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氣(捉蟲)
沈加瀾這一覺睡到了中午。 沈蓮和沈言似乎早就習慣了沈加瀾日夜顛倒的作息,只是讓卓謙和她們一起等著實在不禮貌,便去把沈加瀾喊醒了。 卓謙緊張兮兮地坐在餐桌前,聽見腳步聲后抬眼看去,果然瞧見沈加瀾睡眸惺忪,滿臉寫著被吵醒后的不樂意。 卓謙感受到沈加瀾周身縈繞的低氣壓,趕緊正襟危坐,生怕被殃及池魚。 好在沈加瀾并未注意到他,一聲不吭在他對面落座后,又閉上眼睛開始休息。 不過等飯菜上桌后,沈加瀾倒是很快睜開眼,直勾勾地盯著拿起碗筷準備開動的卓謙。 卓謙:“……” 他左右一看,見沈蓮和沈言分別站在餐桌兩側,絲毫沒有上桌吃飯的意思,而沈加瀾干脆雙手環胸,找了個更舒適的姿態,就這么定定地看著他。 也就是說—— 四個人里,只有他一個人在動筷子。 卓謙頓時覺得手里的碗筷變成了燙手山芋,他動作一頓,正想放下碗筷,卻見對面的沈加瀾微微抬了抬下巴:“吃吧?!?/br> 被三個人看著吃飯,卓謙尷尬得連雙手怎么擺放都不知道了,他問沈加瀾:“你不吃嗎?” 沈加瀾說:“我沒胃口?!?/br> 頓了頓,又說,“我看你吃得很香?!?/br> 頓了頓,繼續說,“你是我見過最能吃的人?!?/br> 卓謙:“……” 他不知道沈加瀾究竟是在夸他還是在損他,不過事實證明,沈加瀾確實挺喜歡看他吃飯,能夠目不轉睛地從頭看到尾。 一頓飯下來,沈加瀾還是沒吃幾口,沈蓮和沈言皆是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卻又不敢多勸——畢竟沈加瀾這種病,不是勸勸就能好的,除了定時看醫生外,她們只能在廚房里多下功夫。 下午,沈加瀾終于不打算再窩書房里了,他徑直去了四樓。 卓謙茫然地跟在后面。 走出電梯,才發現四樓是頂樓,不過有將近一半的面積修了屋頂,被做成房間,剩下大半面積種著花花草草,甚至還有小的假山和秋千。 卓謙看著秋千有些心動,想走過去仔細瞧一下,卻在余光中注意到沈加瀾轉身進了一間房。 他趕緊跟上去。 房間經過特殊裝修,外面是更衣室和放置東西的柜子,里面空空蕩蕩,只有一面經過特殊處理的光滑墻壁以及球網。 卓謙一眼便看出了這間房的作用:“壁球?” 沈加瀾打開鞋柜,專心地挑選運動鞋,頭也不回道:“你不是會玩壁球嗎?來玩幾局?!?/br> 云淡風輕的口吻,帶著不容拒絕的強勢。 卓謙的確會一點壁球,但是很久沒打了,也不知道有沒有手生,不過他會是他的事,他可不記得原主會這個。 王子感知到卓謙的疑惑,便解釋道:“沈加瀾是玩壁球的高手,以前你為了在晏舒陽面前逞強,撒謊說你的壁球玩得比沈加瀾還溜?!?/br> 卓謙生氣不理王子后,王子說話終于正常不少,也不再一口一個白蓮花地稱呼沈加瀾了。 可卓謙還是沒搭理王子。 他頭疼地嘖了一聲,原主到底有多少“驚喜”是他不知道的。 沈加瀾換上運動鞋后,轉頭問卓謙:“你穿多少鞋碼?” 卓謙回答:“四十三?!?/br> “我是四十四,你穿我的鞋吧?!鄙蚣訛懥嗔艘浑p和他腳上運動鞋一模一樣的鞋子出來,扔到卓謙腳邊,“這是新的?!?/br> 卓謙低頭看腳邊的運動鞋,確實是新的,連吊牌都沒拆,他記憶中認得這雙鞋子,在官網上很難搶,黃牛那里已經賣到七八萬的高價了。 結果卓謙不僅一買就是兩雙,還隨便扔給他穿。 卓謙想起原主欠下不少外債才勉強湊齊錢買給晏舒陽的那雙鞋子,頓時一陣扎心的痛。 為什么他沒有穿到沈加瀾身上? 嗚嗚嗚…… 卓謙穿上鞋,把鞋帶系緊一點,穿著差不多合適。 另一邊的沈加瀾已經選好兩副球拍,他把其中一副遞給卓謙。 卓謙接過球拍,注意到沈加瀾還穿著牛仔褲,便問:“你不換條褲子嗎?” “懶得換了?!鄙蚣訛戩`活地轉了轉球拍,他看起來有些興奮,躍躍欲試,原本死氣沉沉的臉上居然溢出一絲笑意,他瞇眼看著卓謙,“我換不換褲子都能把你打趴下?!?/br> 卓謙:“……” 這是哪兒來的中二神經??! 沈加瀾給的球拍很好用,可能是貴的緣故,卓謙用著比以前的球拍還要順手,他先發球,和沈加瀾打了五六下,最后不敵沈加瀾,沒接著球。 不過沈加瀾放水明顯。 不對,應該是沈加瀾壓根沒想到卓謙會打壁球,隨隨便便地打了五六下才認真對待起來。 卓謙撿了球,回頭看見沈加瀾毫不掩飾臉上的詫異。 沈加瀾挑起眉梢:“原來你真會壁球?!?/br> 卓謙無語。 敢情沈加瀾早就知道原主在撒謊,還故意來試探他。 沈加瀾啊沈加瀾,看著漂漂亮亮又干干凈凈的男生,結果脾氣臭不說,還滿肚子壞水! 卓謙沒好氣地說:“我本來就會,只是打得沒你好而已?!?/br> “你的技術還行?!鄙蚣訛懛笱芰耸碌乜滟澚艘痪?,他將手中的球拍一轉,搭在肩膀上,單手插兜的站姿相當隨意,卻帥得連卓謙都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這樣吧,我們來比賽?!鄙蚣訛懲话l奇想,“15分一局,一共三局,只要你贏了一局,我就滿足你一個心愿?!?/br> 上一秒還無精打采的卓謙瞬間兩眼锃亮:“當真?” 沈加瀾放下球拍,似笑非笑:“我可從不說假話?!?/br> 感覺自己被內涵的卓謙:“……” 既然沈加瀾都這么開口了,那么卓謙趕緊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他把球扔給沈加瀾,隨后進行了為時一分鐘的熱身。 比賽開始,卓謙握緊球拍,身體微弓,全身心地投入進去。 剛才卓謙沒有發揮全力,加上手生,他的動作多少顯得有些笨拙,這次經過熱身,他的動作一下子變得靈活許多。 起初沈加瀾依舊是隨便打打,輸掉幾分后,他的表情逐漸變得凝重起來,也越來越認真對待比賽。 三局下來,卓謙拼盡全力,他后背的衣服被汗水浸濕,不顧形象地躺在地上,喘得跟頭牛似的。 再看沈加瀾,面色潮紅,黑發也被汗水浸透,但他比卓謙矜持一些,只是靠在墻上喘氣,胸膛起伏不定。 卓謙轉頭對上沈加瀾看過來的目光,開心得咧嘴一笑,他伸出食指晃了晃:“三局一勝,我剛才贏了一局,你輸了?!?/br> “剛才不算?!鄙蚣訛懻局鄙碜?,彎腰撿起地上的球拍,“重新來?!?/br> 卓謙臉上的笑容霎時僵?。骸盀槭裁床凰??!” 沈加瀾輸了比賽,看起來很不高興,臉都垮到下巴處了,他涼颼颼地睨了卓謙一眼:“這里是我的地盤,我說不算就不算?!?/br> 卓謙猛地噎住。 還可以這么耍賴的嗎! 輸不起就不要比,這算什么事啊…… 卓謙壓下心頭的郁悶,手腳并用地從地上爬起來,他見沈加瀾已經做好準備,不得不硬著頭皮開始新一輪比賽。 沈加瀾的確很強,可卓謙也不弱,三局下來,卓謙又是險險贏了一局。 但他就是贏了! “我、我贏了!”卓謙臉上淌滿汗水,胸口也在劇烈起伏,他真是累極了,說話都是斷斷續續的,“你這下、愿賭服輸了吧?” 哪知道沈加瀾眼神一沉:“不算,重來?!?/br> 卓謙:“……” 沈加瀾不等卓謙有所回應,撿起球便發了球。 然而那顆球從卓謙身側擦過,打在右邊墻壁上,發出砰的一聲,落在地上彈了幾下,卓謙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面無表情地盯著沈加瀾,仿佛要把沈加瀾看穿似的。 沈加瀾見狀,也皺起眉:“為什么不動?” 卓謙已經在很努力地壓制自己的怒氣,可當他聽見這句話后,內心那團好不容易小下去的火焰噌的一下猛然燃燒起來,足以燎原的旺火很快吞噬了他最后一點理智。 “我為什么要動?我已經贏了?!弊恐t把球拍往地上一扔,冷聲說,“如果你不想承擔輸的代價,大可以不和我比賽,可比賽是你提出來的,到頭來三番兩次耍賴的人也是你,輸不起就不要比,你這是做什么?把我當猴耍嗎?” 聞言,沈加瀾的眉頭皺得更緊,卻沒說話。 雖然卓謙生氣,但也明白自己不能把話說得太過,他沉默一瞬,放緩了語氣:“要是你不想滿足我的心愿,我們就當這件事沒發生過吧,但這球我不想再打了?!?/br> 說著,他撿起球拍,轉身要往外走。 這時,身后響起沈加瀾的聲音:“你生氣了?” “……”這個問題直白得讓卓謙竟不知該如何回答,他不好直接承認,也不想否認,便支吾道,“是有點?!?/br> “就因為我說重來?” “對,就因為你說重來?!弊恐t被沈加瀾吊兒郎當的態度氣得直接承認了,“這里是你的地盤沒錯,可你也不能耍賴啊,你這么言而無信,以后誰還敢相信你的話?” 卓謙說得義憤填膺,沈加瀾卻撲哧一聲笑出來。 他仿佛遇到了一件極開心的事,笑得很歡樂,笑得越來越大聲。 卓謙大大的眼睛里堆滿了小小的問號,他轉回身,發現沈加瀾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沈加瀾彎腰靠在墻上,用手背抹去眼角的淚水,他淚眼朦朧,卻臉上帶笑,怎么看都不像是真心在笑,他說:“我再怎么言而無信,也始終有人相信我的話,你信嗎?” 卓謙當然信。 不是還有晏舒陽嗎?哪怕沈加瀾說地球是方的,只怕晏舒陽也會義無反顧地相信。 這就有什么好秀恩愛的?秀恩愛死得快沒聽說過嗎! “只有你對我說過這些話?!鄙蚣訛懩樕系男θ葜饾u消失,他目光平靜地看著卓謙,“這么多年了,貌似也只有你對我發了脾氣?!?/br> 卓謙一語道出真相:“因為你性格太差了,對你發脾氣就是在找死?!?/br> “哦?”沈加瀾問,“那你剛才是在找死?” 卓謙求生欲極強地搖頭,說起那件事,他的氣還沒消完:“要不是你三番兩次耍賴,我也不會這么生氣,我這是正常人該有的情緒,任誰被耍了都會生氣,你說是吧?” 沈加瀾聽完這話,居然贊同地點了點頭,隨即話題一轉:“看來他們都不是正常人?!?/br> “他們?” “對,他們?!鄙蚣訛懽旖枪雌鸪爸S的弧度,“不會生氣也不會哀愁,沒有脾氣也沒有主意,像是戴著面具的假人,這么多年來,我好像生活在假人堆里?!?/br> 他聲音漸低,又很快回神,抬眸注視卓謙的眼睛,他的語氣里有著恍然,“原來正常人也是會發脾氣的?!?/br> 卓謙茫然地眨了眨眼,他沒明白沈加瀾的話。 什么假人不假人的? 沈加瀾說誰是假人? 沒等他開口詢問,耳邊響起玻璃門被叩響的聲音。 “加瀾哥?!鄙蜓哉f,“那個晏舒陽又來找你啦,要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