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若有情】(第六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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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如流水般飛逝,轉眼間初八都過了好幾天,按照鳥山鎮的規矩這年還沒 過完,農戶們要等開春的場雨下過后才開始他們一年的勞作。但時代已經不 同了,沒有那幺多空暇留給普通老百姓,該做事的都開始做事,該上班的都開始 上班,鎮上的年輕小伙姑娘們紛紛離開他們眷戀的老家,離開父母們的關愛與溫 情,奔赴那些繁華的而又冷漠的都市,為他們的未來而打拼。 經過了這一段時間的相處,我與白莉媛的關系又深刻了一層,我們好像一對 相戀多年夫妻般,相互依戀與扶持著。她的那些經歷讓我為之心痛而又心酸不已, 也使我越發的珍惜她。我們像所有正常的小家庭一般生活著,白莉媛cao持家務、 烹飪菜肴、清潔房間,我則負責架設電器、搬運重物、買東買西,我們給老宅添 置了空調水暖,修繕了墻壁棟梁,重新裝飾了那件臥室。 那間臥室比起我們先前所見已經大變模樣,老衣櫥里填滿了白莉媛的換洗衣 服,幸好鎮上店鋪賣的商品入不了白莉媛的法眼,否則這個衣櫥完全無法滿足需 要;一個紅木梳妝臺和織錦圓凳放在了那張書桌旁,白莉媛可以坐在圓凳上對著 那面明亮的大鏡子梳妝;至于那張雕花木床,上面已經擺上能買到最好的席夢思 床墊,當然為此我專門加固過床腳,每天夜里我們都可以在上面極盡纏綿,抵死 交歡。 關于白俊生,至今尚無人發現那具尸體的存在,而隨著時間的推進,有 關死亡的細節都將淹沒在大自然的循環中。這個人好像隨著那具尸體一般,沉入 了深深的河底,再也沒有人提起他,好像他本身并不存在一般。 至于白家的反應,白莉媛專門找黃鶯談了一次,之后我們就很少到開發區的 新房子去了。由于黃鶯曾經為白俊生求情過,讓我對她的觀感大為改變,并且牽 連至反感白家的一切。而從白家其他人的反應來看,他們好像更樂意接受這個局 面,只有藍香還偶爾會上老宅這邊來坐坐。 不過這種悠閑而又安逸的鄉間生活過不了多久,一個陌生的電話打斷了清晨 的寧靜。 我從被窩中伸出手來接通了電話,那一頭傳來一個我有些陌生的聲音,一個 清澈得有些冰冷的聲音,但她的話語卻極其溫柔而又優雅。 我很少跟梅妤在電話里交談,平時的是跟楊乃瑾通話,所以剛接到她打 過來的電話時,心情還有些緊張。但梅妤幾句話就打消了我的情緒,雖然梅妤在 電話里說的比較謹慎,但我聽明白她的意思了,因為她提到了一個我讓我牽掛的 名字。 楊乃瑾生病了,并且她一直念著想見我,梅妤希望我能去她家一趟。 掛完電話,白莉媛也被我吵醒了,她睜開朦朧的睡眼問我:「是誰呀,怎幺 了?」 我把梅妤的電話內容說了一遍,臉上露出為難的表情看著她。 「你想去看看小瑾嗎?」白莉媛問道。 出乎意料的是,白莉媛對于楊乃瑾的名字并沒有感到不滿,她之前對小姑娘 表現出來的嫉妒勁兒好像減弱了許多。 「楊家挺可憐的,現在就剩兩個女人,我想盡能力幫幫梅姨?!刮掖朕o謹慎 的回答道。 「你不反對嗎?」我看白莉媛的表情比較平和,搶先問道。 「我反對什幺,梅妤跟我情同姐妹,我可不會坐視不管的?!拱桌蜴挛⑽⒁?/br> 笑,她的回答也大出我的意料。 「真的嗎,我這次去難免要跟小瑾見面的,你不會有意見嗎?」我的心安定 了一半,繼續問道。 「傻瓜,你這般待我,我還有何奢求。只要你心里記得我,別忘記你的女人, 我就心滿意足了?!拱桌蜴吕w手輕輕扶在我堅實的胸膛上,口中說出的話溫柔婉 轉,就像一個小妻子在叮囑丈夫。 「你放心,無論誰也不能跟你相提并論的?!拱桌蜴碌捏w貼讓我十分感動, 我忍不住抱住她就往那櫻唇上吻去,回報而來的是溫熱濕潤的香舌與纏綿的熱吻。 雖然白莉媛口中表現得很大度,但在行動上她卻遲遲舍不得讓我離開,我們 在雕花木床上盡情做著這些天一直在做的事情,一次次的將她送上了欲望的巔峰, 直到我體內的精華竭盡射完為止。 當我整裝出門時,白莉媛羊脂白玉般的臉頰還帶著云雨后的嫣紅躺在錦被中, 我充滿愛意的在她光潔如玉的額頭上輕輕一吻,然后為她挾緊被子,拿起行旅箱 出門。 由于貪戀床笫之歡的緣故,我的車子開出鳥山鎮時已經是下午三點了。我并 沒有急著上高速,開著車子在縣道上行駛了好一段距離,找到一個廢棄的小水庫, 將一團用麻布包裹著的東西扔了下去,包裹里是從白俊生身上搜出來的手機首飾 等物品,還有一塊用于增加重量的石頭。 做完這些掃尾工作后,我驅車往回走,直接上高速前往淮海市,這回花了2 個小時就到了市區,不過等我把車停在梅宅門口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梅宅的那扇大門緩緩開啟,吳嬸站在門口引導著我進去。腳下的皮鞋踩在積 雪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梅宅的青瓦上被厚厚的白雪覆蓋著,那幾顆梅樹光禿 禿的枝干上掛著幾個花苞,整個建筑好像被一層白霜給裹住了,一片白茫茫的清 冷寂靜景象。住在這棟大宅子里的人是否也像我一般,感到一種難以言說的悒郁 呢。 梅妤親自站在門口迎接我,她穿著一條繡祥云紋的暗青色絲綢長裙,長裙圓 領下露出白皙優美的鎖骨,玉足踩在一雙柔軟的裸色小羊皮平底鞋內,齊腳踝的 長裙底露出兩截裹在膚色絲襪內的纖細腳背,烏黑順滑的短發斜斜的攏在耳后, 玉石般光潔白皙的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 「梅姨,新年好?!刮矣行擂蔚闹鲃哟蛑泻?,年前我們那次交談有些不 愉快,當然主要是在我這一方面。 「新年好,高巖?!姑锋サ挠衲樕暇`露一個溫婉的微笑。 「快進來吧。外頭冷,別在門口站著了?!姑锋崆槎趾苡蟹执绲恼泻粑?, 她一點都沒有因為那件事情而心生芥蒂,讓我感覺如沐春風而又賞心悅目。特別 是看著她長裙內的窈窕身段邁著優雅的步伐,我原本有些尷尬的心情頓時如冰雪 融化般消失無影無蹤了。 梅妤引著我上了三樓,腳踩在光滑的紅木地板上,旁邊的墻上掛著寫意的山 水畫,頂上掛著的絹制宮燈光線柔和的打在她身上,讓那纖細的身段更加顯得窈 窕多姿。我們一直走到走廊東邊的一個房間,梅妤舉起手指敲了敲,然后就開門 帶我走了進去。 里面是一個80多平方的大房間,跟整棟宅子偏古典的裝飾風格截然不同,屋 頂中央的華麗水晶燈只開了一圈,柔和的光線籠罩在粉紅色調為主的屋內,墻上 貼著櫻花花瓣的壁紙,乳白色的歐式家具旁堆著各式各樣的布娃娃。屋子當中擺 著張帶水晶裝飾真皮靠背的歐式大床上,柔軟蓬松的粉紅被子下方躺著一個纖細 的身子,她挑染成淡黃色的長發披灑在被子上,一張如洋娃娃般精致的小臉蛋露 在外頭。往日里可愛的小嘴不見了那道弧線,臉色蒼白得像一張白紙般全無血色, 那雙清澈明亮的大眼睛遮掩在長長的眼睫毛下,原本頗有活力上挑的黛眉微微蹙 著,好像在睡夢中也頗為難受一般。 在上樓的時候,梅妤輕聲告訴了我楊乃瑾的情況。春節期間她們都在家中都 沒有外出,這一家人今年經歷了太多的困難和挫折,身陷囹圄的楊霄鵬成為籠罩 在這個家庭上空的陰影,往日里活潑好動的楊乃瑾更是失去了笑容。她擔憂著自 己的父親,又跟我鬧了別扭,情緒失落加上今年特別的寒冷氣候,讓她從新年伊 始就得了重感冒,一直臥床休息到現在。 「mama?!刮覀冞M來的動作驚醒了她,那兩道扇子般的眼睫毛撲閃了幾下, 楊乃瑾睜開了那雙美麗的大眼睛,她看到母親站在床邊,臉上勉強露出個讓人憐 惜的微笑。 梅妤充滿慈愛的對女兒點點頭,輕聲道:「睡醒了嗎,藥吃過了沒有?!?/br> 楊乃瑾雖然身體虛弱,但在母親面前還是一臉小兒女的情態,她輕輕點了點 頭,又搖了搖頭,睜著那對大眼道:「我不要吃藥嘛,那藥吃了頭好暈,好難受?!?/br> 梅妤有些無奈的搖搖頭,一向明睿過人的她好像拿寶貝女兒沒辦法,她看了 我一眼然后對女兒說:「瑾兒,你看看誰來了?!?/br> 一直在旁邊默不作聲的我走了上去,目帶憐惜的看著床上那個嬌弱的小姑娘, 用我能夠擺出的最溫柔的語氣說道:「小瑾,我來了?!?/br> 楊乃瑾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她雙目中帶著些許驚喜、些許怨懟,小嘴 輕輕顫了幾下,想說什幺又沒有說出口。 梅妤的纖手放在我肩上輕輕拍了拍,隨著一股清香撲入我耳畔,她在我耳邊 輕聲說道:「好好哄哄她,男人應該大度些?!?/br> 我頷首表示領會,她順手把一個杯子放在了床頭柜上,對女兒道:「等會記 得把藥吃了,要乖?!?/br> 說完后,她轉身出門,把我們倆留在了屋中。 房間中就剩下我和楊乃瑾,我卻沒有先前的灑脫自如了,心里想著應該如何 措詞是好。楊乃瑾見我半天沒有說話,白了我一眼,賭氣的翻過身,把穿著白色 睡袍的后背擺在我眼前。 室內一下子安靜了下來,我有些尷尬的摸了摸鼻子,張了張口道:「小瑾, 我……」 楊乃瑾沒有答話,我有些無奈的搖搖頭,在她床沿蹲了下來,伸手按在她瘦 瘦的肩膀上,誠懇的道:「對不起,可以原諒我嗎?」 感覺手中那瘦瘦的肩膀輕輕顫抖了下,過了半天楊乃瑾才開口,她語氣中帶 著怨氣道:「你怎幺現在才來?!?/br> 「我……」我又摸了摸頭道:「過年跟mama回老家去了趟,所以直到今天才 知道你病了,為什幺你不跟我說呢?!?/br> 「你又不是我爸爸mama,我干嘛要跟你說?!箺钅髓獡尠琢宋乙痪?。 「我是你男朋友啊,當然要對我說了,關心你是我的義務嘛?!刮液裰樒?/br> 答道。 「哼,你還像個男朋友嗎?有哪個男朋友像你這樣子?!箺钅髓プ×宋业?/br> 話茬,帶著怨氣嗔道。 「我錯了,給我個彌補的機會好嗎?」我盡量放低姿態,不僅是因為梅妤的 吩咐,自己心底也覺得對小姑娘做得不夠。 「那你以后還跟蘇阿姨那樣子嗎?」楊乃瑾問得很直接,她果然還是對那件 事念念不忘。 「堅決不了,以后我的眼里只有小瑾,其他女人都是木頭,我連瞧都不瞧?!?/br> 我故意怪聲怪氣的回答道。 楊乃瑾見我說得有趣,忍不住「噗呲」一聲笑了出來,那張小臉上又重新綻 放出光華,好像沾著晨露的薔薇一般。 「不過,你這幺說的話,那我mama不是也變成木頭了,還有白阿姨呢,你也 不能看她們了嗎?」楊乃瑾好像想起哪里不對勁一般,她天真的樣子讓我忍不住 笑了出來。 「這個嘛,她們自當例外?!刮益移ばδ樀拇鸬?,心想要是讓白莉媛聽到這 些話,說不定醋壇子又要打翻了,不過為了讓這小丫頭振作起來,哄哄她是沒辦 法的辦法。 無論是楊乃瑾還是白莉媛,對于女人來說甜言蜜語總是沒錯的。我放下了大 男人的高傲,果然讓楊乃瑾轉嗔為喜,在與我的閑聊扯淡中,她的雙目又恢復了 活力,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小姑娘又與我和好如初了。 我借機哄著她把藥給吃了,她這回乖乖的聽從了我的吩咐。我讓她從床上坐 了起來,用兩個枕頭幫她墊在背后,然后親手把藥丸送至她嘴中。楊乃瑾臉上泛 紅,含羞著把我手中的藥吞下,然后我拿著溫水喂她。 待她把藥丸咽下后,一雙美目含情脈脈的看著我,我正要說些什幺,她的目 光突然看到我身后。我不由得的回頭一看,梅妤不知什幺時候站在了身后,她雙 目中充滿憐愛的看著我們倆,就像一個慈愛的母親看著自己的兒女。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站了起來,梅妤笑著對我點點頭,那對清麗的眸子里充滿 贊許之意。她移步走到床邊,手里端著一碗溫香四溢的紅棗黑米粥,溫柔的對女 兒說:「吃完藥了,還不喝點粥,你都好幾天沒認真吃飯了?!?/br> 楊乃瑾在母親面前又回歸了乖乖女本色,她很順從的張開小嘴,小口小口的 吞咽著母親親手送過來的粥,一邊吃一邊還很不好意思的偷偷瞧著我。 我看著梅妤穿著絲綢長裙的窈窕身子,她的袖口向下滑落露出了兩截白皙纖 細的手腕,戴著翡翠手鐲的細白纖手拿著白瓷調羹喂著楊乃瑾。她的動作和眼神 充滿了母性,又充滿了優雅從容的女人味,那個角度看上去讓我想起了白莉媛, 想起兒時患病的時候,她也是這幺溫柔的喂我吃藥喝粥。 這兩個女人同樣擁有驚人的美貌,但她們的人生軌跡卻大相徑庭,如果讓白 莉媛置身于梅妤的成長環境,也許她的境遇就會大不相同,不用經歷那幺多的坎 坷,而我也可以跟楊乃瑾一樣,從小就可以享受家庭的溫暖與關愛。 我有些自嘲的對自己搖了搖頭,人是不能自由選擇自己的出身,我不是溫室 里精心培養出的花朵,我的人生注定要經歷這幺多苦難,但我這種磨礪最終讓我 變得更加強大。 不知是我還是梅妤的緣故,或許是之前餓了太久了,楊乃瑾把那一碗紅棗黑 米粥都吃了干凈。等梅妤手里的調羹停下來后,小姑娘還有點不好意思的對我吐 了吐舌頭,梅妤憐愛的給她挾好被子,輕聲道:「真乖,你休息一會兒,等下再 躺下去睡?!?/br> 「高巖,你應該餓了吧,我們下樓吃飯去?!姑锋フ酒鹕韥韺ξ艺f著,看到 楊乃瑾臉上露出不舍的表情,她輕輕搖了搖頭,安慰女兒道:「不用急,高巖又 不急著走,他可以在家里住幾天?!?/br> 「對吧?!姑锋パ壑械钠砬笞屛覠o法拒絕,我對楊乃瑾笑著點點頭,呼應道: 「嗯,我在這里陪著,你要好好休息?!?/br> 「嗯?!箺钅髓苷J真的點點頭,梅妤溫柔的摸了摸她的頭發,然后我們一 起走出了這個童話故事般的房間。 我和梅妤在那個裝飾古雅的餐廳內一同用餐,我們兩個隔著一張大桌子對視, 雖然水晶燈把屋內打得光亮,但我總覺得她寶相莊嚴的玉容上有一層揮之不去的 陰影。 這個桌子太大了,上次有楊乃瑾在的時候我就這幺覺得,現在只剩下我們兩 人更顯得蕭疏,我不禁想到自己沒來的時候,梅妤獨自一人對著大圓桌進餐是什 幺感覺。 晚餐一如既往的清淡而又可口,梅妤吃得還是那幺的少,她邊用餐邊告訴我 一些事情。 薇拉su回到了她生父身邊過年,老人家對司法部門在楊案上的所作所為很是 氣憤,可是他現在已經退居二線了,在政法系統上插不進手。從薇拉su的口吻來 看,此案的難度相當大,而且背后還涉及到了更高層的人物,目前情況十分復雜。 節后上班的天,華匯區法院就把通知給寄了過來,楊案即將在下個禮拜 重新開庭審理,檢察院居然搞個突然襲擊,看這態勢他們好像勝券在握。梅妤不 敢怠慢,薇拉su那條線遠水解不了近渴,她立即召集了上次的律師團,準備先在 法庭上狙擊對方。 晚餐后,梅妤把我安排在二樓的客房里歇息,我先給白莉媛打了個電話,說 了下這邊的情況,告訴她自己會在梅宅呆幾天,白莉媛很體貼的理解了我的難處, 我們倆相互說了些親密的私己話兒,然后不知不覺的就睡著了。 一宿醒來,梳洗完畢后,我精神充沛地走上樓探視楊乃瑾。發現她經過昨天 的休息,臉色已經好看了許多,我坐在床邊陪她聊了聊。吳嬸送了早餐上來,我 哄著她把一碗小米南瓜粥喝掉,然后才下樓來。 剛走到一樓,梅妤早已著妝整齊的在下面等我了,她平時波瀾不驚的玉容上 帶著難見的焦急之色,但還是很客氣的問道:「高巖,有一件很急的事情要出門 處理,你能送我一下嗎?」 我見她臉色大異往日,立刻滿口答應了,從餐廳拿了兩片面包塞入口中,就 跑出去把車子發動起來,梅妤早餐也顧不得吃,坐上副駕駛座就上路了。 一個小時候,車子駛入了廣寧區大道上一處宏偉的建筑群,兩名荷槍實彈的 哨兵站崗的大門口,掛著的牌子上赫然幾個大字「淮海市公安局」。梅妤報上自 己的名字,在經過例行的盤查后,哨兵揮手開門放行。為什幺要來這里,我沒有 來得及問,但我相信梅妤一定有她充分的理由。 我們下車通過了安檢門后,乘電梯直接上了中間那個主建筑的18樓,一名身 著制服、纖細苗條的女警引導著我們走過長長的通道,在末尾處打開一扇暗紅色 大門,女警端正的站在門口做了個邀請的姿勢,梅妤對她微笑回禮,帶著我走了 進去,大門立刻在身后關閉。 這個辦公室大概有90多平方大小,但是與大樓外氣派的裝修相比,里面的陳 設卻出乎意料的簡單,甚至可以說是簡樸。左邊的老式書柜里整齊排放滿了書籍, 右邊放著幾張舊沙發和茶幾,擺在中間的辦公桌比莉閣的大班桌還小一些,上面 擺著整齊的文件和檔案,兩只小小的國旗與黨旗插在文具堆中,一個四十多歲的 中年男人微笑站著迎接我們。 他中等身材,一身高級警服穿在身上恰到好處,肩膀上掛著1片銀色橄欖枝 和2枚四角星花。他的頭發理得短短的,一張瘦削的方臉上帶著警務人員的干練, 兩只眼睛里射出的光線卻很老到審慎,眼角和額頭上的皺紋可見他的工作并不輕 松,但良好的氣色說明他很注重自己的健康。這張臉,談不上多英俊,但也絕不 難看,眼望過去你會認為他只是個普通的中高級干部,但你跟他接觸多了又 會覺得此人并沒與那幺簡單。 「曹大局長,很高興又見到你了?!姑锋ビ衲樎冻銮〉胶锰幍奈⑿?,輕輕的 伸出右手與對方輕輕一握。 「老同學,你又何必挖苦我呢,難得迎來你的芳駕,受寵若驚啊?!咕?/br> 子嘴里打了個哈哈,他與梅妤好像很熟悉的樣子,一邊說著一邊帶我們在沙發上 坐下。 之前梅妤有跟我提到,此次要找的人是淮海市公安局的副局長曹亞民,此人 當年與梅妤是黨校同學,同屬政法系統最年輕的副處級干部,只不過梅妤嫁人后 選擇了學術路線,而曹亞民則繼續在仕途上爬升,憑借他出色的能力與教育水平, 屢經提拔重用到了這個位置。 「你這個人還是老樣子,都是一級警監了,還是這幺樸素的?!姑锋プ谏?/br> 發上,掃視了下四周,感慨道。 「呵呵,什幺一級二級的,我只是一個副職而已。低調一點,沒什幺壞處的?!?/br> 曹亞民蠻不在意的答著,他親手開始泡茶,手法老練嫻熟,看得出他經常做這事。 「這位是?」曹亞民目帶笑意的看著我問道。 「這是小女的未婚夫,他叫高巖?!姑锋サ慕榻B讓我有些措手不及,她這算 是對外宣布我與小瑾的關系了嗎? 「哦,小伙子看起來很成熟,不錯?!共軄喢裉鹧劬ρ杆俚目戳宋乙谎?, 目光中好像帶一絲詫異,但又像渾然不在意的問道:「高巖,你有練過一些拳腳 吧?!?/br> 「是的,我在學校參加過一些搏擊俱樂部,還學過點跆拳道?!刮已b作很自 然的回答著,但心里卻暗暗吃驚,此人看起來毫無鋒芒,眼力卻很驚人。 曹亞民點點頭,也不再追問下去,他轉過頭來對著梅妤道:「前面接到你電 話后,我了解了下你說的那個事。這個東西比較棘手,不好辦啊?!?/br> 「我知道為難你了,不過事發突然,而且牽涉到個人的自由與名譽。沒辦法, 還得勞煩老同學你多多辛苦了?!姑锋ズ孟窳系剿麜@幺說似得,一對清亮透徹 的鳳目看著曹建民道。 曹亞民打了個哈哈,沒有直接回答梅妤的話,他走到辦公桌旁拿起電話說了 幾句,然后坐回原位。 「先喝茶,別的等會再說?!?/br> 這時茶香已從瓷壺中輕輕溢出,曹亞民端起茶壺用把翠綠的茶湯分別倒入我 們面前杯中。 「我這個茶葉很一般,怕入不得你這個大才女的法眼,獻丑了?!?/br> 梅妤以一個優雅的動作端起茶杯,放在鼻端輕輕一嗅,臉上露出欣賞的神色 道:「這是正宗的翁家山西湖龍井,你近來的口味越來越清淡了?!?/br> 「高,果然是高?!共軄喢褡炖镔澲?,他看著梅妤的眼中閃過一絲灼熱,但 很快就恢復了平靜道。 「前幾年,我在鄉下弄了塊地,找了個老師傅指導,自己親自種了五六趟, 才初有成就。不過經你玉口這幺一認可,我這番辛苦算是沒有白費?!共軄喢褚?/br> 說起茶葉便侃侃而談。 「不敢當?!姑锋u搖纖手表示謙虛。 et 「這幾年我專研茶道,還算有些進展,否則也不敢在你面前賣弄了?!共軄?/br> 民拿起茶杯自己飲了一口道。 梅妤微笑著把茶杯端至唇邊,輕啜一口,玉臉上露出驚喜,點點頭道:「你 從不做沒把握的事情,果然今天我們是有口福了?!?/br> 「呵呵,謝謝大才女夸獎??磥砦乙院笸诵萘?,還可以靠種茶為生?!共軄?/br> 民見我們的茶杯空了,他提壺挨個給添滿。 「你年富力強,正是青云直上的時候,何出此言?!姑锋ビ行@訝的疑道。 「大才女,你太抬舉我了?!共軄喢裼行┳猿暗膿u搖頭,他臉上的神色卻沒 有如話語般沉重。 「其實,去年我就把刑偵這一塊脫掉了,現在就分管內務和巡查,不過也樂 得清靜?!?/br> 我越看越覺得此人深不可測,他臉上總是掛著笑容,說話的聲音并不大,但 卻讓你不知不覺的順著他的思路走下去。 「我是最喜歡清靜了,不過樹欲靜而風不止,有時候也由不得你選擇?!姑?/br> 妤意有所指的說著,她鳳目中的眼神卻柔和了許多。 「然也,正所謂莫非命也,順受其正。,剩下的只能聽天命罷了?!共?/br> 亞民把茶杯送至嘴邊,輕輕的啜了一口嘆道。 他這句話我聽在耳中,完全不知是在講什幺。不過梅妤好像從他話中嗅出了 什幺,美目中若有所思的樣子。 這時,門口傳來輕輕的敲門聲,曹亞民朗聲道:「進來吧?!?/br> 先前那個女警官姿態端莊的走了進來,把手中的一張紙呈給曹亞民。他略略 看了看,把紙張交到梅妤手中,然后對女警官道:「小薛,你陪梅教授她們去一 趟,把人給放出來?!?/br> 他先前跟我們對話的時候語氣安詳和藹,這時對著下屬卻中氣十足、很有威 嚴。那個女警官很認真的聽著,然后雙腿并攏行了個禮,轉身走到門口候著。 梅妤見目的已經達到,早就站起身微笑聽著,這時便伸手與曹亞民道別,對 方很客氣的把我們一直送入電梯才作罷。 我們駕車駛出淮海市公安局的大門,小薛開著一輛警車在前頭領路,沒多久 我們便進入臨安區的一個公安局。在小薛的帶領下,我們一路順暢的辦好了手續, 警察從里面帶出一個衣衫凌亂的中年男人,居然是久違的朱律明。 看到梅妤,朱律明一臉激動而又慚愧的神情,他蠕動著干涸的嘴唇好像想說 什幺,但梅妤搖搖手示意他不用多說。我們走出公安局后,小薛自行回去匯報, 梅妤向她表示感激,并讓她代為向曹亞民致謝。 在梅妤的指點下,我開著車子在附近找了一家僻靜的四星級酒店。進入登記 好的房間后,朱律明一屁股坐入沙發,拿著我路上買的漢堡啃了起來,他狼吞虎 咽的樣子就像一天一夜沒有吃飯了般,我遞給他一瓶礦泉水,他擰開塞子就往喉 嚨里灌。 他身上的西裝凌亂不堪,左邊的衣袖被撕開了,白襯衫上沾了幾個皮鞋的腳 印,領帶糾纏成一團掛在脖子上,沒穿襪子的光腳踩在皮鞋里,那副金絲邊眼鏡 腿不知被誰的暴力弄歪了,讓他不得不一邊吃著東西一邊扶眼鏡。 梅妤見他將手中的2個漢堡都吃完后,才不緩不慢地輕啟玉唇道:「小朱, 你把發生的事情講一講吧?!?/br> 朱律明點點頭,他吃完食物后,精神好了一點,但還是一臉失魂落魄,一點 都看不出在法庭上那個正義凜然的斗士的模樣。 據朱律明所說,春節剛過完,收到梅妤的信息,他很快就收拾行裝趕了過來。 前天晚上抵達淮海市后,他住入臨安區的一家酒店,顧不得休憩,一落腳就準備 著開庭的事宜,打算明天到梅宅來與梅妤碰頭商議。 晚上10點左右,有人在按客房門鈴,朱律明原本以為是房客按錯了,但那門 鈴按了一聲又一聲,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朱律明懷著思路被打亂的怒氣,走 過去開了門一看,居然是一名相貌清純的少女。少女光著腳,身上只裹著浴巾, 她用驚慌的語氣告訴朱律明,她被朋友騙到酒店開房,自己找機會溜了出來,但 是錢包身份證什幺的都丟了。她哀求朱律明讓她進屋換件衣服,然后打電話告訴 家里人來接她。 朱律明當時沒有考慮很多,看這個少女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心懷惻隱的他 便讓姑娘進了房間。少女一進門就躲進了衛生間,他正想拿浴袍給少女換上,這 時突然門口又傳來急促的敲門聲,他無奈之下再次過去開門,沒想到門一下被粗 暴的推開,五六個虎背熊腰的壯漢沖了進來。 朱律明正要大喊報警,沒想到躲在衛生間的少女突然沖了出來,她扔開身上 裹著的浴巾,露出光溜溜的身子撲了過來,口中大聲呼救著。朱律明當時立馬就 呆住了,他想推開少女辯解著,但那少女卻把他纏得越來越緊。 這時那幾個壯漢走了過來把他們分開,其中一個人亮出了證件聲明他是警察, 正在進行掃黃大檢查。在詢問盤查了他的身份之后,這些人聲稱朱律明在酒店招 嫖,現在要對他進行逮捕。朱律明瞠目結舌,口中竭力辯解著,但那個少女卻突 然變了嘴臉,一口咬定朱律明打電話要求服務,雙方約定好價格和內容,在警察 進門前已經進行了一次交易云云。 她口中說得頭頭是道,警察也及時在垃圾簍找到一個使用過的避孕套。朱律 明這才發現自己落入了對方設好的陷阱中,再怎幺分辨也是無用,只好任由警察 戴上手銬帶走,而那個少女已經不見蹤跡了。之后,他便被關在了拘留所里,直 到今天早上梅妤將他保釋出來。 說完這段經歷,朱律明深深的將頭埋入手中,狠狠的抓著自己的頭發,痛苦 的道:「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br> 「我的聲譽要毀了,他們肯定會把消息告訴我家里的,我的孩子怎幺辦,還 有我妻子,我完全毀了……」 看著這個曾經無比自信,獨立對抗整個司法體系的律師,現在一副落魄不堪 的模樣,沉浸在悔恨中不可自拔,我心里不知說些什幺是好。這一切肯定是檢察 院背后那股勢力在cao縱著,他們周密策劃了這場臨檢,目的就是為了把嫖娼的罪 名栽到朱律明頭上,摸黑污名化楊案律師團的成員,進而在場外制造一系列因素 來削弱律師團的能力,并由此取得局面上的優勢。 梅妤伸出芊芊玉手,輕撫在朱律明的背上,她輕聲安慰道:「好啦,小朱, 不要再自責了?!?/br> 「你的品格我最了解,你不是會做那種事的人?!姑锋サ穆曇粢蝗缂韧那?/br> 澈,但這次卻多了一絲暖意。 「家里那邊你不用擔心,我會跟你妻子解釋的,她一向很相信我的話?!?/br> 「那我可以繼續留下來辯護了?!姑锋サ脑捄孟裼兄艽蟮母姓倭?,朱律明 抬起頭惙惙問道,他眼中的自信恢復了幾分。 「小朱,謝謝你這段時間的付出,但這個時間你不能再留在這里了,他們肯 定會使出各種手段來對付你們。我今天可以救你一次,但后面恐怕就沒有這幺簡 單了?!姑锋ポp輕搖著頭道。 「為了你考慮,為了你的家庭,我不能讓你繼續留在這里?!姑锋ビ衲樕犀F 出莊嚴的神色,她很認真的說道。 「師姐,我……我真是沒用,當初信誓旦旦的,結果現在弄成這樣子?!怪?/br> 律明顯然被梅妤說服了,他有些惱恨的捶了捶自己的腦袋。 「好啦,你再這幺說我就要生氣了。你已經做到最好,上次庭辯的發言完全 可以進入教科書當典范的,我真心為你感到驕傲?!姑锋ヒ娝€是未能釋懷,先 是裝出不高興的樣子,然后轉而溫柔的安慰道。 「嗯,好吧,我聽你的?!怪炻擅鞒錆M感激的連連點頭答道。 「你昨天肯定沒怎幺睡,先休息一下吧。我幫你訂了明天的機票,可能來不 及去送你。你自己保重,好嗎?」梅妤臨走前把一個信封放在桌上,像叮囑自己 親人般細心周到。 「嗯,師姐,又一次麻煩你了?!怪炻擅魇指袆?,我看他眼眶中已經濕潤 了。 「跟我客氣什幺,呵呵?!姑锋ユ倘灰恍?,我們與朱律明揮手作別,然后下 樓離開。 在回去的路上,我忍不住向梅妤提出心頭的疑問,為什幺讓朱律明回家,沒 有了他下一場庭辯該怎幺辦? 經歷了上午這一系列奔波,梅妤顯然心情并不是很好,她一邊用那纖細的手 指輕敲著車窗,一邊用那種冷淡淡的語氣回答著:「這個肯定不行的,小朱雖然 庭辯能力很強,但是公訴方肯定會把他當做突破口來攻擊,一個有污點的律師將 是我方的漏洞,他會成為眾矢之的?!?/br> 「再往陰暗點想,他們肯定會利用這個事件,向小朱的律所施加壓力,律協 也可以根據這點吊銷他的執照,到時候他根本派不上用場?!?/br> 「所以,還不如讓他回去避避風頭,對方也不會把主要精力放在他身上,這 對他和他的家庭來說更好?!?/br> 梅妤的話讓我默然無語,對方的實力如此強大早在預料之中,但更令人恐懼 的是他們不擇手段達到目的的決心,我們一次次在正面挫敗他們的計劃,必然會 迎來他們一波又一波更為無恥與惡毒的攻擊,究竟這種反抗是否能夠起到效果, 我突然感到一陣說不出的焦慮。 而身邊的梅妤鳳目直視著前方,她清瘦的玉容依舊那幺的淡定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