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加禮沒有理她，彎腰蹲在地上收拾著畫具。

    小瞳挪了幾步到他面前，漂亮的腳趾涂著鮮紅的指甲油，到他眼前，她說：“你帶我回家吧，讓我做什么都可以，就當是抵了這畫的錢?！?/br>
    “沒多少錢?！瘪樇佣Y淡淡的說。

    見她還是不走，他也沒再理會。后來陸陸續續又有人來找他畫畫，他收工已經晚上六點，小瞳蹲在一旁腦袋枕在膝蓋上。

    駱加禮背起畫板就走。小瞳連忙站起來，跟在他后面，一直走進附近一家飯館。

    他問老板要了兩人份的飯菜，跟她說：“吃完就走吧?！?/br>
    她埋著頭不說話，低頭吃著飯，這一餐飯吃的比往常任何時候都慢。

    駱加禮吃完，結完賬起身離開。她連忙把沒吃完的飯推到一邊，追著跑出去。

    后來，駱加禮帶她去商店買了衣服和鞋子。

    就這樣，小瞳便跟著駱加禮一起生活。

    那時候他居無定所，在這個城市里流浪，她便跟著他，什么苦都吃。

    白天他在地鐵畫畫賺錢，晚上便到酒吧駐唱，偶爾也會去街邊和樂隊唱幾首暖場。

    一個月之后，駱加禮把小瞳委托給酒吧的女同事，讓小瞳跟那位同事住，他一個男人帶著這么一個小姑娘實在不合適，他并不怕閑言碎語，可小瞳畢竟是清清白白的一個小姑娘。

    沒過多久，小瞳便從同事那邊跑回來了。

    駱加禮沒辦法，只好在自己出租房附近又找了一個房子給小瞳住。

    再后來，經駱父的委托，楊永瀚找到了駱加禮，才終于有了安定之處，他們都在初野安定了下來。

    向茄想過很多個版本，但從來沒想到過，駱加禮和小瞳之間發生過這樣的故事。

    怪不得那些人都傳他倆這樣那樣的流言蜚語。

    小瞳故事講完了。

    向茄久久沒有回神。

    她低頭看著地面，從江邊投射過來的光影落在腳邊，隱約浮起點點斑駁。

    和他比起來，她的經歷淺薄寡淡，以至于小瞳在說著他在酒吧駐唱，在地鐵賣畫，一個人獨自在這座城市流浪的那些經歷，仿佛在聽一個遙不可及的故事。

    他的世界，離得她太遠太遠了。

    原來她以為的，他對她的那些好，絕非對她一個人如此。

    他本就是那樣好，那樣心軟的一個人。

    理應對誰都一樣好。

    她在他那里，不是獨一無二，不可取代。

    向茄突然覺得，自己想要入駐他心里，闖進他的世界，這些想法滑稽可笑又幼稚。

    也是忽然醒悟過來，之所以他從最開始就叫她“小朋友”，是因為，在他眼里，她確確實實是，十十足足的小朋友。

    她怎么會有那種癡心妄想不切實際的企圖呢？

    “那，”向茄竭力保持平靜，抬頭去看小瞳，一點點的光，打在雪白的肌膚上，映出深邃的輪廓，“你知道他以前是做什么的？”

    小瞳搖了搖頭，“我們這些人里面，除了楊叔，誰也不知道他曾經的那些事?！?/br>
    其實向茄這話是多此一問，在上次ktv里，她就猜到了，在說出“駱加禮是她叔叔”這樣的話時，小瞳也沒有生疑。

    不過他們這些人，半真半假，那時候她也只以為是小瞳拿她尋開心，故意配合她的小把戲。

    那看來，小瞳是對此一無所知的。

    除了楊叔，她在心里默念著這句話，轉頭望向江那邊，從這里能看到對岸的都市夜色，很繁華，也很虛無。

    有一種不真實感。

    “跟禮哥認識這么久以來，很難看清他到底是什么樣的人，我承認喜歡他，但……”

    說到這里，小瞳頓了頓，看著向茄，“他不屬于這里，也不屬于任何人?！?/br>
    向茄側頭，回望著小瞳，目光有些迷茫和困惑，她聽不懂。

    小瞳笑了笑，沒有要解釋的意思，“三年了，從開始看到他的那天起，我追了他三年，但始終像是在追一個不可能的夢，我要放棄他了，回到我自己的世界去了?！?/br>
    她自己的世界？

    小瞳的世界，不屬于這里嗎？

    向茄看著她。

    小瞳還是那樣的笑，帶著點兒憐惜和關愛的看著她，“小鬼頭，你也喜歡他?！?/br>
    她用的是陳述語句。

    不是在問向茄。

    向茄沒有回應，但她的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

    小瞳伸過手來，那只涂了鮮紅色指甲油的手按在她的頭頂，輕輕揉了揉，“禮哥和你不是同路人，喜歡可以，就別放在心上?！?/br>
    “我想象不出來，他這樣的人，最后會歸屬于誰?！?/br>
    說完這句話，小瞳將抽完的煙往地上一丟，拿鞋底踩滅了。

    然后走了出去。

    向茄沒有跟出去。

    她站在原地，垂著眼睫，看著地上斑駁的亮點，一晃，又一晃。

    她不知道那是自己眼里的淚意在作祟，還是真的那光點在浮動。

    站了好一會兒，她才想起來離開太久了。

    走回去，目光一瞥之下，看到遠處露臺欄桿前靠著一個人，手里夾著一根煙。

    駱加禮側著身，手臂搭在欄桿上，沒有看到向茄。

    晚上風大，頭發隨風吹著，他微微瞇著眼，迎風佇立，舉目遠眺，煙霧繚繞中，側臉模糊不清。

    向茄不自覺慢慢停下了腳步。

    看了一會兒，伸長手臂，在虛無的半空中，雙手比出一個相機的動作，遠遠的，將駱加禮框在手指間。

    “咔嚓，”手指一按，將此刻他的模樣永遠定格在心里，輕輕說道，“再見了，駱加禮?！?/br>
    “我不想再喜歡你了?！?/br>
    第64章 my girl

    向茄洗了手, 回到餐桌前。

    小瞳抬起眼看了看她，“回來了啊?！?/br>
    向茄應了聲，拉過椅子坐下, 拿起筷子夾了一塊切好的西瓜吃。

    其他幾個也都吃完了，欣賞風景聊著天。

    氛圍輕松愉快。

    也不知道他們聊到了什么, 桃子和李陌玩鬧了起來，桃子拉長著聲音叫，“禮哥——李陌又欺負我, 你管管他?！?/br>
    李陌追著桃子打。

    桃子躲到了駱加禮身后。

    兩人隔著駱加禮互相叫囂。

    李陌：“有種你就別搬救兵?！?/br>
    桃子：“有種你就過來?！?/br>
    ……

    向茄朝著那邊看著，本來是看李陌和桃子玩鬧的, 視線也不知怎么的，落到了駱加禮身上。

    看著他，神思又變得恍惚了起來, 含著西瓜頭上那撮尖的，有一下沒一下地吮吸著。

    那邊李陌和桃子還在樂此不疲地互相叫囂著，駱加禮回過了頭, 嘴角勾著一抹很淡很淡的笑意，應該是被他倆的玩鬧弄得有些無語又好笑。

    像是不經意, 視線就那么一斜，朝著向茄這邊掃了過來。

    他回頭的動作很突然, 向茄始料不及, 西瓜還在吮著, 汁液也已經干了, 嘴里到底是什么味也沒什么感覺了，就那么怔然的，和駱加禮四目相對上了。

    在她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也沒看清楚他此刻的眼神, 下一個瞬間，駱加禮抬腳朝餐桌這里走了過來。

    向茄定定地注視著他走過來，有些恍惚，視線變得難以聚焦，腦子里一瞬間空白一片，心臟卻不受控制地跳動。

    見駱加禮過來，楊永瀚身體后傾靠向椅背和他說了句什么，隔著些距離，向茄沒聽到具體的內容，只看見駱加禮停下腳步，一手搭上椅子靠背上，彎下腰，隨意卻不失恭謙。

    暖色光影一層一層疊落在他微躬的后背，仿佛置身于一個溫暖光圈之中，落在陰影中的五官被虛虛漏漏的光線勾勒的深邃立體，一雙清湛的眸光亮的出奇。

    美好的，仿佛湖光掠影，一點投射而來的虛化幻境。

    向茄呆呆地看著那邊，不知看了多久，聽到身旁有人起來，這才回過了神，看見小瞳走到欄桿那邊，背對著抽煙。

    風將她的長發揚在半空中，交纏著。

    等向茄收回視線，發現不知什么時候，駱加禮已經坐到了她對面。

    看起來雖然還在和楊永瀚有一搭沒一搭聊著，但顯而易見，有些心不在焉，時不時地低頭擺弄著手機。

    向茄不敢抬頭看他了。

    剛剛，不是已經不小心被他逮到了偷看他嗎？

    她感覺有點如坐針氈，也想去那邊欣賞一下風景，但這會兒也無心欣賞美景，要不還是先回去了吧，看著時間也不早了。

    心亂如麻地想著，最后決定，再吃兩個小番茄然后就打聲招呼走掉了。

    小番茄……

    她抬起頭去尋找。

    發現就在對面，和駱加禮很近，去拿的話，離她有點遠，勢必要站起來，然后伸長手去撈，動作起伏大不說，也不雅觀，這桌上只坐著她和駱加禮了，他肯定會看見。