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頁
而他……就算站在這里的是真正的秦煥之,而非一個假象、幻影,結局也會是一樣的。 他的原計劃,是在暗箭襲來的那一瞬間,主動擋在秦煥之身前,以身犯險自證清白。他剛才也該這樣做的,應該假裝沒有察覺眼前的人是幻影,然后演一出苦rou計。 只是不知為何,突然就懶了,不想演了。 沈明淵知道,因意外而受傷瀕死,總歸不如主動擋箭來得效果好。 知道是知道的…… 可他也知道,戒備心和疑心都如此之重的秦門主,也早早察覺到了襲來的暗箭,只等著看他的表現。 被人這樣盯著、試探著,也不知是生了逆反心,還是自己都覺得自己太假了,一念之間便放棄了原計劃。 反正還有洞天鏡不是嗎? 天空的流星雨仍在紛紛揚揚地下落,夜幕下卻少了兩雙欣賞美景的眼睛。 沈明淵恍惚地想著,以賀洵的聰慧,是否早已猜到受傷的有可能會是自己,而非秦門主?這暗箭上的毒,也許從一開始,就是沖著他自己來的。 果然,殺意就是殺意,再微不足道,一旦疏忽了,也是能奪人性命的殺意。 秦煥之指尖微顫,拂過他肩膀傷口,嗓音哽咽,“既然知道……為什么不躲?” 沈明淵費力地抬眼看去,想說我也不知道有毒啊,我沒有作死地故意往箭上撞已經是很大的進步了好不好! 一張嘴,又是哇地一大口黑血,什么也說不出。 秦煥之跪在旁邊,開始自行腦補,“是我讓你傷心失望了,對么?” 沈明淵茫然地看他。 “如果我沒有懷疑你,就會出聲提醒,如果我沒有膽小怕死,就能在最后關頭將你推開……”他看向一旁與窺天鏡看起來一模一樣的洞天鏡,忽然找到了救命稻草,急切道, “沒事的,還有它在,你不會死的,我知道一種方法,用窺天鏡……” 沈明淵搖頭,抬手在洞天鏡點了一點,嗓音嘶啞,“這不是……窺天……” 身上只帶著冒牌貨,怕是要讓秦門主失望了。 明明是百花盛開的四月天,沈明淵卻開始覺得冷了,他靠坐在欄桿旁,模糊的視線越過秦煥之的幻影,望向廣闊無際的夜空,眼里映滿了不斷墜落的星光。 他終于不再吐血了,身體也不再因寒冷與疼痛顫抖不已,胸膛的起伏漸漸平息,半睜的雙眼逐漸渙散失神。 耳邊是秦煥之痛苦絕望的喊聲,他卻再無法給出任何反應,五感相繼麻木。 臨吐魂也沒忘了吐槽,心想秦門主的烏鴉嘴也是挺厲害的,這下,真要幫忙自己收尸了…… 秦煥之頹然垂下手,幻影終于消散。 不多時,一只通體瑩白、不似世間物的仙鶴飄然落下,單足立于欄桿之上。仙鶴的背上坐著一白衣長袍的男子,看其眉眼,竟與數日來在西陵門內出入的何大夫有著七分相似。 男子一舉一動皆可入畫,衣袂飄飄纖塵不染,自腰間拽出一條水色長鞭,嗖然揮出卷在少年的尸身之上,手腕一抬便將人拽入懷中,動作前后不過瞬息。 而后他又看向地面,那里掉落著一面鏡子,男子再次出鞭,將墨色的鏡子也卷入懷中,然后便如來時那般駕鶴離去。 這樣的一來一去,竟是未驚動任何一個守夜的西陵門眾,遙遙看去,仙鶴連同其身上的男子,都被一層薄薄的水膜包裹著,水膜如圓鏡般折映出四周夜景,襯著漫天流星,仿若無形。 秦煥之的真身在趕來之時,突然遭遇了一群不知來路的打手,拖了不少時間的同時,也消耗了他的部分靈力。為防止再次被暗箭偷襲,他沒有御劍直上,而是選擇從樓內的樓梯一路跑向頂層露臺。 到達時,散著腥氣的黑血仍在,欄桿邊卻已經沒了什么尸身。 一個穿著長袍的青年背身立在遠處,負手執一出鞘木劍,似在欣賞夜空奇經,又似乎在等人。 秦煥之沒有說話,只覺得心臟砰砰直跳,他站在青年背后不遠處,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聽著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青年終于轉過身來,一瞬間,秦煥之以為自己見到了死而復生的沈明淵—— 就在他還未來得及驚喜過望,驚呼出聲的同時,秦煥之又借著夜色看清了青年的面容。 那是與沈明淵有幾分相似,卻又完全不同,帶著截然相反的冷肅神`韻的臉。 長劍化作虛影,瞬間抵在在秦煥之的喉嚨上,只需偏離一寸,便可封喉。 “他在哪兒?” 青年開口了,聲線如同早春的溪水,很好聽,卻帶著冰碴,無形之間便能穿石。 秦煥之沒反應過來,“你是……” “我問你,我弟弟沈明淵,他在哪兒?還是說,你……”青年向前一步,劍鋒在他的脖子上留下一道細細的血印,“已將他殺了?” 弟弟?這青年是……沈家長子,沈和光?他不是險些丟了性命嗎?還是被沈明淵一劍偷襲的…… 沈和光一步步向前逼近,眼底的殺意越發暗沉,隨著他的腳步落下,整座執法堂的高樓開始發出奇怪的吱嘎聲,微微的晃動自腳底傳來。 秦煥之想要后退,后背卻猛地撞上了什么——這里不該有墻壁才對——是一棵粗壯的樹木,扎根在木質的地板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