿便是失寵,還能維持著溫水一樣平淡的生活,無人驚擾。為解如懿的憂悶,海蘭便常過來,有時也攜著同樣寂寞的忻妃,一同理線、繡花、作詩、煎茶,逗著八公主,或是說說永璂的日?,嵤?。秋日的午后聽風吹落葉聲,暑天的黃昏一起吃冰水湃過的新鮮果子,還有容嬪處送來的哈密瓜,倒也安閑。 因著起了疑慮,偶爾海蘭獨自與皇帝相對時,也會問一句,“近日姐妹們在一處,臣妾倒見恂嬪仿佛瘦了些?!?/br> 皇帝將海蘭新繡的一枚翡翠色繡袋流蘇墜系在身上,不以為意道:“是么?朕倒有些日子不曾見她了?!?/br> 海蘭替他理順了明黃米珠流蘇,小心翼翼揀了話道:“恂嬪獨自在宮中,家鄉親人也離得遠,格外孤苦。臣妾偶然看見她孤身一人,也覺得可憐?!?/br> 皇帝原低頭看著繡袋上的花紋,聞言不覺冷笑,“怎么?她也給你臉子瞧?朕一向自詡不曾薄待身邊人,唯她氣性大。朕剛寵她時卻還好,后來豫妃得寵,朕冷落她些,后來再去,卻對著朕連個笑臉也沒有了。既如此,朕去瞧她臉色么?” 海蘭蘊了含蓄的笑,“是。恂嬪的性子是內向些,也不大與人說話,卻沒有冒犯臣妾。聽人說她無事便在自己宮里拉馬頭琴,臣妾怕她存了什么心事……” 皇帝擺手不耐道:“她拉著馬頭琴便能自得其樂,朕又何必過分寵她,若是寵得多了,難保不是第二個豫妃!也別叫她以為博爾濟吉特氏失寵,她霍碩特部就能給朕顏色看了?!彼徱痪徔跉?,“再者,她是霍碩特部的女兒,朕當年納她,是為了安霍碩特部的心,要他們真心馴服。所以朕會給她顏面,不會薄待。但進了宮,寵是自己爭的,難不成還要朕遷就她?” 海蘭見皇帝不豫,忙扯了話頭說起永璂與永琪讀書之事,皇帝便也撇過不提了。 這一夜細雨微涼,六月初的時節,細雨蒙蒙,染濕流光,紫禁城底下的萬物便坐轉作了凌然的昏黃?;实郾居艉Lm在養心殿用膳,奈何海蘭記掛著永璂早起咳嗽了兩聲,放心不下,便辭了離去。 入夏后皇帝興致頗好,又思念和敬公主,常叫她攜子入宮,祖孫三代同樂。和敬早年長居深宮,一草一木皆是舊情,更喜陪著皇帝在長春宮中坐坐,有時傅恒也作陪,一同說及孝賢皇后在時的往事,睹物思人,常常一陪就是一整日。這般圣寵,便是幾個皇子也不及,人人都道是孝賢皇后的緣故,恩及公主,更惠澤富察氏全族。,于是宮中人等對和敬公主奉承更甚,恨不得親身巴結,可和敬的性子是目下無塵,也甚少將人放在眼中,只是我行我素。 這一日從長春宮出來,侍奉和敬多年的崔嬤嬤便殷勤打著傘上來,又取了香帕遞給和敬,道:“天兒熱,公主仔細中了暑氣。奴婢在閣中備好了消暑的蓮心湯,您回去就能喝了?!?/br> 和敬頷首,又問了幾句閑話。崔嬤嬤見和敬神色不錯,方才道:“公主,聽說您進宮了,令貴妃巴巴兒地派人請您去喝茶呢。這不令貴妃身邊的瀾翠一直在長春宮外候著請您,后來險險中暑了,才叫奴婢打發回去了?!?/br> 和敬聽完,倒也直截了當,“不去?!?/br> 崔嬤嬤賠笑道:“人家如今好歹是貴妃了,又有協理六宮之權……” 和敬鼻息微重,輕輕一哼,取過袖中一把小巧玲瓏的絹扇打開扇了幾下,道:“婢妾就是婢妾,哪怕給她個皇貴妃也不配給額娘提鞋。我堂堂一個嫡出公主,敷衍她是給她臉面,不理會她也是情理之中。一想到她那小家子氣討好我的樣子,就覺得惡心。若非毓瑚提醒,我竟不防,被她算計了?!?/br> 崔嬤嬤忙忙點頭稱是,一手接過和敬手中的扇子,用力扇出涼風:“公主著奴婢打聽了,當日令貴妃被送到淑嘉皇貴妃那兒教導,的確是由孝賢皇后而起??傻降资菑那暗氖铝??!?/br> 暑光雪白,照得紫禁城碧瓦紅墻熱氣騰騰,連琉璃瓦也晶光蕩漾,似大潑熱火流溢。和敬心底越發不耐煩,用鼻音道:“那更可見這個人心術不正了?!?/br> 崔嬤嬤想了想,還是說道:“公主不看僧面看佛面吧,畢竟令貴妃舍身忘我,救過咱們慶佑小主子呢?!?/br> 和敬冷淡,“若非如此,我還能與她說話?就是看在慶佑的分兒上罷了?!?/br> 崔嬤嬤心知和敬的脾氣,哪敢再多言。一行人正要轉過長街,卻見嬿婉扶著春嬋的手過來,老遠就笑盈盈的,直朝和敬看過來。 崔嬤嬤情知避不過,只得低聲道:“公主,說曹cao曹cao就到?!?/br> 和敬正皺眉間,嬿婉己經親親熱熱地迎上來,挽住了和敬的手道:“本叫瀾翠來,請公主到我宮里坐坐,誰知這丫頭的身子不中用,候了一個時辰便中暑了。這不我就親自來了,我宮里備了好茶,還有進貢的蜜瓜,甜脆多汁,請公主去嘗嘗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