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顧華庭很滿意他的神色,接著道,“這般我要權責的事便多,兩月前和三爺商定西域的商路還由得我考慮考慮?!?/br> 李元槐汗顏,“公子還有何要考慮的,我敢擔保,這西域商路再沒有人比我更熟識,人脈更廣,與我言商,只會讓公子穩賺不虧?!?/br> 顧華庭思量,為難“這可是皇家的事,我也拿不了主意,出了事,可都是要腦袋擔保的,難不成就用三爺的腦袋來抵?” 李元槐被他嚇住,小心翼翼,“六公子說笑了,我再讓三成利,您考慮考慮如何?” 顧華庭挑眉,右手對著他,“六成?!?/br> 李元槐一咬牙,一狠心,“可!” 解決完府中事,顧華庭回了西院,算著日子離開梧州還不過半月,不知她如何了,明日便啟行回梧州。 南平王尋人半年,顧華庭本沒在意,因他是私下尋訪,暗中行事,從未對人言明,故此,顧華庭知道他是尋人,卻不知尋得是誰,原來竟是她。 真正的王府貴女,不是葉佩雯,而是葉蓉,安氏在說謊。畢竟,有一樁破天的富貴擺在自己面前,誰都會拼了命去許下一個前程。葉蓉的身世,他早就查得一清二楚。安氏從未換過新生子,葉蓉就是花娘芙妹的女兒。只不過是仰仗知道的人都已不在,南平王又急于尋人的心切罷了。 但這事他是要幫安氏瞞著,甚至那些知道實情的人都不能留,定不可讓旁人知曉。然他又心下又不禁疑慮,若此事大白于天下,她是天潢貴女,自己不過是一介商賈,是否還有那個本事困住她。 月色東升,萬籟俱寂之時,西院書房突然火光乍起,熏染了半邊天。 梧州城 葉蓉收到那封信,一整夜輾轉,睡得不安。她猜出信紙被浸了藥汁,是小產的烈性藥,這個在自己腹中不過兩月的孩子,不久就會沒了。手貼在小腹上,似是還能感到里面的一個鮮活的生命,他來的不是時候,終究是自己對不住他。 婉秀這藥送得正巧,讓她游移不定的心安穩下來,不論如何,這個孩子都要不得。 正是午夜,腹下一陣疼痛,一股熱流從體內涌出,她心下不由得生出恐懼,像是有什么東西在從身體里流逝。 她抓緊被褥,啞聲向外面喊,“阿苑,阿苑…” 阿苑聽到聲,從瞌睡中醒來,一把撩開圍幔,看到疼痛難忍的姑娘,聞到濃重的血腥味,登時也亂了手腳,口中嗚嗚地叫個不停。 葉蓉抓住她的胳膊,額頭沁汗,面色蒼白如紙,開口便覺吃力,“去找,找李郎中,快去?!?/br> 阿苑點頭,慌慌張張地跑出屋。絆在門檻上,就要向前撲過去,被崔禹接住,他一直守在門外,剛巧方才去了外面巡視一圈,回來就聽到屋里的動靜。 阿苑喉嚨“嗚嗚…”,干著急說不出話,她伸手指了指里面。 崔禹這才知,葉姑娘出事了。 崔禹不方便進去,帶著阿苑出去找李郎中,方一轉身,撞到一個戴著冪籬的女郎,崔禹說聲“得罪”便跑了下去。他卻是沒看到,那女郎徑直進了葉蓉的屋。 跑到到客棧樓下,崔禹對下面兩人道,“去樓上守著葉姑娘?!?/br> 屋里,葉蓉躺在床上,小腹像一把長刀在豁開一樣劇痛無比,她疼得躬身蜷縮,口中不住呻.吟。 “十jiejie可還記得meimei?”婉秀進屋,摘下冪籬,露出那張熟悉的臉。 婉秀拿了案下的矮墩坐下,似是有幾分同情的意味看著她,“十jiejie是不是很難受?腹中的胎兒怕是保不住了?!?/br> “你做的?”葉蓉凌亂的發絲貼著額角,此時已顧不上什么體面,眉梢汗漬簌簌而下,整個人因下身的痛感而不斷顫抖。 “姑娘,里面是出什么事了嗎?”崔禹吩咐的人在門外聽到動靜,隔著門板問她。 婉秀威脅地看著葉蓉,低聲,“meimei好心提醒jiejie,jiejie如果敢出聲,meimei就立刻殺了你,到我這一步,沒什么怕不怕的了?!?/br> 葉蓉眼睛瞪著她,隨即釋然地笑笑,長呼一口氣,沖著外面喊道“無事,沒有我的吩咐,誰也不許進來?!?/br> “jiejie還算識相?!蓖裥阒逼鹕?,天熱,她抬手扇了扇熱氣,顯出幾分閑適自在,“不知是jiejie是有意還是無意?!彼蝗豢拷?,盯著葉蓉的眼睛,“jiejie真的不知道那紙上有毒嗎?” 葉蓉面色蒼白,眉眼暗淡,卻帶著美人獨有的憐愛之感,“meimei想看到的,不就是我變成這樣嗎?既然你已經得逞,還有什么好懷疑的?!?/br> 婉秀聽她的話,倏的站起身,指尖指著她,難以置信,“你是想借我的手,害死你腹中的胎兒?” 葉蓉苦笑,搖了搖頭,“我若是有法子,還至于借用你的手嗎?” “為什么?”婉秀不相信,顧華庭明明這么寵愛她,她得到自己一直想要的東西,為什么她還要棄之不顧? 婉秀不明白。 此時已坐了許久,葉蓉看著她道“你現在還不走,等崔禹回來,你便走不了了?!?/br> 婉秀想問她,也知現在不是時候,看了門外一眼,走到窗邊,小窗大敞,她扶著窗下的橫梁,縱身跳了下去,掉在一輛裝滿草料的馬車上。 婉秀離開,葉蓉痛的幾近麻木,她摸著小腹,這是她第一個孩子,是她對不起他??蛇@個孩子不能留,她不能讓這個孩子成為她的羈絆,她寧愿他從未出現過。 崔禹拉著李郎中回來時,葉蓉近乎昏死了過去。 李郎中到窗邊給她診脈,手指搭在腕上,瞇著的眼睛陡然睜大,這藥…這藥豈不是他房中的藥物。極為烈性的紅花,是滑胎劇毒之物??!怎么會出現在這? 李郎中來不及他想,收回手,崔禹焦急地上前,“郎中如何?” 李郎中搖頭哀嘆,“女郎腹中的胎兒保不住了?!?/br> “李郎中,無論如何都要保下這個孩子,你知道公子有多看中,若是要有反噬者,我也可以,李郎中你一定要保下他?!贝抻黼y以想象,等公子回到梧州,聽說孩子沒了之后會有多絕望。 公子生性暴戾,唯有遇到葉姑娘后才收斂脾性,這以后可怎好! 李郎中無法,“我真是沒有辦法了。咒術現在也不行,用不了,而且反噬者只能顧公子才能做,其他人都不行,崔公子,女郎腹中的孩子是真的保不住了,不過日后多加調養,孩子還是會再有的?!?/br> 葉蓉晚上醒來,全身無力,動一下,便痛一下。她挑開眼,看向身側熟睡的阿苑,又不想出聲擾她,但她好渴。 “咳咳咳?!比~蓉忍不住咳出聲,驚醒了熟睡的阿苑。 阿苑睜著兩個眼睛驚喜地看她。 葉蓉干澀的喉嚨發出的聲音嘶啞,“水?!?/br> 阿苑去給她倒水。扶起葉蓉,小口小口地喂給她。 “我睡了多久?!比~蓉問她。 阿苑比劃三根手指。 葉蓉料想這一覺睡得久,但卻不知睡了這般久。 “孩子沒了?”她不帶語氣的開口,令人聽不出其中的意思。 阿苑一驚,姑娘果然知道了。她便知,姑娘這么聰明,定然瞞不住。阿苑點點頭。 葉蓉躺下,閉了閉眼,眼角淚水guntang,阿苑聽出她話中的哽咽,“睡吧?!?/br> 第33章 筑金屋 離顧華庭回徐州已一月余, 崔禹給他傳過信,可始終沒有回音。 崔禹眼皮跳個不停,總覺得公子或許出事了。 葉蓉躺了十多日, 已經能下地行走。雖然她腹中沒了孩子, 但顧華庭看重,崔禹不能怠慢, 還是像以前一樣時刻跟著她。 這日葉蓉難得出了屋門,到一樓喝茶??粗稚衔跞? 充斥著煙火氣,是難得閑散。 “聽說了嗎, 南平王到梧州了!”鄰座喝茶的人書生打扮,青衫布衣, 看著應還沒有功名。 一人道后, 另一人附和,“聽說這南平王身邊還跟著一個他收養的義女?!?/br> “誒…”旁坐的人戲謔地笑,“非也, 非也,哪里是什么義女?”他壓低聲音,“是南平王早年欠下的一筆風流債, 是一個花娘的孩子?!?/br> 這幾人哈哈大笑,眼神都流露出其他的意味, 相互探視。 阿苑就跟在葉蓉身邊,因坐的近,這些污言穢語一字不落地入了耳。 阿苑還是個未出閣的姑娘, 哪聽得了這些,當即扭扭捏捏,耳根泛紅。 葉蓉倒是沒什么心思, 她那點少女心思,早被顧華庭這個混蛋磨得干凈。 在樓下坐了一會兒,葉蓉身子乏,帶著阿苑回屋。就在她走后,南平王帶著葉佩雯從外面進來,說巧不巧,正和葉蓉錯開。 卻說徐州西院 書房那一場大火整整燒了一夜,顯然是有人故意設計。顧華庭這幾日忙著應付南平王,李元槐,心里又記掛著葉蓉,少有回府,免不了有疏漏。 火光沖天,熾熱的火焰中顧華庭坐在太師椅上看著那團團的火龍,竟然覺得這樣了結了自己也算好。不知那夜湖心亭看到她時,她是不是也存的這個心思。 想到她,顧華庭便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與她好不容易有一點起色,怎么能就被那些陰險的小人得逞! 驀地起身,腦中突然暈眩,顧華庭扶著桌案稍稍站穩,看著那火蛇又讓他血液涌動,是殺戮地興奮,他太熟悉了,從前犯頭疾,他還能忍,現在血液蒙蔽了他的雙眼,他只想殺人,唯有征伐才能平息他暗暗躁動的血液。 頭頂的橫梁浮動,就要墜落下來,顧華庭提起劍,一劍斬斷,橫梁從中間斷成兩截。 鐘吾畢生都忘不了那一幕,郎中墨發揚起,一襲玄色暗紋華服,衣袂隨著火光翻飛,手提長劍,猶如一只嗜血的野獸,每行一步,世間一切都紛紛避讓。他眼中淡漠,映著周圍猙獰可怖的火龍,斷木橫梁倒在他身后,燒成一片灰燼。 書房中的仆從都來抬水救火,見自家公子出來,不禁松下一口氣。 而鐘吾卻始終提著心神,他知道公子這是又發病了。 顧華庭走到院內停住,手中的長劍扔在地上,頓了頓,疾步回了闕和院。 鐘吾看著那柄被遺棄在地上,沾滿塵埃的長劍,竟生出一絲絲喜悅,公子這次發病與初次不同,并沒有隨意傷人,是不是表示公子可以控制住。 顧華庭回到闕和院躺在床上,做了一場大夢,這一夢竟足足睡了十日。 他夢見與一個姑娘一見傾心,后來他找了徐州最好的媒婆去上門說親。那媒婆很是中用,很快親事敲定,他遣散府中所有姬妾,提著大雁上門提親。 隔著錦繡芙蓉屏風,他眼角瞥到那個偷偷看著他的姑娘,是他一見傾心的姑娘。 后來洞房花燭,姑娘嬌滴滴地喚他“夫君?!?/br> 而他眉眼含笑,收起往日的紈绔,堂堂風流的顧六公子,竟開始羞澀拘束。 圍幔落下,一切都是那么的順理成章,水到渠成。 再一睜眼,大夢恍如隔世。 他穿好衣裳出門,鐘吾在門外守著,見他出來,揉了揉一雙發黑的眼,“公子,您醒了!” “我睡了多久?!鳖櫲A庭看著門前凋零的花問道。 鐘吾回,“您睡了整整十日?!?/br> 顧華庭尚在揉著眉心的手停住,他竟然睡了這么久,也不知徐州那邊怎么樣了。 “梧州來信了嗎?” 鐘吾把梧州的信拿出來,呈到他面前。 顧華庭接過,打開信紙,這一閱,雙目險些噴火,戾色再難遮掩,“備馬回梧州?!?/br> 書房是誰放的火,誰有心要害他,他一清二楚,現在他沒那個心思去計較。葉蓉小產,事情真相還沒查清,他必須回去。 回程比來時還要快,顧華庭騎馬幾乎是晝夜不分,連夜趕路,中間馬累了,就換一匹,人絕對不會歇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