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爐上煨著酒,醇香繞指,輕沸時又透著股講不清,道不明的香。他坐在青銅小火爐旁,一壁瞧著簾外天光,一壁往爐中添火。 不多會兒,酒已煨的大熱。一旁有婢女雙手托了碧玉酒盞,膝跪上前。 他隨時揭了快濕布墊在酒壺把手上,晃了晃,提起,將將要倒入碧玉酒盞中,殿外忽有小公公來報。 “三王妃求見?!?/br> “來的比預想中要快些……”手下一頓,他眼皮未動,叮叮咚咚的倒滿一盞清酒,瞧著那裊熱氣的酒在碧玉中輾轉瀲滟,淡淡道:“朕不想見她?!?/br> “可是……”小公公遲疑,卻又不敢多言,慌忙俯身應是,膝跪而下。 “等一下?!倍四境聟s忽然喊住他,嘆了一口氣道:“讓她進來吧?!币槐谟謸]手吩咐托酒盞的婢女,道:“將這盞酒給三王爺送去,交代龐誦要親自侍候三王爺喝下,一滴不剩?!?/br> 婢女應是,不敢抬眼的退了下去。在殿外,將將與匆匆而來的三王妃錯身而過。 小鳳入殿,撩袍跪下行了禮。 端木朝德側身坐在軟榻上,并不看她,也不免她平身,只是捋了袍角道:“想說什么?若是為了三哥就不必開口了?!?/br> 小鳳抬頭,神色淡然,“臣妾來,是想為王爺討個清白?!?/br> “清白?”端木朝德掀了眼簾看她,滿臉的好笑,“親口認下的欺君之罪,還冤了他不成?” “冤?!毙▲P毫不猶豫的道:“王爺這次是冤的很?!?/br> “哦?”端木朝德一分分挑了眉尾。 聽她又道:“臣妾斗膽問一句,綠色兒的帽子您可愿意帶?” “阮小鳳?!倍四境聦⑸裆珘合乱环?。 她卻不以為忤的繼續道:“圣上不必動怒,此乃人之常情,是個男人都不愿意帶綠帽子,王爺自然也一樣,只不過圣命難為,王爺只能出此下策,不惜欺君也不愿娶頂綠色兒的帽子進門?!鼻贫四境聦⒀劬Σ[的極其危險,不由笑道:“圣上,您該明白臣妾的意思?!?/br> 大殿里寂寂靜靜,只有青銅小火爐中的香碳,噼啪的燃著。 端木朝德就那么半瞇著眼瞧她,一瞬不瞬,一言不發。 小鳳嘆了氣,直視他道:“君要臣死,臣哭天搶地也要死,只不過圣上,王爺不能到死都背著個罪名,請圣上還王爺個清白,再隨意將他處死?!毖援呥凳自诘?。 她的話講的不清不楚,又偏偏讓端木朝德聽的明白,還他清白?還他清白又怎么處死他? 嘖的笑了,端木朝德捋了袍子道:“你的意思,這錯全部在朕指婚嗎?” “臣妾不敢?!毙▲P淡淡道:“臣妾只是照實說而已,圣上一片仁愛之心,指婚也是萬分的仁愛,只是……”淡笑著坐跪在了地上,“看走眼了,錯把春花當完璧……” “大膽?!倍四境禄羧黄鹕?,走到小鳳身前,俯身瞧著她道:“你可知在朕面前胡言亂語是死罪?” 小鳳神色淡淡,“臣妾所言句句屬實,王爺欺君抗婚,完全是因為圣上所指的女子已不是完璧之身,腹中已然有了別人的胎兒,圣上若不信可招來驗證,臣妾若有一句胡言,愿以死謝罪?!?/br> 定定的望著她,端木朝德壓下來的眸子里變幻萬千,在眉睫下掩著,看不透,突然一把捏起她的下顎,逼近道:“早就料到你會走這一步?!?/br> 小鳳略詫的看他。 只見他直起身子道:“好,既然你執意如此,朕就允了你?!睕_殿外道:“來人啊,去將奩兒帶上殿來?!?/br> 殿外小公公應了一聲,匆匆離去。 小鳳卻愣了,她本只是想拖延時間,并未想到端木朝德竟然會真的應下,先不說會不會露出顧小公子,就瞧他現在似笑非笑的模樣,心里就莫名的沒底,他在想些什么? 大殿之外,禁宮之東。 小婢女在一片郁郁天色之中將手中托的碧玉酒盞奉在頭頂,禁不住的顫了手。 龐誦帶著一對羽林衛將他圍在中間,偌大的宮房中只留一線光,在盈盈瀲滟的酒盞間,龐誦冷聲道:“三王爺請吧?!?/br> 碧玉盞,琥珀酒。端木朝華瞧著那逼在眼前的一盞清酒,突然斂眉笑了,“重云啊重云,你終究還是輸了?!?/br> 那話聽不明白,龐誦上前親自端起那盞酒,道:“三王爺若不愿自己動手,那下官就代勞了?!睋]手讓兩個羽林衛一左一右的壓著,強逼了他抬頭。 龐誦剛要強行灌入,他忽然勾了唇角道:“龐副將,你不想見見你的生身母親嗎?” 手下猛地一頓,龐誦不仔細濺出一點清酒落在衣角,咝咝的腐蝕了開。他的面色有些發白,驚詫詫的看著端木朝華,瞧他在天光一線下笑的淡,笑的微醺,笑的唇角極盡妖紅,登時渾身徹涼。 菁華殿中,香碳燃的半燼。 小鳳依舊跪在殿下,端木朝德坐在軟榻上,單手托腮,手指一空一落的擊在鏤花的床沿上,有莫名的節奏。 天色壓下來之時,殿外起了腳步聲細碎,有小公公半跪入殿報:“回圣上,奩兒投井自盡了?!?/br> 手指猛地停頓,大殿中一剎那靜了下來,小鳳霍然回頭,駭然的盯著那名小公公。 只瞧他低垂著眼,不卑不亢的叩首,道:“奩兒姑娘聽聞三王妃懷疑她非完璧之身,悲憤難持,當場投井自盡,奴才辦事不利沒能攔住,請圣上降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