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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淡淡一笑,那笑意朦朧得如初冬晨起的白霧,濕漉漉的,“我會恪守對您的規矩,是因為您教明白了我許多?!?/br> 如懿有一絲歉然,“其實你知道,本宮勸你,一半為了皇上,一半為了你?!?/br> 香見用指尖抹去嘴唇上乳白一滴,“不管你為了什么,至少只有你會對我說那樣的話?!?/br> 海蘭盈盈一笑,“為了勸你的緣故,多半人都恨死了皇后娘娘。勸活了你便是留下了六宮不寧。幸好你還能體諒皇后娘娘的一片心,也不枉了?!?/br> 香見眉頭挑起柳葉橫逸,“只是我很不明白,你為什么會去勸一個被你丈夫癡纏的女子,你不覺得你盼我死了或是出宮會更好么?”這樣直接的話,大概只有香見這般心地純凈的女子才會了當問出。有時候真覺得,這個女子真是獨特,就如她衣襟上別著的沙棗花,清香盈盈,是她所從未見過的。 海蘭欲言又止,只是默然嘆息。如懿撥著手里的鏤空松竹梅琺瑯赤金手爐,淡淡道:“作為一個妻子,本宮何嘗不這樣想。但作為一個皇后,更多的是職責,順服地去服從,而非讓自己的情感舒服?!?/br> 海蘭溫言道:“皇后娘娘也曾想讓你出宮,但那更多是為了皇上的清譽。為了你,皇上承受的指責不少?!?/br> 香見眉心皺起,顯然是嫌惡,“那是他自己該承受的?!毖援?,她輕輕一嘆,似是無限愁煩,亦像自語,“己經侍寢了,我沒法子不打算,怎樣才可以沒有身孕呢?” 如懿只覺得心頭急劇一跳,隱隱駭然,眼看海蘭也是頗為驚詫,靜靜一想,反倒對香見生了無限憐憫。 人到絕境,原來所求的,只是這個。 當然有許多的法子,也有一勞永逸的法子,海蘭嘴唇微張,但還是緊緊抿住了。也是,誰敢告訴她這個。 香見倒也不再問,仿佛只是不經心的閑話罷了。她只是木木地坐著,半晌無話。天光將她的身影拉得老長老長,如懿看著那細細長長的黑影,心底一陣酸,一陣涼,寂然無言了。 過了黃昏,便是皇帝往慈寧宮請安的時辰。自從端淑長公主歸來,又產下麟兒,太后含怡弄孫,往日的凌厲消散不見,與皇帝也彼此相處安然了。這是極好的事,皇上本重孝名,面子上一向顧得周全,逢太后壽辰,也必以奇珍異寶相賀。加上太后再少理后宮事,兩宮之間,愈見和睦,倒真有幾分母慈子孝的樣子了。 皇帝守著齋戒,本為養傷。幸好傷口不深,皇帝素日的底子也在,很快口子便愈合了。只是一時還碰不得重物使不得力,拿袖口小心掩著,不欲人知。 如懿避著皇帝,皇帝也避著如懿,這些日子便是去慈寧宮請安,也是各自錯開了時辰。這日,皇帝去得略早,進殿便見容珮候在外頭,心知如懿在內。但再要退出也不合宜,足下一定,還是照舊入內。 太后見了皇帝,便是歡喜,招了手喚他近前,托著一副西洋鎏金水晶老花鏡道:“皇后送來的什么稀罕物兒。哀家前幾日說了一句眼神不好,皇后便弄了來。果真有心?!?/br> 如懿見了皇帝進來,早早施了禮,立在一旁?;实坌σ饕鞯溃骸盎暑~娘還記得么?去年有個西洋自鳴鐘,也有趣得緊。兒子也送了您一個?!?/br> 太后笑著連連擺手,“每半個時辰便跳出一只琺瑯彩雀叫幾聲,哀家嫌它吵鬧,又實在喜歡它精致,便叫福珈收起來了。說起來,還是咱們的更漏好,又準又靜?!?/br> 太后得趣,皇帝與如懿自然也陪著。正巧福珈捧了海棠花飾雕漆填金云龍紅木盤來,上頭置著三柄碩大的如意,每柄都有兩尺來長,沉甸甸的華貴,分別是蓮花錦地紋嵌鑲青玉如意、瑪瑙巧雕冰梅枝喜鵲雙彩如意,另有一把和田白玉如意,通體純白,渾如凝脂,只以大紅夾金線流蘇為墜。 太后指著三把如意道:“下個月初九是你五弟弘晝的孫子百日的好日子,皇帝你也瞧瞧,這三把如意送哪一柄去最好?” 皇帝隨口道:“皇額娘的眼力,挑的東西自然是最好的?!?/br> 太后含笑道:“人老了眼力也不行,叫皇后幫著瞧瞧,她也只說哪個都好。還是你來選?!?/br> 皇帝這才仔細去看,一一道:“這白玉如意乃和田出產,玉質極佳,只是百日之喜,用純白似乎不合。青玉如意亦好,是西洋的工匠做的,樣式新巧些?!?/br> 太后看了皇帝一眼,只不作聲。果然皇帝道:“只是西洋的玩意兒固然精巧,卻不登大雅之堂,平日賞玩便好,送正日子的禮便不宜了。唯有這把喜鵲雙彩的,雖然俗些,但熱鬧喜慶,用的是紅白雙色瑪瑙作底,十分難得?!?/br> 太后微微頷首,“便是這把吧?!彼f著,捧起那雙彩如意細細撫摸,“質地細潤,紋理瑰麗,的確是好……”她手上陡然一松,“哎喲”一聲,那如意便沉沉脫了手,直直往地下墜落。 如懿本能地伸手去攔。不意皇帝靠得更近,一雙手早伸了出去,擋在了她的臂上。她心底一緊,想起那如意入手發沉,又兼下墜,力道甚重,而皇帝的左手,是有傷的。 正想著,皇帝己然接住了那把如意。他眉心一皺,顯然是觸到了痛處,只強忍著笑得如常,“幸好不曾跌落,否則傷了,哪兒來如意呢?” 太后笑逐顏開,“還是皇帝手穩。福珈,既然皇帝已然選好了,快收起來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